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马拨通家教中心的号码，双方约定期末结束后她试讲一下。懿雪每天进出图书馆，焦急地等待通知，官熠一直留校陪她，仍未放弃劝她回家。到了试讲那天，因为堵车，他们被困在路上。她焦急地看着手表上的秒针一圈一圈转，汗珠一滴滴打在衣袖上。她急得想要跳车，然而外面火辣辣的太阳吓得她迈不开步。幸好预估行程时间时她采取保守主义，不过还是差几分钟险些就迟到了。他们打的来到中心，在进去前她反复确认自己的着装，努力抑制还在激动的呼吸，去见面试官。在一个小教室里，十几个面试者坐着，轮流做自我介绍，接着聊了些薪资方面的事情，最后是试讲。“你们就当上课，把我当作学生。”面试官一脸严肃地说，叫懿雪不敢有一丝松懈，“宗懿雪，你最后到，先讲吧。”她怯怯地问：“那……我就当给你上第一节课了？”他坐在座位上，翻开笔记，盯着她，嘴巴好像都没有张开，声音就冒出来：“行。”

        “那个……”她很紧张，整个人都在颤抖，特别是无力的双腿，总是不听使唤地抖索，语音颤抖：“学生里流传着一句话，说，中学有三怕，一怕作文，二怕古文，三怕周树人！今天呢，咱先说说第一怕。其实作文很简单，凤头猪肚豹尾。顾名思义，我们可以理解为：写作，要让开头漂漂亮亮地呈现，让人一看就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当然，具体的方法我们以后慢慢细说；所谓猪肚，就是文章要看上去有丰满感，不能空荡荡，说了老半天就是和主题没多少关系。至于豹尾，我相信喜欢动物世界的孩子们可能会有所了解，豹尾相当有劲，看起来干脆利索。我们的作文结尾也一样，需要有力道，让读者在末尾还能领略到你最后的精彩……”感觉额头都冷飕飕的，可又不能擦拭，只好转个身，借着板书的机会让自己缓解一下。她顿住，静候他的点评。十几秒的沉默对懿雪而言就好像是耳鸣了几个小时。脑袋嗡嗡响，四肢还在发抖。她想不起刚才的表现，包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没有什么不雅的行为，不符合教师身份的用语……她只觉得自己的表现很差劲，特别在精神状态方面，心里有个声音在央求，哥们儿，赶紧的吧，是死是活说一声，别让姐姐半死不活的，难受。可负责人却如梦初醒一般，惊讶地问，啊，说好了？她点点头。“嗯，总的来说，还行。就是啊，你特别紧张，这个以后要注意，都是比你小的孩子，没必要紧张。”他终于大发慈悲肯说话了。懿雪就差感激涕零地点断头了，心里却在嘀咕，可你是上级，我的饭碗掌握在你手中，能不紧张？负责人笑着说，继续讲！过不过，可得靠他一句话，他的命令，能违抗吗？于是，懿雪只好硬着头皮，说话依旧快速，显得越发紧张：“接下来，我就简单地说一下写作的几个最基本的方法。”她拿了支粉笔，转身面对黑板，可是不知道可以写什么字。时间经不得等待，她咬着唇，眼皮直跳，手哆嗦着在黑板上画了一幅画：太阳带着帽子懒洋洋地依偎着云朵，一只眼睛半抬着眼皮瞧向不远处的月亮，而月亮则躲在云朵后边安静地睡觉。在它们下边，是几座山和一条河。“请问，你看到了什么？”懿雪让面试官回答问题。那人如实描述一切。“很好，有什么想要问的吗？”懿雪又问，其实她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给自己更多思考的空间罢了，怎奈，脑子一片空白。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她绝望地想，这下是没戏了！“太阳和月亮同时出来？”那人问。“很好！”懿雪说，脑子忽然灵光一现，“其实在平时只要你细心观察，那么你就不难发现，日月同天是很正常的现象。这就引出了我们写作的第一步——观察。看这幅画，我可以想象太阳公公和月亮婆婆两个人闹别扭了，两人谁也不愿低头认错，可是太阳公公在偷窥月亮婆婆，想看看她在做什么——当我们获得素材之后，我们并不一定就可以将它们化为笔下具有吸引力的文字。这时候怎么办呢？我们便需要跨出第二步：思考。马尔克斯曾将现实喻为伟大作家，现实里其实已经铺好了各种神奇的素材，我们需要的是一支笔和能思考的大脑。既然我们人类长着一颗和其他生物不同的脑袋，为何不发挥它的机制，让它帮助我们更好更有趣地理解这个世界呢……”懿雪越说越顺，可是僵硬的肢体还是向他人传达紧张的信息。“第三步就是整合，意即整合你的素材，随时备用。这就需要你用心地积累，比如摘录好词好句，背诵千古佳句或者比较有哲理的话……”

