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萧忆，他刚讲出一个字，便觉气血一阵上涌，鲜血涌入喉管，呛的他讲不出话来。

        “别，咳，琬妹……别，咳咳。”

        他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声音却早已淹没在围观百姓爆发出的起哄声中。

        “啊啊啊——”

        “女人验尸！”

        “女中豪杰啊！”

        人们哪里见过自称会验尸的女子？别说验尸了，便是有小娘子抛头露面的来卖几件绣品，那都是极少见的了！现在竟有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娘子直接冲到公堂上来跟这么多达官贵人叫板！刺激、过瘾！

        萧忆挣扎着想要冲到甄琬身边，要她赶紧逃走，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可刚一起身，腿伤被扯动，疼的他站立不稳，又重重的摔在地上，绝望而无力的望着甄琬。

        他站不起来，发不出声音——可他宁可当场死在这里，也不想他的琬妹冒着这么大的危险为了他站出来。

        女子会验尸？开什么玩笑？

        他知道甄琬有秘密，且这秘密连他也不能讲。可一旦在这种场合展现出来，上至太子、皇子，下至京衙、百姓，哪一个不震惊，哪一个不会想法子调查她？

        即便是再深的秘密，这些个皇子都能挖出来。等待她的，可不知道会是什么！

        萧忆迫切的看着甄琬，希望她能转头看自己一眼，看懂自己眼里的殷切希望。

        可她没有。

        二皇子还镇定的坐在原位上，可内心之翻涌，实乃一言难尽。他本就很看得起这甄七娘了，之前就认为她是有想法、有见识的脱俗女子，自她设计从自己的掌心溜走后，对她更是又爱又恼又恨。

        可再如何恨，他从未想过，这个女子身上，还有他没有发现的一面。

        验尸？这怎么可能？

        萧忆重用的仵作不是那个叫卢荣的小孩吗？甄七娘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从一开始，卢荣就是个幌子？甄七娘才是幕后之人？

        不，这太荒谬了！

        ……

        甄琬能感受到四面八方向她投来的目光，其中萧忆和二皇子的最甚。可她谁也不去看，只坚定的站在堂上，目不转睛的望着主审官，等待着他的答复。

        议论的声音愈发大起来，只听“啪”的一声，正是主审官重重的拍下惊木，厉声喝道：“哪家来的小娘子！竟敢扰乱公堂秩序！速速退下，这里可不是你能胡闹的地方！”

        甄琬早已料到这结果，沉着道：“启禀大人，民女甄琬自小学习验尸之道，适才听二皇子发问，这就自告奋勇前来一试。”

        二皇子闻言更是勃然大怒，敢情甄七娘跑出来闹，还成响应他的号召了？谁听不出来他刚才讲的是反话？！

        主审官见她搬二皇子出来，一阵气闷，还是得好生解释：“适才验尸的仵作都是京城大理寺和衙门最有经验的仵作，你即便从小……读了相关的书，怕是也没接触过死人，还是快回家去吧，再耽误堂审，按律处罚！”

        甄琬平静道：“民女学习此道至今，验过的尸体不下百具，近年来无一失手，还请大人放心。”

        京衙内又是一阵喧哗！

        一个年不过二十的女子，女子！验过百具尸体？谁信？这谎话讲的，也太信口开河了！

        众人哈哈大笑。

        却不知这这满堂数百人中，还真有一人相信。

        萧忆。

        他是深知甄琬验尸水准之高超的，这样熟练又经验丰富，说验过百具尸体，也不为过。

        可就连亲近如他，也不曾问过甄琬的过去。现在，她为了救自己，又主动将秘密和经历暴露在这多人的面前……

        琬妹，不要啊……

        “即便你经验丰富，又如何！”救场之星二皇子这次干脆跳起来了，凶狠的瞪着甄琬，“你身为嫌犯萧忆的正室夫人，又岂能帮他验尸？！”

        哦，原来是这样——众人纷纷了然。原来这貌美的小娘子和那嫌犯是一家人，怪不得跳出来逞能。不，不能说是逞能，只怕是想通过验尸伪造些什么证据，来解救她的小丈夫吧，懂了懂了。

        此言一出，太子一阵蹙眉，主审官也松了一口气。

        却见甄琬终于转过身子，将视线落到二皇子身上，目光凌厉——“满京城的仵作都验不出正确的结果，由我来验，何错之有？这官员是如何死亡，身上伤痕如何，本就是板上钉钉的，又岂是因我的身份能改变的了的？待我验明结果，可请各位仵作再来验证，到时若还认定原结果，民女甘愿受罚！”

        甄琬的话字字珠玑，如珍珠落在玉盘发出的声音般清脆。她目光清澈又坚定的与二皇子对视，当中没有软弱畏惧，也没有恼火恨意，只有两个字——宣战。

        是的，她在挑战二皇子，挑战他用来欺压萧忆的权威！

        二皇子恨极了这眼神！

        这不该是区区一介民女看向一个皇子的眼神！好似他们之间不是尊贵与卑贱的区分，而是完全平等的存在！这样的眼神，他在太子身上看过，也在沈如晦身上看过，他恨极了这种眼神！更不必说在一个普通女子身上看到！

        “如若验不出其他线索，你就甘愿受罚？”

        一道温温和和的声音响起，正是太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不愿意！”萧忆终于想法子清理干净了喉管的血，能说话了，虽然声音不大，还是挣扎道，“她……不懂事，太子殿下别听她胡言乱语。”

        随即又转头对甄琬道：“这哪里有你的事，快给我回家！”

        甄琬哪里搭理萧忆，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对太子拱手道：“太子殿下，民女若验不出其他线索，甘受任何处罚！”

        “为何如此笃定？”太子又问，也默契的无视了一旁的萧忆。

        “因为民女相信民女的夫君是无辜的！”甄琬大声答道。

        不错，她知道萧忆是无辜的，但敢说这样冒险的话，也确实还有其他原因。现在各项证据指向萧忆，可疑的点很多，问题并不一定出在尸体身上。也可能是目击者说谎，或者凶手隐藏的很深等等情况……

        但甄琬发现最关键的一点，是卢荣的不知所踪。

        如果不是尸体的问题，二皇子又何必大费周章的不让卢荣出现验尸？

        正是发现了这一点，她才敢站出来，做出这样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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