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忆若无其事的提笔写了两个字，又对甄琬笑道：“对了，你还记挂着青楼里王飞英没带出来的那几个女童吧。放心哦，青楼里的龌龊事多，加上他们又私下购买拐卖的女童，只要我们随意查查，定能查出些东西来，到时候不怕他们不放人。”

        甄琬闻言，神情有所舒缓，解救女童方面，萧忆果然有所考量，只是……

        她看着萧忆头也不抬的写完了给尚书令沈如晦的信，告诉他小郡主已找到，眉头却越蹙越紧。

        当萧忆写完最后一个字，正收笔时，摊在面前的信纸却一把被甄琬扯了过去。

        “哎，等会儿，墨还未干呢！”眼见这纸上墨迹都要揉成一团，萧忆忙要身后去抓。

        “其实你明明已经想明白了，是不是？”甄琬拿开信纸，怔怔的问他，“为什么从一开始沈如晦就对他女儿的失踪毫不惊慌失措？为什么小郡主一路都未受到丝毫委屈？为什么她恰好被卖入二皇子名下产业的青楼中？你看出来了，这是沈如晦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来诬赖二皇子的，对不对？所以你才没有第一时间向沈如晦汇报此事。”

        萧忆垂下了手，表情却很严肃：“我认为这种事不是靠王飞英一晚上的审讯能得出结论来的。”

        甄琬却道：“你已经得出结论了，只是自己不接受。”

        萧忆沉默了，他的沉默更意味着默认。没错，这整个搜查过程里，所有的矛盾和疑点，都指向了沈如晦。只有他才有能力、有动机做出将自己女儿私藏起来，假称被人拐卖，其中暗中保护着，再派萧忆从二皇子名下的青楼中搜出来……一场完美的嫁祸。

        “你不应该草率的放弃先机。”甄琬扬了扬手中的信，“如果这确实是沈如晦一手安排的，即便你不向他传讯，他也很快就会知道你戳穿了他的阴谋。你只需要安静的等待，就能做出判断……”

        “可我觉得他不会！”萧忆突然拔高了音调，从甄琬手中抢回他写好的信，递向李子的方向，吩咐道，“拿去，派人快马加鞭送到尚书令手中。”

        “是，是。”李子哪里看不出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可神仙打架，他小鬼哪里想参合，忙取了信纸办事去了。

        后院很快只剩他们小夫妻二人，两人目光相接，却只一阵沉默……

        突然，甄琬感觉眼前刮过一阵深色的旋风，接着便是腰间一紧，竟是萧忆突然冲到她身前，趴在她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在她的颈间磨蹭。

        “你做什么？”甄琬觉着发痒，忍不住笑起来。

        “琬妹你不怪我啊？”萧忆闷声道，“我刚凶你了。”

        “这，这算凶吗？我没觉着唉。”甄琬想了想又道，“不过，你既然自己承认了，说明其实你心里是想凶我的，对吧？”

        “不是不是。”萧忆惊叹于甄琬神奇的逻辑，顿觉搬石砸脚，“我就是着急了……”

        甄琬缓缓从他紧箍的怀抱中挣扎出，正色道：“你很相信他。”

        不是疑问句，只是陈述句。

        “是。”萧忆的回答同意肯定，双眸中有从前甄琬不曾见过的坚定。

        “可我更相信事实。”甄琬说着，顿了顿又道，“你不能因为……你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人，就盲目的相信他。”

        萧忆摇首道：“不仅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更不信他是个会让亲生女儿以身涉险来栽赃他人的人。”

        “萧忆，沈如晦是权臣，还是参与了夺嫡之争的。”甄琬还是忍不住劝道，“从某些方面来讲，他与静安王也没有什么区别，为政的人……手段都是相似的。”

        萧忆神色一阵动容，最终温和道：“琬妹，我要是有你一样的理性就好了。”

        我才不理性，甄琬在心里偷偷的想着，我要是理性，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跟你说话了。

        “给我一个机会。”萧忆攥住她的手，“让我查下去，如果这一切真的是他做的，我会毫不留情的揭穿他。”

        “好。”甄琬毫不犹豫的点头，“你自己也要小心。”

        萧忆的心中突然热腾腾的。

        这一大早晨，他心里可谓是百感交集。从昨天救回小郡主起，他就对案子中的重重疑点感到不解和怀疑，心中隐隐就觉得这件事和沈如晦脱不了干系。到了今早听了王飞英的审讯结果，心上更是如巨石压下。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沈如晦。如果当真如此，那他曾经崇拜、信仰，到如今追随的那个人，不就真的和那个帮助连环杀人犯作案的二皇子等人没有区别了吗。

        如果当真如此，沈如晦派他来彻查此案，也是因为他是“自己人”，所以查出些什么也不用担心吗？

        正如甄琬说中的那样，他为此一直没有向沈如晦传信禀告此事，他一直在询问。可鬼使神差的，在甄琬的询问下，他偏迅速下决心，决定了相信沈如晦。

        这和甄琬与她的话无关，只是人在紧急的、必须“二选一”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

        任性、冲动、没头脑。萧忆这样评价自己。同时他以为等来的会是甄琬的指责。

        但她没有。

        萧忆低低的笑了笑，将甄琬的手捧到唇边，轻柔的吻上她的手指。

        萧忆的唇软而润，亲吻时触电般的感觉从甄琬的指尖一路流窜到她的心上，害她蓦的红了脸。

        “以后，以后再不准瞒我了啊！”甄琬口不择言，一句话打破了温馨的氛围，“刚刚还想打发我去睡觉来着。”

        “我不是想要瞒你。”萧忆陈恳道，“我不想让你陷入和我一样的矛盾。”

        还有可能对曾经敬仰的人的失望。

        “如果是真的，那总要面对的。”甄琬坦然道。

        “嗯。”萧忆点头，心里却希望他的琬妹，永远都不需要面对这一切。不需要面对黑暗的政治斗争，不需要面对残酷的凶杀案，不需要面对人性的丑恶……

        同时他也很清楚，以琬妹的聪慧与敏感，类似这样的事情根本瞒不住她。

        而他自己并没有发现，他对甄琬的态度，已从从前的希望甄琬全程参与，变成了现在希望她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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