        “我们不提倡八股文。如此写作，他们写的东西都没有神了。”

        “现在小学生的作文哪有神？考场作文不就是以扼杀孩子的天性为最大效果嘛！”懿雪想也没想就答道，心里不服，凭什么说我是八股教学？我觉得我说得挺有道理啊！别说小学生了，现在的中学生都不知道怎么去写作，一拿到题目就脑子嗡嗡响，不知如何落笔。我不过是想给他们个比较清楚的概念，以后知道往这方面写，可我还没上作文课啊！我都没上，他怎么知道我是那么死板的人？我希望孩子们在尽快提升写作基础之后再进行天马行空的写作，我不过是想让他们面对作文的时候更加从容一些。难道我不知道创新思维的写作指导吗？

        “你这样叫我们怎么对家长交代？”

        “本身家长想要的就是成绩，老师看的也不过是出彩的几个点而已。”懿雪不假思索。

        “话不是这么说，我们办培训班不是为了简单提高成绩，主题是寓教于乐。”

        “可是他们连方法都不会，怎么学习？我们不就是从描红开始学写字，从临摹开始学书法？哪有一蹴而就？”

        “你这种思想不对，如果都这样，我们的企业文化将不复存在。”

        “现在教学不该授人以渔吗？先让他们知道大致应该掌握的技巧，然后再给他们自由的写作空间不好吗？”

        “他们来这里学习，总共也就二十几天，哪有那么多时间练习？”

        “他们不练习，怎么会有进步？我们做老师的又不是给他们造宇宙飞船，光靠我们给他们几篇范文怎么可能一步登天！”

        “我想要重申一遍，一旦你成为我们团队中的一员，首先思想要端正。”

        “我不觉得自己的思想哪里不端正！”

        “我只是这么说……好吧，那我们再听听下一个同学的试讲吧，你先下来休息。”负责人笑着说。可是懿雪看得出，那笑简直就在宣布，你这丫头片子，敢当那么多人顶撞老板，别想在这混饭吃！

        出了门，官熠忙迎上来，问她情况如何。她的脸早已被失望降温，淡笑着说，没戏。他忙安慰她，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她笑着挽着他的手臂，一言不发。回到寝室，她累得瘫倒在床，讲课并不累，折磨人的是遥远的路途。一想到毕业之后的生活，她就心慌。哥现在已经工作三年多了，一开始工作时房租每月一千多，而工资除去必须费用之后也不过一千左右。他很想向爸妈伸手，不过好强的性格将他带上兼职的道路上，他做牛做马，才够勉强度日。懿雪不知道将来会不会面临这样的窘境，假若真的是，难道她也要身兼数职拼死拼活，结果才够混日子？她不想嫁人之时单靠男方的财力，想要两人一起奋斗一起买房一起持家，她认为女人不能仅是寻求依靠的角色。可是现在，她很累，B1晃荡得她想吐，炎夏惹得她疲乏不已，回到寝室没有热水洗澡没有茶喝没有饭吃没有人气，孤孤单单的人在沉闷的寝室里。毕业后也得这样生活吗？她害怕结果，不得不找各种理由作阶梯，好让抱着希望的心能够一格一格往下走，如此，拒绝性的电话便不那么具有杀伤力，若未被拒绝，这能让惊喜更大些。她对自己说，天大地大，最不缺的就是培训班，不去这家，我懿雪还愁没人要？寓教于乐，忒可笑了吧，图文并茂这么生动的方法都被否决，你倒是给我整个乐子！哼，道不同，不相为谋，趁着没开始就别合作了好，省得开了这个头，日后不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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