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哥哥……”有女子怯懦的声音,在河岸上唤他。
男人连头也不扭,只是很不在意的斜眼睛瞟了过去。
岸上的女子,脸上总是挂着一副求而不得的惊恐焦躁,翦瞳闪烁泪花,只盯着男人看,恨不能将他看穿两个洞去。
男人有些不耐烦了,冷冷说道:“没什么事就上船,该走了。”
女子神情沮丧,低着头怏怏的向小船走了过来。
偏在此时,一道黑影从不远处的树林中奔了出来,如鬼魅般就绕到了女子和小船之间,捂着胸口气喘吁吁的对船上的男子说:“何、何晴事败,接下来该怎么办?”
女子吓了一跳,惊叫出声的同时,心下一凛,觉得自己太失态了。
那黑衣人这才发现她的存在,回头看去,竟也大吃一惊。
“你……!你不是邑王的妹妹吗!雪鸾郡主?”
雪鸾脸色霎时就白了,“你、你又是谁?”
“他是慕少弘。”船上的男子这方开口说话:“慕少弘,你要是再迟来片刻,我就不等你了。”
慕少弘诧异的问道:“何晴事败,你怎么都没反应呢?”
“需要反应么?何晴太不中用。”每个字都冷的犹如冰里凿出来的,听着让人脊背发凉,“上官流云在她身边多年,她都没有发觉养虎为患,此次竟然还在雪无声和淳于静的眼皮下行动。何晴失败,意料之中。”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继续潜伏,好好练功,这次别再露出马脚。”
听言,慕少弘左思右想……“我该潜伏在哪里才容易和你联络?”
“不必,有事之时,我自会找你。你只需要去最危险的地方就行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慕少弘愣了一愣,过了半晌渐渐理解了男人的话意,点头答是。
“既然如此,你去吧,做事的时候都放聪明点。”摆摆手,船上的男子扭过身去不再看慕少弘,足下的木船在他的内力下开始运行,离开岸边。
“如、如海哥哥!”雪鸾郡主心下一惊,慌忙追了过去,脚上没有踩踏实,居然摔倒,扑在了水里。
她委屈的抬起脸来,眼里盛满了泪水,一只手伸向小木船飘走的方向,“如海哥哥,你等等我……”
可是船上的男子无动于衷,只有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慕少弘看着这一切,觉得有点怪里怪气的,也没插手,就这么看着雪鸾从水里爬起来,蹚水赶向小木船。
她身子瘦弱,前些日子还被无影砂的毒伤了心脏,眼下在水里奔跑十分力不从心,几乎是使尽了力气才靠到小木船边上,当她爬上船时,连站起来的体力都没有了,而船上的男人至始至终都没管过她。
脸上流着两道眼泪,雪鸾觉得自己很悲哀。
她叛离了哥哥,只为追随华如海,可是华如海从来不在意她,只有需要她的时候才会将她拉上床发泄兽欲,完事后冷冷吩咐她几句,打发她走了。
雪鸾不甘心被这么对待,她相信华如海是喜欢她的,他一定只是有非做不可的事情在压迫他的情绪而已!
小木船悠悠飘走了,顺着丹水的流向,逐渐成为一个缩影消失在远方。
慕少弘一直盯着木船看,直到看不见船上人的身影,他才觉得周围没刚才那么冷了。
他一直想知道那个华如海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就那样奇怪呢?浑身上下就是一个字——冷。冷得要命。人长得冷、表情冷、连性格也是个大冰块!
当初慕少弘被驱逐出咸阳,遇到华如海,华如海教授了慕少弘几个相当厉害却过于阴毒的魔功,还给慕少弘吞了毒药,逼他必须按自己的命令去办事。
事到如今,慕少弘依旧不知道华如海到底是何方神圣,又到底想干什么。
但是有一点慕少弘能看出来,那就是华如海所做的事似乎和雪无声、淳于静有关,尤其是和淳于静有关联。
此刻,太阳已然高升了。
淳于静离开茶庄,去东宫找上官流云。雪无声自说黑鹰那里有事要办,暂时离开一下,却十分不愿看到唐夜跟着淳于静一起去东宫。
于是几番僵持之下,淳于静只好把小白也拉上,这样雪无声就不好说什么了吧?真是的,都是自己人嘛,何必弄得紧张兮兮?
阳光灿烂,将大梁宫沐浴在一片金色的光辉中,整个朝堂被注入了新血,由内而外的散发一种活力。
议政大殿之上,上官流云依然是一身大红主打色调,面如钟乳石般丰润,却又似有阴风吹过,让人不敢冒犯。至少和上官流风相比,上官流云确实缺少一份亲和感,而多了一份疏远深邃。
他现在代理国事,今晨下得第一道旨意就是封阿柔为正妃。
现在,龙椅的斜下方,铺着一张绣着金色凤凰的大红软榻。阿柔没什么表情,只端庄的跪在凤榻上,将所有臣子尽收眼底,毫不尴尬的与他们对视。
大家只觉得心底的想法在阿柔面前无法遁形似的,不少人都有点心虚。待下了朝后,文武百官退出,彼此间谈论的话题都少不了阿柔。
他们不知道,其实刚才在大殿,他们的心思都被另一个女子听去了。那女子自然是坐在宾客席上的紫缡。
“太子妃,你镇住了他们。”下朝后,紫缡便如此对阿柔说了。
阿柔平静的回答:“镇住他们的是太子殿下,我不过是狐假虎威。”
“狐假虎威?”这词怎么是这样用的呢?
