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朵没想到这么不巧，自己第一次登门就“偷看”了人家洗澡，她红着一张脸准备往旁边退退，等一会儿再来敲门。

        但周焱已经察觉到院门外有人，他放下桶的同时目光冷冷地向门外扫去，然后不等桶放稳就身形一晃不见了人影，只剩下木桶在原地转了几转，最后不甘心地倒了下来。

        林书朵在门外把周焱一瞬间的动作尽收眼底，然后更脸红了。

        周母闻兰音正准备做饭，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出来看看。见到周母出来，林书朵稳了稳心神，大方地敲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男孩见到林书朵一脸惊讶。他们家偏到了山脚下，平时很少有人来，更没来过这么漂亮的姐姐。

        闻兰音也看到了站在院子外的林书朵，这姑娘长得跟花一样，她一眼就认出是那天晚上自己儿子从会议堂救走的林知青。又看到她手里拎着东西，当下就明白这姑娘估计是来登门道谢的。

        小姑娘长得漂亮，通身的气质也不是一般的好，受了别人的帮助还知道带着礼物专门登门道谢，闻兰音几乎是一瞬间就对林书朵喜欢得不得了。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自己家现在什么样的家庭，不要说这林知青是城里来的娇娇女，就是村里的普通姑娘都没有愿意嫁进他们家的，不然自己儿子哪能22岁了还是光棍一条。

        儿子的婚事就是她心里的一块大石，想想都只能暗暗叹气。

        闻兰音的心情在片刻之间经历了九转十八弯，但面上却保持得很冷静。

        她笑着对门外的林书朵说：“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林书朵静静地站在门外，还没开口，漂亮的杏眼里便已经盛满笑意，“您好，大娘，我叫林书朵，是来红旗大队下乡的知青，之前周焱大哥救了我，还把我送去了县医院，不然我可能命都没了，今天是专门来感谢周焱大哥的。”

        闻兰音愣了一瞬，不是那天在会议堂救的这姑娘吗，怎么跟她知道的不一样，敢情自己儿子还不止一次救了这个林知青。

        当下心里便有些酸涩，知儿莫若母，周焱平时看着挺冷的，但她知道周家的男儿都是痴情种，现在对这城里来的姑娘动了心，后面恐怕真的得打一辈子光棍了。

        但酸涩归酸涩，该有的礼数不能马虎，周家没落了，但是家教还在。

        “林知青啊，快进来坐，”闻兰音忙上前迎着林书朵，把人让进了堂屋。说是堂屋，其实就是个巴掌大的屋子，屋子里有一张四方桌，估计平时一家人就在这里吃饭。

        林书朵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在桌边的长凳上坐下。

        家里第一次有姑娘上门，饶是闻兰音见过世面，此时还是有些局促。家里这副光景，连待客的茶水都拿不出来，只能给林书朵倒了一碗白开水，然后加了一勺糖。

        但林书朵似乎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个年代都是这样，待客的规格稍微隆重一些，第二天就可能被拉出去批判成资本主义的生活方式。

        林书朵端起糖水喝了一大口，她一路走来确实有些口渴了。

        喝完水，闻兰音准备再给她添点，这时一个老太太走了进来，一脸慈祥地看着林书朵。

        老太太佝偻着腰，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眉宇之间有种坚韧豁达的气度，联想到周家以前也是富户，林书朵猜测这老太太以前应该是个大家闺秀。

        “奶奶好，”林书朵站起来跟老太太打招呼。

        周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更深，虽然不知道林书朵来周家有什么事，但她见林书朵乖巧知礼，又生得这般水灵，心里不知不觉就很喜欢。

        “小姑娘，你好，快坐快坐，咳咳咳……”周老太太身体不太好，说话的时候伴着咳嗽。

        闻兰音见周老太太出来了，赶紧上前扶一把，“娘，这是林知青，她说之前咱家周焱救过她，她来谢周焱。”

        周老太太点点头，目光扫过桌上的东西，然后看向林书朵，还没开口又是一阵咳嗽。

        闻兰音帮老太太拍拍背顺了顺，老太太缓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林知青，周焱这孩子话少，救人的事他也没在家提过，但救人是好事，遇到了肯定不能袖手旁观，你不用挂怀，更不用买这些贵重的东西。”

