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琬伸出葱尖玉指，指了指地上的女尸，答案显而易见。

        然而萧忆显然并没有这个意愿。

        此时的女尸已经进入腐烂状态，恶臭不说，躯体也膨胀起来，五官四肢早已扭曲，与昨日里僵化的状态早已判若两人。

        最重要的是，还有个小的。

        “怕了？”甄琬轻轻的说，“人又不是你害死的，有设么好怕的？”

        是啊，萧忆稳了稳心神，他虽没有为诗云赎身，但害人的却不是他，他到这里来，是想找出真正的凶手的！

        他抿抿唇，终于还是站到了甄琬的身旁。

        “这……”萧忆惊诧道，“这是你画上去的？”

        女尸诗云原本惨白的脖颈上，此刻清晰的印着五只手指的黑印。

        阴森又决绝，仿佛在回放着诗云被人掐住脖子，强灌下毒药的惨烈画面。

        “萧忆，我用的是醋，不是墨水。”甄琬平静的回答。

        人死后身体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发生变化，导致许多伤痕隐藏在尸变当中无法发现。在现代遇到这类伤痕无法清晰辨认的尸体时，现代法医会使用专用的试剂涂抹在可疑处，使伤痕清晰浮现出来。如今她距离她的实验室怕是还有上千年的距离，手头能利用的，便是这罐醋了。

        现代医学中也有记载，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使用大葱、花椒、食盐敷在可疑处，一段时间后涂抹食醋，也可以使伤口显现出来。

        现在的甄琬自然只能采取这种简便的方式，甚至只使用醋，连大葱和花椒等省掉了，以免萧忆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萧忆又自然的望向女尸的手腕，被捆绑的痕迹也清晰的浮现出来。

        “她不是自杀的。”他喃喃道，“竟然，不是为我殉情。”

        “显而易见。”甄琬说着，明显看到萧忆紧绷的表情慢慢有些放松，“可以排除你的嫌疑了。”

        没有凶手会傻到把死者藏在自己的床下，再大半夜的挑去埋了。

        不用说，这对萧忆是个莫大的喜讯，然而甄琬无法在他皱起的脸上发现任何喜色。

        难道他是在遗憾这歌姬对他不够情深？不，不应该……

        “看你的表情，你知道是谁做的了？”甄琬问。

        萧忆犹豫片刻，才道：“还不算确定。”

        不确定，就是心中已经有线索了。

        “你可以……”甄琬组织了会语言，才提示道，“你可以从昨晚告密的丫鬟，或者那个什么风月楼里的其他歌姬那里寻寻线索。”

        “是明月楼。”萧忆纠正，垂头丧气道，“我知道了。”

        话虽这么说，两人心中已相当有计较了。谁能在萧忆成婚的当天顺利的将死尸送进婚房？

        谁又能毫无顾忌的杀死一名歌姬？

        谁又有这个动机？

        这陷害他的凶手，十有八九就是自家人。

        甄琬拢了拢衣裳，又道：“那我先回去了。”

        “你……”萧忆一怔，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一会他父亲来的时候，甄琬并不是待在这里。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你怎么会，会这个，看死人？”

        “书上看的。”甄琬早已想好了答案，说完就要翩然离去。

        “喂，等下！”萧忆出声，显然是有些不信，“什么书教这种东西？”

        甄琬笑而不语，脚步不停。

        谁料这萧忆反应极快，见甄琬玩神秘，立刻就转向逼问起看起来呆头呆脑的的环儿。

        “丑丫头，你家娘子就精通这些东西啊？”

        糟！甄琬正要开口拦话，便听环儿抢着道：“那是当然，我家娘子什么都是最优秀的！”

        萧忆：“……”

        甄琬：“……咳，环儿，我们走。”

        在仓房停留的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让甄琬思考很多东西。

        她与萧忆，她的这位，呃，一夜夫君，打的交道并不多，但也能感觉出他不算太白痴，甚至反应可以说的上很快。

        此刻他已是四面楚歌，但凡还有点脑子，都不会把她甄琬发现尸体异样的过程说与其他人听，徒惹一堆麻烦。

        不过环儿这无脑维护主人的特点，还算是一个惊喜。

        “七娘子，七娘子！”环儿咚咚的小跑追上来，看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但对于这验尸一事并没有萧忆那般完全不可接受的神态——甄琬猜测她根本没有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环儿。”她道。

        “七娘子，时辰不早啦。”环儿有些着急，“您还没去向老爷和二夫人敬茶呢！”

        “什么？”甄琬心中一个咯噔，“敬什么？”

        “敬茶啊！”环儿急道，“七娘子您真的忘了！尤其是给二夫人，虽然姑爷的生母大夫人早亡了，可二夫人在府里的地位等同于过去的大夫人呢，新妇新婚第二日一定要去敬茶的，张妈妈百般嘱咐我一定要带您去的！”

        张妈妈的原话是，拖也要把甄琬拖去。不过显然环儿没有原话复述的勇气。

        萧忆的生母早亡了？甄琬托着腮思索片刻，才笑嘻嘻道：“哦，二夫人是吧，她一会可有的忙了，咱们不去了。走，回房。”说着便双手拢进袖子里，继续往回走。

        可这话说的倒是让环儿一头雾水。

        七娘子怎的知道二夫人忙？还有，七娘子居然把手拢在袖子里？即便她从前在闺房也有不修边幅的时候，但一旦出了门，那必定是维持淑女形象的，如今嫁了人反倒如此随意了。

        唉，女嫁十八变啊。环儿心痛的摇摇首，跟了过去。

        甄琬一面听着环儿一路上苦口婆心的劝说，时不时宽慰两句，一面回了她重生后第一眼见到的那间房间。

        即便这里有色魔出没，即便床下出现过诡异的女尸，但就如雏鸟恋窝般，甄琬还是对这里最亲切。

        还是要面对现实呢，她自嘲的笑了笑。

        与前夜里一样，她又是一眼就将目光落在那高高的木制书架上。

        书架并不大，摆放的书也不多，但封皮边角都被摸的磨损，可见经常被主人翻阅。

        甄琬是名法医，但也是个极爱看书的人，对于同样爱看书的人，潜意识里就有好感。

        有一句有名的广告语，说的是：弹钢琴的女孩，性格都不会太差。甄琬也认同这一点，同时也认为，读书多的人，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

        总感觉和萧忆这类人不搭边呢？

        她抬起手，取下昨天夜里被她碰落的那本书，翻阅起来。

        这里的文字，她能读懂吗？

        然而，在翻开的那一刻，甄琬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上这本书并没有几个文字，全是大幅大幅“春意”盎然的图画，画上男女，一肌一容，尽态极妍，尺度之大，令她瞠目结舌。

        原来这家伙平时常看的都是这种书吗！

        “萧忆……”她突然回忆起昨晚前半夜的一幕幕不堪回首的画面，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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