“是狐假虎威。”阿柔却很确定的又说了一遍。
上官流云走了过来,听到两女的谈话不禁失笑道:“柔儿,若本宫是虎,虎的伴侣又怎会是狐狸,自然亦是虎。”
那这么说就是两只老虎了,一只公老虎,一只……“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说我是母老虎?”
上官流云这下汗颜了,他刚才说话前怎么没好好想想呢?
“噗嗤”一声,阿柔笑出来,彷如寒夜里开出的昙花,虽然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可盛开的那一刻却把万紫千红都比了下去。
淳于静恰好这时候进来,伴随着太监的鸭声——“林姑娘到!”
好吧,怎么还当她是林陌遥啊?
不过这也没什么,谁叫陌遥的身份用起来这么好呢?
“原来你们都在这儿啊!”
淳于静喜气洋洋走来,一身蝶戏水仙裙在地上荡开旖旎的波纹,身后跟着唐夜和小白两个美男,一行三人委实抢眼的很。
“上官流云,我和你说件事!”淳于静开门见山,往上官流云身前走去。
然就在这时——
“报——!!”
有太监的声音长驱直入,一声“报”拖了老长,像一支疾箭从远方直射入人耳,那语气中的惊恐和焦虑惹得人心脏发颤,仿佛整个大殿的空气突然流失了,窒息的感觉漫上众人的心头。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太监终于冲了进来,身体失衡扑倒在地,手心里还紧紧握着一条黄绢。
现在那黄绢被汗湿,有明显的墨迹透出,将众人的眼睛刺得生疼。
太监大喊道:“太、太子殿下,大事不好了!秦军、秦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你说什么?!”仿佛是泰山崩于眼前,上官流云蓦地色变。
淳于静同样大吃一惊:“这、这怎么可能,秦军……突然之间就来了?!”
“奴才不知,可是、可是……秦国的军队真的已经将大梁城团团围住了!”
“这……怎么可能!”淳于静实在无法相信,难道秦军还是从天而降的不成!都打到大梁来了,魏国此前还一直不知道?!
周遭的宫女们听到这晴天霹雳,纷纷抽泣起来。国要亡了,等待她们的命运会是什么?
阿柔拉住上官流云的手,手间轻轻用力,另一手示意宫人们全都退出去,一个字不许乱说。
而紫缡却把目光落在了慕少艾的脸上,那眸子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黑沉。
“三殿下,你和邑王终于如愿以偿了,恭喜你们。”
听到紫缡略带讽刺语调的话,淳于静恍然大悟,一时间浑身都流淌起了寒意,“慕少艾,你……难道这是你和雪无声做的?”
慕少艾凝眸,脚下徐徐退后,和几人拉开了距离。紫晶白绢扇轻轻摇着,逆光形成的影子,在大殿的地上画下长长的一笔。
他将众人逐一扫过,最后,目光和紫缡在半空中交接,慕少艾启唇,只说出一句话:“我是秦国的王子。”
所以,不论走到哪里都必须牢记秦国的霸业,不论做什么也都要以秦国利益为先。哪怕再违心,也非做不可。
“本宫明白了……”上官流云眸底也是风起云涌,“无怪乎邑王这些天不在大梁城中,军队行进是邑王亲自负责的吧。”
“太子殿下明慧。”
“这么说来,这些日子秦军一路占领魏国城池,直到攻打至大梁城,而所有加急的战报都……”
“都被我派人截了,传送战报之人,一个未留。”
随着慕少艾一字字逸出口中,大殿中的氛围愈加沉冷,外面的灿烂阳光竟是一丝都照不进来,仿佛乌云盖顶,强压得人喘不过气。
蓦地一道紫影闪过,淳于静眼前的画面闪了一下,待到定格的时候,淳于静被惊得倒吸一口气。只见紫缡闪电般逼到了慕少艾身前,一段白纱被紫缡双手握着,锋利的边缘离慕少艾的喉咙不过一寸之遥。
两人间的距离近在咫尺,慕少艾却纹丝不动。
“紫缡,我记得之前在风王府,你说过对秦国的行动无所谓。”
“但是紫缡亦说过,不要伤害无辜的百姓,你答应我了的。”冰冷的话语随着紫缡轻颤的身子而微微抖动。
“传送战报的斥侯不是百姓,是士兵。”慕少艾道:“他们身在其位,注定逃不了杀机,秦国的部署决不允许节外生枝,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你……!”紫缡双唇猛颤,竟然有水色在眸底聚集了起来。
那水色渗进了慕少艾的心底,冲刷着心壁,让他的心微微疼痛,“紫缡害怕楚国遇到这样的事情吗?届时,你将如何做?”
(楠竹和三殿下其实是两只阴险狡诈的狐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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