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
言大山大刀竖在胸前,刚刚站定。
而祝修远尚且惊魂未定,一手搭着言大山的肩头,他总感觉脑袋有些晕乎,摇摇晃晃。
此时,一个笑声传来。
这是个女人的笑声,咯咯咯娇笑不止,她浑身乱颤,很是放肆与随意,一点也不矜持,就好像是在她家里面大笑似的。
“冯怜怜,原来是你!”
祝修远攀着言大山肩头,侧身往前一探,顿时大惊失色。
没错,方才那位斜里杀出的白衣女子,正就是冯怜怜。
同时也是寇婉婉的二师姐!
数月前,在寇婉婉的花满楼,祝修远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最令祝修远印象深刻的,是此女的放荡不羁,一点也没有女子的矜持,竟……
反正那次,祝修远差点被她闷死。
还有,冯怜怜曾以“祝修远不会功夫”而嘲笑他,对他进行过贬低,那话非常难听。
当时祝修远还大动肝火来着,含恨之下,张开血盆大口,狠狠的咬了她一嘴巴……
如今数月过去了,祝修远都逐渐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却是没有想到,冯怜怜竟又再出现,还是在他即将逃出生天的关键时刻!
若说这其中没有鬼,祝修远打死都不相信。
祝修远记得十分清楚,京城之危开始的时候,祝修远曾收到过寇婉婉的一个信。
在信中,寇婉婉曾说,可能有她同师门的人参与了进去,在帮燕军……
现在看来,寇婉婉猜中了。
的确有人在帮燕军,这个人还是寇婉婉的二师姐,冯怜怜!
“咯咯咯……小男人,又见面了……哈哈哈哈……”
冯怜怜不知抽了什么风,兀自乱颤大笑不止,不知她究竟在高兴些什么。
同时,那残存的二十余骑家将与神雷军将士,早已勒停了战马,护在祝修远周围。
死死防着正快速奔来的四十余骑燕军将士。
“嗯!”
忽然,冯怜怜神色大变,笑声顿止。
她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身体也不乱颤乱动了,瞪圆了两眼,盯着祝修远与言大山两人。
这瞬间的变化,着实太快,她这个样子也显得格外渗人。
“尼玛,真是一个魔女,妖女!”
祝修远心中惴惴,嗖的一声缩在言大山身后。
可巧,缩回言大山身后的祝修远,忽然有了一个发现,他瞧见一小串鞭炮,约有十余颗鞭炮的样子,正挂在言大山腰侧。
这是言大山携带的新式兵器之一,只不过方才一路冲杀,他根本没有时间使用,现在还完好挂在那里。
祝修远神色一动,信手将这小串鞭炮摘下,放在自己袖口里。
再从言大山身上摸出一只火折子,藏在另一个袖口。
“小男人,上次你那一嘴咬下去,可是痛煞姐姐了!如今想来,姐姐心里的怒火就压抑不住……小男人,你别躲啊,出来啊,你再来咬一口试试看……”
冯怜怜的声音越来越近。
不用说,她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
而言大山,则浑身紧绷,手里大刀的刀柄紧了又紧,并逐步缓缓后退。
上次也是在花满楼,言大山曾与冯怜怜交过手,不过那是与寇婉婉、夏舞联手,他们三个联手,都没有彻底制住冯怜怜。
现在单打独斗,言大山恐怕不是她的敌手。
再者,言大山一路冲杀,已然耗去许多精力,他浑身上下还受了那么多伤……
“战至最后一人,誓死保护侯爷!”
“战至最后一人,誓死保护侯爷!”
“战至最后一人,誓死保护侯爷!”
忽然,侧边传来阵阵大吼之声,那是祝修远的家将及神雷军将士们。
这个时候,追赶在后的燕军,已经追了上来,即将与家将及神雷军将士们展开一场殊死搏斗。
他们骑乘战马,护在祝修远身前,振臂高呼,高举手中大刀与长枪,十分悲壮与惨烈。
这个地方,前面有长江江面剧烈燃烧的火船,后面有燕军大营的火光冲天!
前后的火光,犹如太阳与月亮,映照在他们的铠甲上,好似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这一幕悲壮,永远在祝修远心中定格!
不过,家将们及神雷军将士们,总共就只剩下二十余骑了,对面的燕军,可是有四十余骑的,并且还在源源不断赶来。
后面,说不定还有大股燕军……
所以一时之间,祝修远、言大山,还有家将及神雷军将士们,全都陷入一种极度危险的境地。
“还有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好像是叫言大山是吧?”
