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九品的巡检司总巡检到正八品的经历司经历也算是越级擢升了，而且经历司只是管些公文上交下发，十分清闲，正适合何毅的性子。苏州府也只需向省里备案即可，真难得他想出这么个位置来。不过因为捕快的身份行起事来实在便利，何毅便有些犹豫。郑茂源也聪明，知道何毅不愿放弃巡检司总巡检的位置，便做了个顺水人情，说那贤侄你就两头兼着吧，只是要辛苦你了。

        这突如其来的喜事让何毅的心情稍稍好了些。郑茂源的动作还真快，任命的文书即刻就下发了。

        其实原来的老经历周老身子还算健硕，求去不过是因年岁已高而已。因为是本城人，何毅便好言相留，又厚加赏赐，周老便答应作何毅的幕僚，帮何毅打理经历司的事务，何毅便得一身轻松。

        新官上任，属下同僚自然相贺。经历司的十几个人跑到松鹤楼大吃了一顿，何毅使出手段，很快就把这群人降服。

        等这边酒足饭饱了，那边戴天威和巡检司的弟兄又开始吵着让何毅请客了。

        瞧那帮捕快呼三喝四地正喝得痛快，戴天威把何毅拉到了一旁悄声道：“听说杭州之行并不顺利，只拿到胡总督的手书？”

        “也算小有收获，认识了胡府幕僚徐文长，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我多去几次总能找到机会见胡总督！”何毅回答道。

        “有了徐先生的支持，那就好办了，不过你需要尽快行动了，江南江北武林蠢蠢欲动，朝堂上现在风声鹤唳！你需要建功立业！”戴天威忧心忡忡道。何毅自然明白他的担心，自己高调行走江湖，又与张居正关系亲近，而徐阶是张居正老师，自然会被人视作徐党，而今虽然徐阶声势日隆，圣眷正望，但是面对老奸巨猾的严嵩一党还是处于下风。何毅道：“一等红楼开业事毕，我就立即再去杭州一趟！”看何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戴天威便把话题转到了红楼开业上。“老弟，二十八号那天，你请了江湖上的人吗？”

        何毅说“老戴，你别担心，我入江湖的目的只是为了浣花溪！我没有邀请江湖人！”，不过戴天威也知道，何毅即使不邀请江湖人，红楼这么大张旗鼓的邀请了当时官员和名士，更有胡总督的题字，红楼将来在江湖的分量不用何毅宣扬，江湖人自己都会趋之若鹜！

        “老弟，竟是歪理邪说！”戴天威苦笑道。

        “当然，若是您老哥算是江湖人物的话，那就是个特例了。”

        戴天威脸上不禁有些忧虑：“那，那些江湖豪客都往苏州汇合，所为何事？难道他们都是来一睹‘琴歌双绝’的风采不成？”

        何毅知道戴天威为了苏州的治安殚精竭虑，他几乎已经把所有的武林势力都清除出了苏州，就连他的师门少林寺也不例外，加上严格的住宿路引登记制度，想在苏州搞点事是难上加难。

        不过，多一个红楼就多一分危险，虽然戴天威是朋友又是红楼的小股东，不好说什么，可何毅还是要安安他的心。

        “老戴你放心吧，红楼肯定是执行你规章制度的模范，再怎么着，我也不能打你的脸让你难做呀！”

        “你呀，”戴天威无可奈何地道，“我他妈的真是上了你小子的贼船了，你这红楼我看还真有点藏龙卧虎呢！前些天的那个什么梅娘八成就是江湖有名的骚狐狸梅流香，而这两天来的那个露姐儿看起来也不简单，我很怀疑她就是道上有名的女杀手白露。”

        他嘿嘿一笑：“老弟我告诉你，在她身上至少背着十桩命案，其中一桩涉及武当派，一桩涉及皇甫世家，若真的是她，就算官府不管，武当和皇甫世家也饶不了她，你等着头疼吧。”

        “喂，你说她是白露就是白露呀，空口无凭，我要告你诽谤啊！”

