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黑沉,院内的廊下挂着灯笼,昏黄灯光打在阮星澜半张脸上。
越发显得他面部轮廓深邃,漆黑的眼底渗出几分情绪来。
阮江月分辨出,那不是厌恶或者是不悦,而是紧张。
他很紧张她靠近。
这个发现,让阮江月的心底冒出几分微妙的恶意来。
人嘛,活着总是要寻一些让自己欢喜的事情来做,日子才能过的下去。
现在阮江月觉得,逗弄这个人就很有意思。
她探出双手,握住了阮星澜椅子的两边扶手,清幽幽地说:“我就喜欢站着说话,碍着你了吗?”
她又靠近了几分,近的四目相对,呼吸交融。
这一回,阮星澜是彻底屏住了呼吸,身子直接靠到了椅背上。
他看着阮江月,眸子里浮起十分无奈地神色,“阮姑娘,你何必戏耍我?”
阮江月扬了扬眉,难得不讲道理:“我哪里戏耍你了?还有,叫小妹,万一出去在别人面前穿帮就事儿大了。”
阮星澜:“……”
“快喊。”阮江月催促着。
阮星澜喊不出来。
他知道她是在玩闹,骨子里又是个风度极佳的人,便只能无奈又祈求地看着她,让她差不多就是了。
那眼神,仿佛是一个受了调戏的良家妇男,对着恶女说“咱们别这样好吗”。
这样一来,他的态度就并不是很坚决。
反倒瞧着有点半推半就了。
阮江月心底的恶意更大,便想更凑近几分。
谁料手臂忽然间被人牢牢抓住,下一瞬,她整个人就被青梨拖走。
青梨还挡在她和阮星澜中间,朝着阮星澜飞快福身后,扯着她直接离开了院子。
阮星澜面上还有些紧绷,压抑地沉沉吐出一口气。
这姑娘,实在是大胆!
昨晚差点亲到他,今日又这样戏耍他。
*
离开阮星澜院子的阮江月,心情不知怎么就好了起来。
她脚步轻快地回了自己的地方,与青梨说肚子饿了。
饭菜一直在灶上温着。
青梨忙叫小婢女们动作起来,很快就将饭菜都摆好。
阮江月动了筷子。
青梨站在一旁陪着,忍不住想起,方才阮江月戏弄阮星澜的模样。
那真的能叫做调戏!
她跟着阮江月也有十年了,还是头次见到阮江月那个模样。
新鲜的吓掉她半条命!
青梨到现在都还有点不敢置信。
她忍不住偷看着阮江月。
阮江月眉眼间的阴郁之气散了不少,唇角微微上弯着,筷子也动的利落,荤素搭配地吃了不少。
瞧着是心情不错,食欲也好。
青梨又颇觉欣慰地松了口气。
其实调戏不调戏的,并不重要。
让小姐心情好,吃好喝好睡好才是最重要的。
……
隔日一早,朝堂上掀翻了天。
晋阳王一派的大臣联合起来弹劾当朝皇后滥用职权、欺压功臣、知法犯法等数桩大罪。
皇后和太子一派的朝臣们自然奋起反抗,据理力争。
往日里一个时辰的早朝,今日硬生生开了三个多时辰。
最后南陈帝没有问皇后的罪。
但将大臣们呈递的证据、奏本都收下,说要亲自过目。
早朝之后,皇后便前去龙熙殿拜见,被南陈帝拒之门外。
南陈帝吩咐汪公公亲自传话,要皇后最近在凤仪宫好好修养身体,不要随意走动以免着凉。
青鸿一直留意着这件事情,消息一经传出,他立即便禀到了阮江月这里了。
“修养什么身体。”
阮江月淡淡说道:“我昨日见皇后娘娘,身康体健,精神的很呢。
陛下说是要她修养,实际是让她待在凤仪宫,暂避风头,不过这次的事情,不是避风头能躲过去的。
陛下迟早会对皇后予以处罚。”
青梨气愤地比划道:她用姑小姐的命威逼小姐替嫁,收了那么多的药材,仗势欺人本就该受惩罚。
“傻梨儿姐,如果只是她收药材和威逼替嫁的事情,以陛下对皇后的尊重和宠爱,怎么会罚她?
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当做没发生。
陛下是因为别的事情对皇后不得不罚。”
青梨露出茫然疑问的神色来。
阮江月说道:“她那一年下令官府,直接把南陈境内的丹参给垄断。
官府要尽快完成命令,又没有足够的银钱收购,只能采取粗暴手段压迫药农和采药人,为此闹出不少人命官司来。
好多药商不明所以,只觉得是机会来了,便有样学样,囤积药材想着赚取暴利。
结果导致那年药材稀缺,后又价格疯涨。
好多百姓原就贫苦,经那样的折腾后更看不起病。
小病拖成大病,枉死许多人命。
之后数年各地药材价格都起起落落一点不平稳,看不起病吃不起药的事情一直都没有断过。
以至于影响到了朝中征税……
这不仅仅是垄断药材一桩事,而是牵扯了一连串的罪行。
还是败坏民心的大罪。
这种事情被拿到证据在朝堂上弹劾,对皇后来说绝对是沉重打击。”
青梨一愣。
经阮江月这么一解释,一下子就豁然开朗。
阮江月又说:“只是咱们这位陛下对皇后一向纵容,我猜这次陛下也不会对皇后有什么太重的责罚。
但为了让朝臣住嘴,平息民怨,陛下一定会做处罚。
那些处罚,够皇后头疼一阵子了。
她头疼的时间,也够我们办好我们自己的事情,一走了之。”
……
之后三日,朝堂上口诛笔伐皇后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民间也对皇后所作所为议论纷纷。
原本皇后高高在上,端庄慈爱的形象深入民心,天下间所有女子以她为榜样楷模。
可现在才知皇后表面端庄,背后却滥用权势以百姓为刍狗。
朝堂之上,一向是表面风平浪静,暗中波谲云诡。
无事时一眼看去全是同僚好友。
而一旦出事,那就有些群起攻之之势了。
现在皇后这边出了点儿事情,冒出许多弹劾皇后与太子一脉官员的各种奏本,还有翻以前陈年旧案的。
皇后那一方,果然如阮江月所说,短短三日已经被盯的满头包。
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凤仪宫来,给皇后送上一封信。
如今皇后的面前,已经摆了十几封信。
要么是汇报些被弹劾举报的糟糕之事,要么就是来求救。
没有一封是好消息。
看着那新送来的一封,皇后脸色阴沉地问:“这又是哪的?”
“是沈少将府上送来的,说是请皇后娘娘一定要看看。”
“哪个沈少——”皇后厌烦地问着,忽然顿住了话头,反应了过来。
沈少将,沈岩。
皇后瞬时间眉头紧皱,神色更为厌烦。
这几日弹劾的折子里有不少都是针对沈岩的,说他正妻在府却在外沾花惹草,实在品行不端。
而皇后——三年前给沈岩和阮江月做主证婚,如今又赐白若雪平妻,是助纣为虐。
连带着污水又泼回皇后身上来了。
这种时候,沈岩还有胆子送本子来?
小太监压低声音:“皇后娘娘,沈少将说请您一定看看这封书信,或能为您解决燃眉之急。”
“哦?”
皇后眸子微微一动,招手:“呈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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