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考试两点开始，林书朵去国营饭店吃了碗卤肉面，然后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休息。

        公社后面的花坛那边倒是也很凉快，但是她已经有心理阴影了，不知道去那边会不会又听到什么腌臜事。

        中午的气温有些热，林书朵吃饱了有些昏昏欲睡，正迷糊间突然看到马路对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人身高腿长，宽肩窄腰，肩膀处被背篓带箍出了精壮的肌肉轮廓，虽然明显乔装打扮过，但林书朵还是认出这人是周焱。

        周焱戴着斗笠，低着头走得很快，转眼间就转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林书朵一下来了精神，她知道这附近有个黑市，上辈子“她”跟段清源为了多买点粮食，没少去过黑市。周焱这副谨慎又急匆匆的模样，估计是去黑市的。

        黑市有买有卖，在黑市买东西不需要票，价格会比供销社高，而且也没有个统一的价格，都是凭买卖双方自愿就行。

        所以很多时候在黑市做生意都是暴利，只要胆子够大能力够强，这个时代很多人的第一桶金都是在黑市赚到的。

        林书朵知道周焱家的情况，他家就靠他和他娘两个人干活，成分又不好，难干的活都分给周家，出的力气不少，但是工分还不如别人多。

        如果只靠地里挣来的那些工分，根本养不活一大家子人，所以周焱有别的门路也很正常。

        只是她没想到在政策和环境这么不好的情况下，周焱就已经开始做起了买卖，有这样的胆量和眼光，难怪后来南下能闯出那么大的成就。

        这么一打岔，林书朵一点都不觉得困了，她从包里拿出手表看了看时间，离下午的考试只有半个多小时，她不敢再耽误，赶紧骑车去公社。

        到了公社，上午参加考试的另外十个人都已经到了，大家都待在公社办事处的走廊下，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在跟旁边的人聊天。

        冯远帆见林书朵来了，阴恻恻的脸上僵硬地堆起笑，“林知青，你来了。”

        林书朵点点头，并不想跟他攀谈，于是找了个离他有点远的地方等着。

        考试快开始时，今天值班的公社办事员来开考场的门。

        办事员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同志，一脸的严肃，正是那天给林书朵报名的那位。见到认识的人，林书朵有些高兴，对女办事员露出一个乖甜的笑。

        女办事员边从裤兜里拿钥匙边走到考场门口，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白嫩嫩的小姑娘对着她笑，她对林书朵印象很深，一眼就认出这是不久前找她报名村医考试的那个知青。

        小姑娘笑得很甜，但女办事员愣了一下就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现在这里这么多人，她谨小慎微了这些年，不想让别人觉得她跟这个小姑娘私下有交情，不然让人抓住小辫子又说不清。

        见女办事员不搭理她，林书朵也没有不高兴，这个女办事员可能天生就是个古板的人，所以不苟言笑，但是人应该不坏，不然今天她估计也没机会来参加考试。

        考场门打开，十一个参加考试的人鱼贯而入。

        考场还是上午的那间房子，监考台没动，但上午考试的桌椅都已经挪走，取而代之的是两张护理操作台，操作台上有消毒酒精、红药水、消炎药、注射器、消毒棉和纱布等常规的医疗用品。

        监考台前面摆了一个大纸箱，纸箱上开了个圆形的口，有碗口那么大，纸箱朝着考生的那一面还用正楷规规矩矩地写着“抽题箱”三个大字。

        看来这都是今天下午的实操考试需要用到的，根据这些医疗用品，林书朵在心里猜测大概会考哪些操作项目，至于抽题箱，难道下午的考试是每个人抽不同的题目？

        考试时间快到了，王光明昂首阔步地走进考场，一进考场那双小眼睛就在找林书朵，看到林书朵正坐在最后一排的等候区，模样乖巧安静，心里又高兴了几分。

        乖巧好啊，他就喜欢又漂亮又乖巧听话的女人。

        跟随王光明进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穿白大褂的人，看模样像是医生，两人进了考场就在监考台那边坐下，低头交流了几句后，王光明清了清嗓子，然后站起来挺直腰杆开始讲话。

        “各位考生，下午的实操考试快要开始了，下面我来讲一下考试规则。实操考试采用抽题的方式，大家按照叫名字的顺序分次上来在这个纸箱子里抽一张纸条，每张纸条上有两个题，大家按照题目内容进行考试。”

        “今天除了我，现场还有一位监考，这位监考是县医院的医生，他会根据你们的实操表现给你们打分。考试纪律还是跟上午一样，我就不重复了。”

        这些话刚说完，考试的铃声就响起来，王光明也不耽误了，拿起手边的一张纸递给医生，让他开始念名字。

        第一个念到名字的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脸上的皱纹很深，一看就没少下地干活。他听到名字赶紧站起来准备去抽题，可能是有点紧张，站起来的时候把坐着的凳子都带倒了。

        凳子倒地的响声把他吓一跳，中年男人瞬间更慌张了，几次手忙脚乱地扶凳子都没扶起来。

        林书朵正好坐他身后，她一把扶起凳子，然后抬头对中年男人笑了笑，“大叔，快去抽题吧，别紧张。”

        小姑娘看起来气定神闲，笑起来让人有一种心定的感觉，中年男人感激地点点头，然后去抽题。

        中年男人抽完题看了看，把题目交给穿白大褂的医生后，就走到护理台开始操作。来监考的医生也很负责，为了看清考生的操作过程，也拿着本子和笔跟着走到了护理操作台。

        中年男人拿起注射器开始配药，虽然因为紧张手还有点不稳，但是每一步操作都很认真。药配好后，他把注射器连带着用过的药瓶都摆在医生面前，医生看后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在纸上写成绩。

        写好成绩又向中年男人示意一下，中年男人就开始磕磕巴巴地说话。

        林书朵坐在等候区不太能听得清他们说什么，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咳痰”、“喘息”、“气促”词语，听起来像是在描述某个病症的表现。

        看来实操考试的题目有的是实操，有的则是口述答题。

        口述答题的难度自然是小很多，但是能不能抽到就看自己的运气了。林书朵在心里默默祈祷，她也不指望自己能抽到两个口述题，但是希望抽到的题都是她会的。

        林书朵连续看了七八位考生的考试过程，大多数都是一个操作题，一个口述题，但也有比较倒霉的，抽到的两题都是操作题。

        操作题容易出错，两题下来很容易扣大分，抽到两个操作题的人，考完试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正当林书朵有些紧张自己排在第几位考试时，身边落下来一道阴影，连带着还有一股混合着烟味、葱蒜味和汗味的难闻味道。

        忍着胃里的翻腾，林书朵转头一看，一双眯缝眼正色眯眯地盯着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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