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焱的脸色绷着，看不出高兴还是生气，林书朵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人只是看起来凶，但是个好人，自己不用怕他。

        小姑娘因为害怕而犹豫的神色被周焱看得一清二楚，想起昨晚她说过的话，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表情太凶吓到她了。

        他不自然地动了一下眉毛，声音又喑哑了几分，“怎么了？”

        见周焱回应自己了，林书朵竟然生出几分雀跃，她一鼓作气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今天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大家就惨了，这野猪这么大，又特别暴躁，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把野猪杀了，我们不要说现在在这分野猪肉，可能都没命下山了。”

        “当时山上那么多人，还有女同志和小孩，野猪要是发起狂来，后果真不敢想象，所以是你救了大家，我必须跟你说声谢谢，不然白吃这肉我心里不踏实。”

        林书朵说完还煞有介事地对周焱鞠了个躬，她从山上回来后换了那件白绿格子的布拉吉，一弯腰领口便露出一抹莹白。

        周焱个头高，猝不及防就看到这一幕。

        一时间周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往哪躲，要不是他成天下地干农活晒黑了皮肤，这会儿这么多人看着，肯定会有人发现他的耳根红得滴血。

        李淑凤就站在林书朵后面，听了这话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家两个孩子当时都在那，我想想都后怕，要不是周焱当时在，谁知道会发生什么，野猪牙那么锋利，顶死几个人根本不是问题，所以周焱也救了我家两个孩子，这声谢谢我也得说。”

        两人这样一唱一和，倒真是提醒了大家，以前也有野猪发狂伤人的事情发生过，当时那人的肠子被野猪的獠牙勾出来拖得老远，被人发现的时候早就咽了气。

        所以今天的情况还真是危险，这样说来确实是周焱救了这么多人。

        村里人虽然平时不怎么跟周家来往，但大部分都是怕受到牵连，倒并不是对周家人有多厌恶，今天周焱又是杀野猪又是让大家分肉，沾了人家的光，连个谢字都没说，很多人都纷纷不好意思起来。

        既然有人带头，道谢的话就好开口了，一时间打谷场上你一言我一语地对周焱说起了谢谢。

        说得人多了，竟然生起了攀比心，说完谢谢还得夸上周焱几句，不然跟别人说得一样显示不出自己的高明。

        林书朵看着打谷场上跟周焱说谢谢的人越来越多，小脸上笑得有些欣慰。

        今天山上不少人都看到周焱杀野猪。

        说实话周焱杀野猪的样子确实很凶很可怕，村里人本来就怕他们周家，要是因为周焱杀野猪的事又传出来不好听的话，她觉得对周焱不公平。

        周焱未必在乎这些人的看法，但是林书朵不愿意自己的救命恩人被人误会，甚至是泼脏水。

        她知道周焱是好人，可有些事情越解释反而越显得刻意，还不如提个醒让大家知道欠了周焱的人情，这样就算有一两个没良心的人胡说八道，也会被其他人瞧不起。

        毕竟大多数人还是朴实的，懂得知恩图报。

        村里分肉是件大事，周家人除了周老太太外都到了打谷场。

        从周家倒台以来，周家人的日子就成天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慎就被拉出去批斗，即使在人群里也把头埋得低低的，从来不敢张扬。

        虽然现在政策已经松了，但像今天这种情况周家人还是觉得不自在，那一双双眼睛向他们看过来，他们生怕会不会又有人不怀好意。

        果然，道谢的声音过去后，就有人嘀咕起来。

        “不就杀了头野猪吗，有什么了不起，还值当吹成个英雄了？他是地主家的余孽，做多少事都抵消不了他们家以前犯下的罪孽。”

        说这话的是刘母。

        周家以前光景好的时候，她点头哈腰地想进周家某个差事，但是周家管事的知道她手脚不干净，这种人收进去只会给自己惹麻烦，所以没要她。

        从此刘母就记恨上周家人。

        后来周家倒台了，刘母高兴得上蹿下跳，每次批斗周家人就数她最积极，所以哪怕她吃了周焱整头猪都不会说个谢字。

        至于林书朵，也是她恨得牙痒痒的人，所以林书朵带头谢周焱，这事太阳打西边出来刘母也要唱反调。

        张大娘离刘母不远，听到这话冷哼一声，“钱大红，杀野猪没什么了不起，你怎么不去山里杀一头回来？你儿子都坐牢了，你还好意思在这蹦跶，要按你说的地主家的人是余孽，那你这个劳改犯的亲娘是什么？”

        政策越来越松，之前成分问题闹得那么凶，现在也没几个人提了。

        再说周家阔气的时候从没有为富不仁，反而一直在接济乡邻，所以说周家人是地主余孽根本就是冤枉人。

        倒是刘母的儿子刘峰坐牢是实打实的丢人现眼。

        农村骂架经验丰富的大娘婶子们最知道怎么戳人痛处，张大娘几句话简直不给刘母喘息的机会。

        刘母平时牙尖嘴利，但是张大娘年轻时就守寡，寡妇门前是非多，为了教训那些不怀好意乱嚼舌根的人，张大娘这么多年身经百战，早就练就一身让人一招毙命的本事。

        “你、你个寡妇……”刘母气得嘴都歪了，指着张大娘骂道。

        张大娘才懒得跟她对骂，她还等着分肉呢，于是翻了个白眼，“我是寡妇怎么了？我男人为国捐躯，我跟我儿子是烈士家属，说到天边都是光荣的。”

        “你呢？你儿子是劳改犯，你是劳改犯的家属，知点廉耻的都会夹着尾巴做人，就你还出来蹦跶，有你这样的亲娘，你儿子不劳改谁劳改？”

        刘母气得嘴歪眼斜，她知道骂不过张大娘，所以脚一软打算撒泼，旁边的人知道她又想闹事，一个个都不干了。

        “钱大红，你要撒泼回去撒，别在这耽误分肉，我们可没时间看你演戏。”

        “就是，本来就是你不对，你还撒泼，你以为这是你家？”

        一旁的刘父见情况不对，一把拖起刘母，推搡着说道：“你快回去吧，别在这丢人现眼，有我在这就行了。”

        见自己男人都不来帮腔，刘母又气又不甘心，最后只能一拍屁股对张大娘放狠话，“张秀兰，你给我等着。”

        张大娘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懒地回了句：“等什么？等你儿子出来请我喝喜酒？”

        刘母气得又不走了，刘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还不快回去，你还没丢够人啊？”

        刘父下手不轻，刘母捂着被拍疼的肩膀，瞪着眼睛气哼哼地走了。

        小插曲结束了，林书朵的目的已经达到，再耽误分肉就该惹人嫌了，于是提着肉走到旁边，准备等李淑凤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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