        何毅打横道，心里却暗忖，乾娘她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帮手呀！

        “你少得意忘形了，你心心念念的霓裳也到了苏州，她，就住在离你红楼不远的东月阁。”

        霓裳？！

        听到霓裳的消息让何毅的心情猛地为之一振，自从太湖一别，何毅就再没有见过她，还以为完成师父遗愿的日子不知要拖多久，她竟然送上门来了。

        不过，戴天威很快给了何毅当头一棒：“霓裳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武林三公子到了两个，向小天和唐无痕，哪一个都不好对付呀！”

        “这年头愿意当护花使者的人还真不少！”何毅自嘲道，“看来若不是官楠有了心上人，武林三公子怕是都要拜在霓裳的裙下了。她，真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霓裳出尘的背影在何毅眼前晃来晃去，这天下能有几人用背影就把何毅打动了呢？

        “既然她来了苏州，我也该尽点地主之谊了吧！”

        “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

        红楼开业给了何毅接近霓裳的理由。不过当何毅把名刺投进霓裳在东月阁的住处清晓园后，和向小天一同出来迎接何毅的竟有三人之多。

        木蝉和官楠是熟悉的面孔了，而站在官楠旁边的那个丰神如玉、气势绝不输于向小天三人的陌生青年，想来就是名满江湖的唐门大公子唐无痕了。

        此时正值晚霞如火，东月阁前行人如梭。五个人俱是卓尔不群，向小天豪迈、官楠狂傲、木蝉出世、唐无痕秀雅，而何毅却是风流无俦，一下子吸引来周围众多女孩子的目光。

        何毅目光如电，扫过对面四人的脸，然后冲着向小天笑道：“这位是向少盟主吧，宝福成开业那天小弟多有得罪，万望见谅啊！”

        “不打不相识嘛！”向小天豪爽地笑道，“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何兄在太湖的救命之恩呢。”

        木蝉因为戴天威的关系当然知道何毅太湖之行发生的一切，倒是官楠和唐无痕显然不清楚向小天话中的含义，眼中便露出一丝诧异，可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变。

        何毅装出不解的样子道：“少盟主的话小弟怎么听不懂啊？去太湖只是谈买卖，小弟没救过什么人呀？少盟主是不是认错了人？”

        向小天瞬间的一愣，他全然没想到何毅否认的这么干脆，要知道以天龙帮的势力，大家都争相与他攀交情，他本想感谢一下顺便暗示他欠何毅一个人情，谁知道何毅竟然干脆地否认。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追寻霓裳的足迹，追到苏州，全然没有时间回帮内，所以关于何毅的事迹他知之甚少。不过片刻之间，他便恢复了沉静，一竖大拇指，笑道：“施恩不图报，何兄真大丈夫也！”

        不等何毅说话，他把唐无痕拉了过来，道：“何兄，我来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这位就是蜀中唐门的大公子唐无痕。”

        果然是他！何毅心中暗忖，怪不得唐心能力压霓裳，排在江湖绝色谱的头名，唐无痕一丈夫已经如此秀美，那唐心想来定是倾国倾城了。心念电转间，何毅拱手道了久仰。

        “无痕有什么好久仰的，不过靠着父荫罢了。”

        唐无痕微微一笑，那张脸竟似妇人般的艳光四射，声音也很轻很柔，说着一口字正腔圆的官话，并没有半点蜀地口音：“倒是一路行来听到何兄不少事迹，无痕可真是久仰了。”

        “不就是说我乃是个杀手兼淫贼，奸杀了花想容全家，又娶了蝶舞姐妹吗？”何毅嘿嘿一笑：“唐兄若是久仰这个，那咱俩还真是同道哩。”

        唐无痕眼中蓦地爆出一道灿烂的目光：“何兄果然是性情中人！不过，那些传言难道都是真的不成？”

        “无风不起浪嘛，”何毅淡然一笑，“这些传言解释起来麻烦的很……”

        倒是木蝉虽然不喜何毅的所作所为，却是宅心仁厚，替何毅岔开话题：“诸位施主还是屋里请吧，小僧怕这儿人越聚越多，影响人家东月阁的生意。”

