赵星源在医馆上班，明明常被馆长请教，依旧保持着学徒心态，天生就不是狂妄自大的性子。

        只是他今天有点走神了，姐姐送了他一次上班，让他一连几天都有几分神情恍惚。

        他努力想从她的只言片语里，找到她的感受，像做阅读理解一样。既然她没有反对，是不是不反感自己去看她。那他是不是经常可以去看望她了，不管是她小区楼下，还是公司门口。

        ‘不要再走神了，现在是上班时间，若是出了纰漏，给姐姐丢脸，会让同事觉得，姐姐介绍来的人，是个无用的草包。’赵星源深呼吸几口气，努力将自己思绪拉回来。任何工作都不该敷衍了事，尤其还是救死扶伤这种大事。

        若是给资本家打工，他偶尔偷偷懒还能原谅自己。若是在病人的伤痛上划水摆烂，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或者延长患者的痛苦，那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星源，这个患者你接待一下，我去里面煎药。”馆长一声吩咐，将他的思绪硬生生拽了回来。

        赵星源到了问诊室，看见过来的一行人，一男一女，面相就不是善茬。

        他略通些识人断物，还是努力说服自己，放下偏见，不要以貌取人。

        “先生哪里不舒服？”

        楠木椅子上，赵星源翻开病历单，就见对面的男人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朝地上一掷。

        没去坐他对面的塑料圆凳上，眼见茶杯碎了一地，男人仿佛还不解气，上前一步，一把揪起赵星源的领口。

        “神医，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老娘前阵子来你这里瞧病，就是你接诊的。原本只是有点腰腿疼的毛病，被你一通治疗，现在心脏难受，整天头晕眼花。”

        只是男人没想到，被自己嘲讽完、又想去扁一顿的神医，纹丝不动。依旧坐在楠木椅子上，仿佛有千斤重。

        “你如果不说，我还没往那方面想。既然你提出来了，我倒是要问问。她是你母亲吗？还是说，你打着母亲的旗号，就为了挑事时方便点。”赵星源底盘极稳，几乎纹丝不动。

        习武生涯，让他下意识想还手，至少格挡。

        但他知道，即便自己出手阻挡，也有可能防御过当。一推一拉之间，借力打力，会让对面的人手臂挫伤。

        因而他愣是坐在那儿不动，只掰开了拉着自己的那只手臂：

        “你这点挑衅对我来说是小儿科，让人一眼就能看穿，还得多去练练。你想来拉扯我，无异于蜉蚍撼树。我若是想动你，你连我的花拳绣腿都招架不住。”

        男人看似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其实落在赵星源身上，也是轻飘飘的，软绵绵像雨点。

        起初他还犹豫过，想仔细判断对面的老人家，是不是真如他说的那般，因为自己误诊，不仅没治好之前的基础病，还多了并发症。

        可看那老人家面色红润，哪怕不用给她号脉，一番望闻问切，就能看得出来她现在的身体，比之前来问诊时，好了很多。年龄大了有什么自愈功能，全凭他的草药妙手回春，为她强行续了一段命。

        赵星源也不去理会这个男人，只同那老人家询问道：“嬢嬢，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真有他扯的那些症状吗？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你若是说谎，原本没有的病，可能都会有了。”

        赵星源只知道老人家封建迷信，但不知坏人老了也是坏人。

        老人家那双混浊的老眼转动了两下，蠕动着嘴唇，半晌才溢出一句：“人老了，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是常态。年轻的时候，都不知道胃在哪儿。岁数大了，没有哪天是哪儿都得劲的。”

        赵星源算是看明白了，这个老人说她坏不至于，但是木讷、愚钝，没有自主权。像这个年代出生的很多人一样，遵从动物本能，跟随众人抉择，没什么自己主见和看法。

        “算了，你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精明的老太太。让你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可能是在为难你。我只问你，这个男人说他是你儿子，他是吗？”

        “疼疼疼！”男人只感觉自己手腕都要折了，赵星源看着瘦弱，哪知力气这么大。

        放弃了揪着他衣领的手，只怕自己的胳膊真被他捏断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没再跟他继续比比划划，依旧不肯承认自己的挫。

        梗着脖子道，“你为难我妈干什么？咋地？拳打敬老院，脚踢幼儿园是吧。有本事冲我来啊，欺负老人算什么本事。别是不敢跟男人大声说话，只敢跟老弱妇孺瞪眼睛。”

        “我是什么样，你自己最清楚。你激将法也没用，就算你不怕死，我也不想因此背上人命。”赵星源只觉鲜血冲到头顶，愣是让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压了下去。

        因他一直记得姐姐说的，不要随意与人斗殴，不然进局子还要麻烦姐姐、利用自己的人脉资源去捞。

        “我烂命一条，若不是有在意的人，你真以为我怕你么？你还带了多少人，一起上都行。”

        赵星源不再跟这个无赖多废话，只看向那个老人家，几记眼刀飞过去，老太太立即如坐针毡，浑身上下不自在了起来，不知是在对谁诉说，只嘴里碎碎念着：

        “我也不是那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人，你的确给我治好了，我不想诬陷你的医术。可是他们拿我孙子逼我，我没办法啊。”

        变相承认了，跟他们并不是一伙的。

        赵星源没再对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过多苛责，不该底层互害，不然真成了那个男人口中‘欺软怕硬’。

        “不管老人是个打工的，见钱眼开，拿了你给的报酬，就得为你效力。还是她迫于你的淫威，不能刚正不阿，我都不会怪她。怪她贪财，怪她胆小。”

        “别废话了，你就说这事怎么办吧！”男人说话间，招了招手，身后立即窜出来几个大汉。

        大家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对着医馆便是一阵又砸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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