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曼曼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破旧的筒子楼的，她一边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又一边觉得自己的未来满怀希望。

        坐在回去的驴车上，何曼曼显得比平时更沉默，缩在驴车的角落里，紧紧捂着裙子。

        她身上有很多欢好后留下的暧昧痕迹，她生怕一不小心被村里的这些长舌妇们发现。

        这些人个个都是真枪实战地演练过的，太了解那些淤痕意味着什么了，又是惟恐天下不知的大嘴巴，万一被她们发现，怕是明天她是个破鞋的流言就能传得满天飞。

        这年头破鞋是个很大的罪名，摊上这样的罪名不仅抬不起头，还有可能真的被挂上破鞋拉出去批斗，更严重的，还会送去农场劳改。

        想到这些，何曼曼不禁有些颤抖，眼看着她就要熬出头，离开这个穷山沟沟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被毁了名声。

        何曼曼又往角落里缩了缩，把身上的裙子捂得更紧了些。

        一个大娘看着何曼曼这副缩头缩脑的鹌鹑样，以为她是爱俏穿裙子冻的，当下就觉得她是活该，“何知青，你们小姑娘爱俏我能理解，但你也要看看天气啊，这几天穿什么裙子，也不嫌冻得慌，等年纪大了就知道受罪了。”

        何曼曼本来就心慌意乱，又被大娘这样数落，气得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她想开口对呛几句，但看到同时看向她的三四双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些无知村妇的战斗力有多强她是见识过的，一个人她都不一定能对付，现在还有三四个，真吵起来，几个人的唾沫都能把她淹了。

        何曼曼瘪了瘪嘴，看起来有几分可怜，“我以为出太阳就热了，没想到今天太阳不好。”

        几个大娘都是一把年纪，孙子都有了，也不好笑话一个小姑娘，再加上她爱俏冻的是她自己，跟她们有什么关系，于是不再理会何曼曼，转头又聊起了村里的八卦。

        “前两天我遇到许老梗了，哎哟，你们不知道，这许老梗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恨不得拿鼻孔看人，不就是攀上一门好亲事吗，叫他得意的。”

        “许老梗那人你还不知道，最是嫌贫爱富，要不然张秀兰能跟许老梗家闹得那么僵呢，两家说起来还是亲戚，现在闹得老死不相往来。”

        “为啥啊？张秀兰人是泼辣了点，但也是个讲理的，许老梗到底做了啥对不住她的事？”

        “你是其他大队嫁过来的，不知道也正常。张秀兰男人出去打仗突然没消息的那几年，别人家还知道照顾点张秀兰母子，反而是许老梗这个亲戚，见她一个女人没男人撑腰，要占她的自留地，后来张秀兰男人找到了，被追认成烈士，国家给发抚恤金了，许老梗又回过头来想巴结张秀兰，但张秀兰那性子哪能让许老梗讨到好呢，两家后来就结了梁子。”

        “难怪呢，说起来张秀兰也不容易，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

        “确实挺不容易的，好在差不多熬出头了，只要给儿子娶个媳妇就完成任务了，不过许小勇年纪也不小了，张秀兰怎么还不张罗着给他相看人家，她家有抚恤金，许小勇小伙子长得也不赖，娶个好媳妇应该不难吧？”

        “相看过，怎么没相看，我听说许小勇看不上，这小子眼光还挺高的，相看过几个附近大队的姑娘，没一个入他的眼。”

        “这咋回事呢，本地姑娘看不上，不会是想娶个有文化的知青吧？”

        ……

        大娘们聊起八卦来七嘴八舌，唾沫横飞，何曼曼听得更加心烦意乱。

        果然是没有见识的农村妇人，一点抚恤金就觉得了不起了，再有抚恤金又怎么样，还不是一辈子在地里刨食的泥腿子。

        鄙视完几个大娘，何曼曼又迁怒到许小勇身上，她对许小勇有点印象，知道这个人不太喜欢干地里的活，就喜欢往山上跑。

        一个泥腿子，成天不务正业，还妄想娶个知青，简直做梦，就算有抚恤金，她都不会看一眼这种人的。

        驴车摇摇晃晃了一路，到红旗大队天已经擦黑。

        何曼曼刚下驴车，一个人朝她走了过来，何曼曼抬头一看，心里慌得脚下差点没站稳。

        郭志胜扶住了她，沉着脸问道：“你今天去县城干什么了，还穿得这么勾人？”

        何曼曼本来就心烦意乱，郭志胜还问得这么露骨，在筒子楼宿舍发生的事情一瞬间又涌进了她脑子里，何曼曼恼羞成怒，甩开郭志胜的手。

        “我去县城干什么需要跟你报告吗？我不就穿了裙子吗，我以前也这么穿，怎么就勾人了？郭志胜，你少管我的事！”

        郭志胜满脸阴郁地盯着何曼曼，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何曼曼这次去县城不是简单地去逛逛，而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凑近何曼曼，在她耳边低声威胁，“何曼曼，你以前需要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让我少管你的事？现在说这种话，你不觉得晚了吗？”

        郭志胜的语气太过阴森，何曼曼的身子不禁抖了抖，“你、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不清楚吗？我想让你跟我谈对象，等过完年我就给家里写信，让家里给我寄彩礼，然后我们就领证结婚，以后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

        何曼曼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郭志胜不仅痴心妄想跟她谈对象，还想让她嫁给他。

        她怎么可能嫁给郭志胜，他们两个在这里连房子都没有，结婚了住哪？

        “你想得那么远，我……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还有半年时间，”郭志胜扶了扶何曼曼的肩膀，幽幽说道，“足够你做心里准备了。”

        何曼曼欲哭无泪，她不知道郭志胜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好打发，这个人以前从来不舍得她为难，现在却总是让她为难。

        她咬了咬牙，觉得自己今天做的决定是对的，王光明答应帮她打通关系，很快她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县城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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