冯玲玲的声音又近了一分,将祝修远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你倒是与你这主子心意相通,呵呵……”
冯玲玲冷笑,在现在这种场合听起来,真的非常渗人。
祝修远知道冯玲玲所说的为何事,就是言大山“莽撞”,一拳击中她前胸之事。
并且,击中的位置与祝修远咬咬下去的位置左右对称……
“今天,你们两个都跑不掉,哈哈哈,你们两个,一个敢咬姐姐,一个敢打姐姐……”
冯怜怜的声音颤抖起来,显然,她如今想起这件事来,还是气得不轻。
“你们两个……姐姐要敲掉你们的牙,还要砍断你们的手!”
冯怜怜语气彻底变了,冰寒刺骨,恍若泼妇骂街,听了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恩公小心!”
忽然言大山一声大叫,单手往后伸,按住祝修远的肩膀,往后一推。
祝修远受力往后退去的时候,言大山已挥舞大刀,迎上突然杀来的冯怜怜。
言大山使大刀,冯怜怜则手握一柄细长剑,两人顿时战至一处。
但见刀光剑影,上下翻飞,砰砰砰刀剑撞击如打铁,快出残影。
祝修远在后面看得那是眼花缭乱,都分不清谁是谁……
祝修远前面,是言大山与冯怜怜。周围,则是家将及神雷军将士们,正与燕军大战不休。
他站在那里,左右观察局势,同时两手插进左右衣服袖口,紧握那小串鞭炮与火折子……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噗!
忽然,言大山那边传来一声轻响。
这声儿听起来……好像是利刃刺穿身体的声音。
祝修远忙看去,果不其然,只见言大山那宽厚的背部,肩头的位置,竟突兀冒出一截寒幽幽的剑刃。
雪亮一片,竟未沾染上血迹。
“大山!”
祝修远惊叫一声。
可是他除了惊叫之外,别无他法。
咚!
接着,言大山貌似被很踹了一脚。
他整个庞大的身躯,如铁塔一般,现在却蹬蹬瞪往后退,一步一个脚印,每一个脚印都是红色的。
同时,他肩头冒出的剑刃,刹那抽出,祝修远明显看见那里留下了一个血洞。
“大山!”
祝修远慌地冲过去,想扶住即将倒下的言大山。
但祝修远低估了他的坚韧。
言大山竟未栽倒!
他浑身紧绷了一阵,长舒一口气,竟好似恢复了的样子,反过来说:“恩公不用担心,属下还没事!”
“恩公退后!”
言大山接着大喝一声,两手举起大刀,主动冲向对面的冯怜怜。
“来得正好!”
对面的冯怜怜娇喝,单手舞剑,又与言大山战至一处。
祝修远在后观摩片刻,他已明显发觉,言大山动作迟缓滞涩了许多,根本反应不过来,有些招式也躲避不开。
没一会儿,言大山已连中七八剑,浑身都是剑伤。
他的铠甲都染成了红色。
偶然一次,言大山因招式的需要,回过了身来,祝修远惊鸿一瞥,竟发现他满脸都是血红……
言大山宛若一个“血人”。
但是,言大山没有丝毫退缩,兀自大战不休,一步也不后退……
“大山……”
祝修远感觉鼻子有些酸,但是他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杀!”
“啊!”
“誓死保护侯爷!”
另外一边的大战也甚是激烈。
原本还有二十余骑的家将及神雷军将士,现在却只剩下……十余骑的样子了。
但是,对面燕军的人数,却是越来越多,因为不停有燕军赶来,加入他们。
此消彼长之下,这十余骑家将及神雷军将士们,战死在这里,不过是迟早的事。
左右又无法逃,祝修远顿时心急如焚……
哐当!
噗!
忽然,言大山那边出了大问题。
他力战许久,终究力有不逮,他手中的大刀,竟被冯怜怜的细长剑磕飞,发出一声巨响。
然后冯怜怜顺手,又刺了言大山一个透心凉,反身一脚,言大山就像一截木头似的往祝修远这边抛来。
这次,言大山再也不能保持站立的姿势了。
他径直摔在了地上,砰的一声,还扬起一圈尘土。
祝修远大惊失色,大叫着扑过去。
言大山躺在那里,脸上,铠甲上,全都沾满了鲜血,真成了一个血人,祝修远一时间竟无处下手。
“大山你怎么样了?大山?!”
祝修远摸了摸他的脸,结果入手粘腻,那是凝固了一半的鲜血。
“大山,你怎么了,醒醒啊!”
