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云层越堆越厚，遮住了光线，提前黑下来的天空预示着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雨来临。

        庄稼人靠天吃饭，对天气的变化最是敏感，下午天上刚刚起云层，大队长就让大家把晾晒得差不多的麦子运到了仓库里。

        麦子丰收，又淋不到雨，庄稼人的心里十分踏实。

        所以哪怕快要下雨了，也没有一个人在乎，宁愿淋雨也要看方母和方家老太太怎么收场。

        李淑凤愤怒得眼睛都红了，方母压根不敢看她，一个劲缩着脖子装鹌鹑。

        方家老太太也好不到哪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吼完方母，李淑凤也没落下方家老太太，“还有你，为了口吃的，老脸都不要了？当初分家的时候怎么说的？各过各的，我不去求你们，你们也别来找我，现在倒好，那几个儿子是养不活你了是吧，你跑来抢我家孩子的东西吃，你就不怕吃了嘴上生疮？”

        就连分家的时候，方家老太太也没被李淑凤没这样指着鼻子骂过，她以为李淑凤念着自己是孩子的奶奶，能给她点面子，谁知道她想错了。

        “……淑凤，娘、娘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我娘，”李淑凤打断方家老太太，“你最多是柱子和豆花的奶奶，但你今天这样欺负柱子和豆花，你觉得你配做奶奶吗？当初你儿子才死多久，你就跟其他几房逼着我改嫁，你都不心疼孙子，我凭啥还要让孩子认你做奶奶？”

        这话就是要彻底断绝关系了，方家老太太张着干瘪的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淑凤来了之后，林书朵把柱子和豆花交给了她，自己回卫生所拿来了酒精和消炎药，开始帮柱子处理擦伤。

        柱子身上的伤口虽然不严重，但是倒在地上沾了很多灰尘，需要用酒精清洗干净。

        酒精流过伤口，柱子疼得一阵哆嗦。

        周围看热闹的人大多家里都有孩子，见柱子一个十岁的孩子这么受罪，心里不是滋味，对方家老太太和方母更加看不顺眼了。

        “方磊他娘，别不吭声啊，刚刚不是还挺能说的吗？”

        “就是，欺负孩子一个个挺能的，怎么见了孩子他娘就变哑巴了？”

        ……

        方母知道今天的情况她开了口估计要挨打，索性装鹌鹑装到底，反正自己的脸已经丢光了，说什么都挽回不了。

        至于林书朵，她是绝对不会让这样的女人进门的，本来还想用今天的事情试试林书朵对她的态度，谁知道这个女知青这么糊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难堪。

        连未来婆婆都敢得罪，她儿子再喜欢她也不能同意，不然将来不要说伺候她，怕是还要骑到她头上去。

        支书在打谷场上见李淑凤急匆匆地走了，有点担心，于是拦住去叫她的小萝卜头，问问是什么事情。

        李淑凤的男人是为了给村里修河坝才没的，留下孤儿寡母日子不好过，所以支书跟大队长平时都尽量照顾一二，有什么事也会帮他们出头。

        但今天这事，支书还真有点为难，因为欺负孩子的是他们的奶奶，煽风点火的是孩子的堂奶奶，这事说出去简直比话本子还离谱。

        支书瞄了一眼不远处抽旱烟的大队长，笑眯眯地走了过去。

        方母和方家老太太不约而同地当起了鹌鹑，不管李淑凤说得多难听，反正就是不吭声，眼看就要下雨了，她们就不信下雨了李淑凤还能揪着她们不放。

        林书朵看出了这两个老太婆打的什么主意，这事要是今天没讨到说法，后面只能是不了了之。

        因为柱子和豆花是今天被欺负的，柱子还受了伤，此情此景激起了大家的同情心，大家都为孩子打抱不平。

        要是过了今天再提，大家的同情心消耗完了，就会觉得李淑凤他们简直没完没了，孩子不过擦伤了一点皮，这点伤何必揪着方母和方家老太太不放，何况这两人还是长辈。

        人都是这样，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根本不痛，过后只会站在道德的高地指责受害者没完没了。

        林书朵不打算让她们得逞，她得找个小萝卜头去请支书和大队长来。

        谁知她还没想好找哪个小萝卜头，支书和大队长就来了。

        “哎哟，这可不得了，”支书看着柱子身上的伤说道，“咋摔成这样了？”

        方母和方家老太太见到支书和大队长都来了，心里又慌了起来。

        尤其是方母，上次李淑凤堵在她家门口骂她，支书来了不仅没有说李淑凤，还让她以后没事不要乱说，摆明了就是维护李淑凤，要不是怕得罪了支书，她简直想问支书是不是看上这个小寡妇了。

        事情不复杂，支书和大队长没费多少时间就把整件事理清楚了，现场又有这么多人，个个都是证人，方母和方家老太太根本没法抵赖。

        只是家务事不好插手太多，赔偿更是不可能，但支书常年处理鸡毛蒜皮的事情，所以这件事也难不倒他。

        “老姐姐，”支书对方家老太太说道，“说来说去教训孙子是你的家务事，我们也不好管，但是柱子身上的伤也确实是你把他推倒摔的，于情于理你得给孩子拿点钱买些吃的，这样吧，我做主，你给孩子拿两块钱买点红糖补补。”

        “两块钱？”方家老太太炸了，“我就推他一下就要赔偿两块钱？支书你可不能偏心啊。”

        支书啧了一声，“我啥时候偏心过？这不是赔偿，是你作为长辈给孩子的一点心意，你做奶奶的当真一点都不心疼孙子？”

        方家老太太眼睛一瞪，“我心疼他干啥？他有吃的也没想着送过来孝敬我。”

        支书苦口婆心，“他没送来孝敬你，你不是自己上手抢了吗？这鸡蛋糕多金贵啊，反正你也没吃亏。”

        方家老太太：“……”

        劝动了这一个，支书又去劝另一个。

        “方磊他娘，这事你也有责任，你们作为妯娌，老姐姐做事冲动，你也该劝着点，哪能说那种话呢，现在孩子受了伤，你多少也要表示表示，你就跟老姐姐一样，也拿两块钱给孩子表示一下心意。”

        方母就知道支书会偏袒李淑凤一家，上次她就吃过亏了，今天才不会继续傻。

        “我要是不拿呢？支书你也说了是家务事，谁家奶奶打了孙子还要赔偿的？你还说自己不偏心，支书你的心都快偏到上天去了。”

        支书知道方母难缠，所以也不生气，“这不是赔偿，我说了这是一点心意……”

        “什么心意不心意，李淑凤都指着我的鼻子骂了，我凭什么给她儿子心意？”

        大队长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地抽旱烟，他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惯了，没有耐心跟支书一样苦口婆心地劝人。

        “你说是赔偿就是赔偿，”大队长扫了一眼方母，“人家孩子因为你们两个身上擦破这么多皮，你们赔点钱不应该？你们要是不想拿这个钱，大队里帮你们出也行。”

        一听大队里帮忙出，方家老太太眉开眼笑，“还是大队长体谅人，那我就先谢谢大队长了。”

        “别谢得那么早，”大队长吸了一口旱烟幽幽说道，“大队也不会帮你们白出这个钱，一家扣半个月的工分，同意的话就去找会计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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