        “周奶奶，得了别人的帮助连个谢都没有怎么行，更何况这对我来说是救命之恩，这点东西只是我的心意，肯定还不了救命之恩，只是我现在也拿不出别的。”林书朵说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周老太太见小姑娘懂情懂礼，看她的目光更加慈爱，“有心意就行了，什么还不还的，等下这些东西都带回去，你一个人下乡，这乡下条件苦，也没什么吃的，这些东西你自己留着吃。”

        林书朵摇头，“我宿舍还有呢，这是我专门买了带过来的。”

        见一老一小在那相互推让着，刚刚开门的男孩看得一脸惊奇，林书朵见这孩子眉宇间跟周焱有些像，估计是周焱的弟弟，于是对他招招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几颗大白兔给他，“谢谢你刚刚给我开门，姐姐请你吃糖。”

        周垚是周家最小的孩子，出生没多久周家就没落了，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半大的孩子正是嘴馋的时候，见着林书朵手里的糖眼睛顿时就睁大了，但是他也没敢接，而是看了看周家老太太，又看了看闻兰音。

        林书朵笑了笑，没想到周家已经这样了，小辈的家教还没丢，难怪这段特殊时期一过去，周家很快又起来了。

        周老太太对周垚点了点头，“拿着吧，姐姐给你的。”

        “谢谢姐姐。”

        周垚拿了糖准备出门，闻兰音把他叫住了：“别光顾着吃糖，去把你大哥找回来，不是都下工回来了吗，怎么又不见人影了。”

        林书朵听了这话眨了眨眼睛，脑海里出现水流从小麦子的皮肤上滚下来的画面，表情有些不自然。

        半大的孩子好动，整天跟个皮猴似的，听了闻兰音的吩咐，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周老太太陪着林书朵说话，闻兰音准备去做饭。

        周家没什么吃的，平时自家人吃饭都是野菜杂粮随便一煮，但今天家里来人了，还是个城里来的知青，闻兰音愁得不行。

        家里连个待客的饭菜都拿不出来，这可怎么办。

        周垚在外面找了一圈，连他大哥的人影都没找到，正准备往家走，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拍了拍他的头，“你鬼喊鬼叫什么，怎么还不回家？”

        “二哥，你回来了，娘让我出来找大哥，家里来了个长得跟仙女似的姐姐，来找大哥的。”周垚看着周森边比划边说。

        有一个长得跟仙女似的姐姐来找他们大哥？他们是不是快要有大嫂了？

        周森又好奇又高兴，赶紧问道：“她来找大哥干嘛的？”

        周垚抓了抓脑袋，小脸上有点为难，“好像是来谢大哥的，姐姐人特别好，还给了我糖。”

        说完就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个糖，一脸骄傲伸到周森面前，“二哥你吃不吃？”

        周森看了看那两颗大白兔，虽然有些馋，但也不好意思跟弟弟抢糖吃，他推了推周垚的手，“我不吃，你吃吧，咱快点回家，回晚了娘和奶奶会担心。”

        闻兰音在家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能待客的东西，最后只好把家里仅剩的一点白面拿出一半，打算去村里换点鸡蛋，剩下的白面给林书朵擀一碗面条。

        刚准备出门，周垚又一溜烟地跑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周森，“奶奶，娘，我没找到大哥。”

        周森一进门就放下打猪草的背篓，然后伸长了脖子往堂屋里张望。林书朵背对着门坐，周森只能看到一个纤细的背影，他想进屋看看正面，但又不好意思。

        闻兰音皱眉，“咋没找到呢，我都看到他下工回来了，这又跑去哪里了，周森，你也不知道你大哥去哪了？”

        周森摇了摇头，“我把今天打的猪草交去队里，刚刚才回来，路上没见着大哥。”

        “肯定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周老太太听到周森的话回了一句。

        虽然是来感谢周焱的，但林书朵知道今天周焱估计是不会出现了。

        想到这里，她一阵心虚，人家救了她，她却“偷看”了人家洗澡，简直恩将仇报，周焱肯定是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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