祝修远顾不得许多,轻轻拍打他的脸,同时查看他身上的伤势。
然而,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祝修远都不知道该看哪个。
“恩公……”
忽然,言大山两眼睁开,声音有些虚弱,但还算沉着。
“恩公……扶我起来,我还能再战!”
言大山挣扎着,想爬起来再战,但是,他才刚一动,面目五官竟同时扭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啊……”
他这是受伤太多,浑身都疼,失血也过多,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你躺着别动!”
祝修远一把将之按下去,毅然转身,直面那冯怜怜。
此时,一阵夜风吹来,冰寒刺骨,祝修远心里本来又怕,经此风一吹,顿时打起了冷战,差点没站稳。
“哈哈哈哈……咯咯咯咯……”
冯怜怜一身白衣,单手持剑,在天空都照亮半边的火光下,她其实还颇有姿色……
但是,她那放荡的笑声,她那掩嘴前仰后合的动作,却是破了相。
她就是一个女魔头,杀人不眨眼!
祝修远对她的恨意无可复加,如果有可能,他会让她受尽酷刑,然后杀掉!
“小男人,你还能站稳吗?哈哈哈哈……”
冯怜怜大笑不止,娇躯乱颤,非常肆意与放荡,在这荒山野岭,简直形如鬼魅,格外渗人。
噗!
“啊……”
这时,侧边的战斗又传来巨大的响动。
祝修远忙看去,顿时两眼鼓瞪如铜铃,他心内大颤,鼻子发酸,想哭。
因为最后一位家将,仅剩下的最后一位家将,他也死了……
至于神雷军将士,已早先一步全军覆没。
这最后一位家将,被数十燕军将士持枪同时刺来,顿时成了一个马蜂窝!
至此,祝修远亲赴敌营,所带来的五百家将,以及五百神雷军将士,算是全军覆没!
他们全都倒在保护祝修远逃出去的路上!
死状极惨,不是被捅成马蜂窝,就是被战马踩踏……
现在,他们一行人,就只剩下祝修远与言大山两个人了。
言大山就躺在那里,奄奄一息,动一下都不能,生死难料。
而祝修远本人呢,面对冯怜怜,不用说动手了,单单一股夜风吹来,就让他打起了摆子……
现在祝修远好后悔,后悔没有跟老乞丐学两手,至少防防身也好啊。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这冯怜怜,虽与寇婉婉同出一个师门,但她们根本就是两种人。
冯怜怜杀人不眨眼,说要敲掉他的牙,就一定会怎么做。
一想到这个,祝修远顿觉满口牙都疼。
忽然,祝修远浑身一震,两眼中满是惊骇。
因为冯怜怜走过来了。
她脚步很轻,很缓慢,那张还算得上倾国倾城的脸上满是媚笑,但她那两眼深处,却满是凶狠与残忍。
“你……你别过来!”
说祝修远不怕,那是假的,这是生死关头。
他两手哆嗦着,从两个衣袖中取出那一小串鞭炮,还有那个火折子,横在身前,似乎这样可以获得一些安全感似的。
“呵呵,小男人!”
冯怜怜脚步不停,逐渐逼近。
此时她连连摇头,嗤笑道:“也不知道我那小师妹,究竟看上了你哪点?”
唰!
冯怜怜前一刻还在摇头嗤笑,下一刻忽然面色一变,二话不说,持握手中细长剑就往祝修远刺来。
冯怜怜来得太快,祝修远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心内顿如翻江倒海,被一股杀机锁定,似乎动一下手指头都不能够。
眼见那细长剑刺来,笔直指向祝修远左肩……冯怜怜并不想一剑杀了他,而是要慢慢折磨!
祝修远体内气血沸腾,被死亡危急笼罩的感觉可不好受。
眼见那尖锐的剑尖就要刺进他体内了,忽然,砰的一声响,祝修远被一股巨力撞开,往侧边栽倒过去。
噗!
剑尖入体的声音传来。
“嗯!”
再传来一声闷哼。
祝修远稳住身形,回头一看,果然是言大山。
眼见祝修远要被“杀”,他奋不顾身,拼尽全力,一个飞越,撞开祝修远,用自己的身体生生受了这一剑。
“大山!”
祝修远鼻子一酸,视线似乎起了水雾,他很想哭。
其实他已经分泌出了眼泪,只不过他倔强的认为那是汗水。
“你倒是忠心,呵呵,那姐姐就满足你!”
冯怜怜面目狰狞,抽出那柄细长剑,顿时言大山身体就飚出一股“喷泉”。
“嘿!”