        目光四下一扫，周围已经有不少女儿家在驻足观看，窃窃私语。五人便一同往清晓园走。

        边走边聊，何毅才知道官楠和向梦因为知道霓裳到了苏州，专程赶过来邀请她出席自己的婚礼，就在何毅前脚刚刚才到，而唐无痕则在扬州已经和霓裳行在一处。

        唐门不甘寂寞，何毅很快下了结论。

        说起来唐门称霸西北西南已有一百几十年的历史了，当年金沙江一场恶战，唐门将峨嵋、青城等蜀中七大门派打得血本无归，奠定了西南霸主的地位，又透过私盐交易将西北武林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不过，唐门似乎向来没有东进中原的念头，就连唐门史上最杰出的人物唐无畏也只是浅尝辄止就偏安一隅了，中原武林也没有想过顶着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去攻击唐门，其间两方虽小有摩擦，却大致相安无事。

        不过每到中原武林群雄争霸的时候，就能看到唐门或明或暗的身影。

        “唐无痕和霓裳走在一处，倒是一招好棋啊！”何毅心中暗忖，“现在局势未明，把自己藏在浣花溪身后来冷眼观棋局，这么冷静的招法是唐门家主唐云天的意思，还是唐无痕审时度势的决断呢？”

        何毅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唐无痕，而他细长秀目中闪动着的精光正从官楠身上移到何毅的脸上，目光相对，何毅猛地一醒。江湖局势变幻莫测，饶是唐云天有智者之称，也不会洞晓其中的奥秘，最多送给自己的儿子四个大字“便宜行事”，那么江东的这一切都该是唐无痕所为了。想通这一点，何毅不禁迎着他的目光会心一笑。

        唐无痕微微一怔，像是明白了何毅笑容的含义，眼中猛地闪过一道精光，他那比女子还要白皙细嫩的脸上渗出了一丝陀红。

        “官郎。”

        站在清晓园月门口迎接他们的是向梦，她的目光总是毫不矫揉造作地先落在了自己心上人官楠身上，转眼才看到了何毅，似乎吃了一惊：“怎么是你？！你不是那个江湖淫贼么？”

        又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官郎和哥哥都不告诉我是谁来了。”

        “我是淫贼嘛！”何毅笑道，向梦的美是惹人喜爱的天真烂漫，和那些富贵人家里被呵护在手心里的命根子一样不懂得半点俗事，却没有那些人身上的骄纵与铜臭气。看到她，就连何毅这个淫贼也不好意思涌起那些淫亵的念头，可嘴上还是忍不住开着玩笑：“若不是因为官兄，仔细我拐跑了你。”

        “你敢！”向梦瞪了何毅一眼，跑到了官楠身边，亲昵地挽起了他的胳膊，众人见状，都笑了起来，而官楠有美女倾心在怀，脸上也不禁泛起一丝得色。

        就在何毅也开怀大笑的时候，似乎有一缕细柔的微风轻轻拂过何毅的全身。

        何毅裸露在空气里的肌肤竟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心中倏地一惊。何毅知道那不是风，风不会像杨柳一般在何毅身上摇摆不定，何毅的衣袂也没有荡起半点波纹。可若不是风，那掠过何毅面颊的轻柔是什么？

        层波潋滟远山横，一笑一倾城。对面几树栀子花正开得烂漫，将树后精舍的窗户掩映得看不真切，可何毅似乎依旧能感觉到那后面藏着一双令人惊心动魄的乌亮眸子。

        “梦儿，不得胡说。”随着一声娇柔而不失威严的呵斥，从精舍里步出两人来，前面是个三十出头的女道士，容貌端庄秀丽，态度和蔼从容，一袭灰白道袍并不掩其天姿国色。看向梦扑进她怀里叫了声师父，何毅知道她就是恒山派的掌门人练青霓。

        “她看起来竟这么年轻，当真是修真有数呀！只是做个女道士是不是太可惜了？”

        这念头刚刚在何毅脑海里升起，何毅甚至还来不及回味练青霓那种特别的美，就倏然而去了，因为何毅看到了从她身后袅袅而出的那个神仙似的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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