只见冯怜怜原地飞起,在空中一个旋身,蓦然一脚甩出,如一条铁鞭,直接砸中言大山戴了头盔的脑袋。
砰的一声巨响。
言大山就像断线的风筝,被踢飞出去两丈多远。
落在一片草丛里,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祝修远目眦欲裂。
他刚想咆哮着冲过去查看情况,可是忽然他眼前一黑,整个人身体一轻——
却是被冯怜怜抓住了。
“唔!”
祝修远拼了老命的挣扎,他整个头脸似乎又埋进了某片险峻的“山谷”,太闷,他越来越感觉呼吸困难。
“小男人,你再咬一下试试看?”
耳边还传来冯怜怜妖媚的声音。
现在这种情况,祝修远呼吸困难,根本提不起力气,莫说张嘴咬她了,就连拼死的挣扎都越来越弱。
“哈哈哈……哈哈哈……别蹭……哈哈哈……”
耳边继续传来她那放荡的笑声。
“姐姐大约有点明白了,哈哈,我那小师妹,为何看上了你这窝囊废……你蹭起人来,果然有点意思,哈哈……继续别停……”
祝修远听冯怜怜又称他为“窝囊废”,他顿时心头火起。
心内凭空生出一朵三昧之火。
这个臭女人,她懂个屁!
但是,尽管祝修远心里十分气愤,但他现在正遭受窒息的风险,他真的很想重重的咬冯怜怜一口,但他真是有心无力。
他上下颌,就像被铁汁浇铸死了般,根本张不开。
终于,祝修远感觉更加难受。
他需要新鲜空气,他要呼吸……他剧烈挣扎,用尽了浑身的劲儿,就像溺水之人般。
然而,在身手高强的冯怜怜面前,祝修远的生死挣扎,只是一种“蹭”,完全不能脱离其掌控。
生死挣扎间,祝修远心里某处,竟突然安静下来。
并产生一个念头:“我擦,身处乱世,我曾想到过许多种死法。但却没想到,我竟会窒息而亡,还是被一个女人给捂死的……真特么……”
祝修远的意识晃晃悠悠,虽然还在猛烈挣扎,但力气却逐渐弱了下来……
忽然,貌似有一个“砰”的巨响,就在耳边。
不过因祝修远陷入了某种昏迷状态,这声巨响听来如在梦中。
随后,祝修远又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就像是掉入深渊之后的那种感觉。
“这难道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迷糊的意识深处,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祝修远意识逐渐回归。
两眼睁开,他看见了天空,被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耳中也不再迷糊,如蒙了一块牛皮似的,听觉逐渐恢复。
他也一直不由自主般胸膛剧烈起伏,张嘴大吸大喘,好像憋气之后的那种情况。
意识更加清明了,祝修远顿觉满头满脸都是冷汗,一阵发凉,四肢百骸开始逐渐恢复力气。
“祝小子,你醒了?”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祝修远愣了一下,当即喜极而泣:“师父,师父……”
没错,那人正是老乞丐。
方才危急关头,却是老乞丐赶来了,救下他一条小命。
祝修远支起上半身,探头一望,只见熊熊的火光之下,老乞丐白眉白须,正立在那里仰天灌酒……颇有种一代高手的风范。
老乞丐脚下及身后,躺了一地的燕军将士。
他们的铠甲很好辨认,粗略扫去,约有两百余具尸体的样子。
不用说,这些燕军将士就是老乞丐一个人的杰作。
此外,三丈开外,还有数位燕军将士,两手持枪,缩在一团,不停后退,显然已被老乞丐吓破了胆。
“师父,您老人家终于回来了!”
祝修远恢复了力气,一个挺身爬起来,小跑到老乞丐近前。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不过更多的是喜悦,他总算活下来了!
“大山,大山呢?”
祝修远忽然想起了言大山,转头四顾。
“在那!”
老乞丐刚好灌了一口美酒,手肘横在嘴前一抹,然后顺手一指。
祝修远立即跑过去,“师父,救救大山,他快死了!”
“放心吧,这傻小子皮糙肉厚,还死不了,老乞丐已给他吃了疗伤圣药,他很快就能恢复……”老乞丐也跟了过去。
“恩公!”
老乞丐话音一落,就见言大山从草丛里站了起来,身如铁塔,看起来竟好似完全好了似的。
“大山你……你……”
“恩公,属下恢复得差不多了,多谢师父赐药!”言大山对老乞丐拱手一礼。
老乞丐最烦这些俗礼,摆了摆手,举起酒葫芦又开始喝酒了。
“冯怜怜呢?”
祝修远到处搜寻,终于,他脑袋一定,目光一凝。
他看见冯怜怜了,正躺在那里,单手捂头,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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