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现在只有大皇子这么一位主人了,但是因为有周禀辰打点内外,柳尚宫妥善安排,所以一点也没有显出有局促疏漏。大皇子也象个主人一样,招待两位伴读用膳歇息,下午又去了南苑书房。
今天天气还好,若是遇着雨雪大风天气,侯师傅也不会允许他们到演武场来。大皇子按着侯师傅说的办法调整呼气、吸气的频率,习练了一会儿,又绕着演武场走了几圈。
既没有骑马,也没象旁人似的练拳、练剑。
可即使如此,几圈走下来,大皇子也是额头见汗,气喘吁吁了。守在一旁的两个小太监抓住时机冲了上来,一个给大皇子擦汗,一个把一直抱在怀里的裹的严严实实的汤罐打开,倒出一碗温热的汤水来递给大皇子。
一旁侯师傅看着这一幕,难免在心里叹口气。
旁人羡慕他祖坟冒青烟,得了这么个教导皇子的差事。其实谁又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他宁可不要这份儿荣宠。
他从小打熬身体学得一身儿本事,难道就是为了现在来伺候个病秧子?虽然说学得文武艺货得帝王家,那也得看怎么货吧?
内兄拍着他的肩膀恭喜他,说皇上听说他们一家都是难得的长寿之人,他曾祖、祖父,叔祖,个个都活过了七十,且年过七十还能健步如飞,一顿能吃三大碗饭,可见他们家的家传功夫在养生健体方面很有长处。
所以他才会被皇上钦点来替大皇子调理身子。
这伺候主子的差事不好当,轻不得重不得,一点儿不能掉以轻心,还怕万一主子有个什么不妥自己会动辄得咎。
就困在这么个小小的校场里,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可过去的一干同僚还羡慕他,不用出生入死,还能轻轻松松就讨好皇子,升迁简直指日可待。
就算不看大皇子,那两个伴读也看不出有什么练武的天赋来。明微公主与乔驸马之子,那小子一看就是读书读的脑袋有些傻过头,对怎么打熬身体,学弓马骑射没一点儿兴趣。
至于卫国公的那个孙子,看着倒还行。但是卫国公家传承了数代,早没有之前的悍勇了,也不可能再有统兵征战机会。
大皇子在练武场待了约摸一个时辰就回去了。
回去之后大皇子如过去一样,先练了一会儿字,跟王默言学了一会儿音律,又看了一会儿书。等柳尚宫进来问他晚膳摆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大皇子想了想:“就摆在外间吧。”
记不得有多长时间没有一个人用过膳了。不大的膳桌摆的满满当当的。
大皇子端起碗,先喝了一口汤。
柳尚宫见大皇子吃的不多,轻声问:“殿下,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大皇子摇了摇头:“柳尚宫,你说父皇和娘娘他们,现在也在用晚膳吧?”
柳尚宫笑着说:“想必是。奴婢想着,皇上该登船了吧?这会儿想必在船上用晚膳呢。”
大皇子的思绪仿佛也跟着她的话一起扩散出去,越过宫墙,飞出京城。
御舟这会儿静静的泊在岸边,皇上和谢宁也确实正在用晚膳。
不象在宫里时那样考究,桌上不过简单的几个菜肴,玉瑶公主端着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扒饭。
今天一早就出门,玉瑶公主一路上兴致勃勃的左顾右盼,看什么都新鲜。
白天乐过了头,现在自然没有精神,也没有胃口吃饭了。
谢宁摸了一下她的头:“吃不下就别吃了,把汤喝了,让郭尚宫服侍你早点儿睡吧。”
明天还要赶路,一整天呢,不养好精神可不行。
玉瑶公主点了点头,端起碗来把里面的汤喝了下去,乖乖起身向皇上和谢宁行礼告退,跟着郭尚宫出去了。
皇上问她:“你今天也累了吧?”
谢宁本来想说不算累,可是话到嘴边,看着皇上的面容,她还是实话实说了:“是有些累……大概是很久不出门了,坐车有点不惯。”
皇上把刚才她说玉瑶公主的话原样送回给她:“没胃口也别强撑着了,喝些汤,早点儿歇息吧。”
谢宁忍不住问:“皇上呢?”
皇上同她们起的一样早,也一样赶了一天的路,可是她们能歇下了,皇上只怕还不能歇。
果然皇上说:“朕还要见个人,你先去睡。”
当皇上也不是件轻松差事啊,起的比旁人早,睡的也比一般人要晚,整天还要处置那么多的大小政务。
“不用担心朕,今天朕在御辇上偷闲眯了一会儿。”
谢宁把汤倒在饭里拌了拌,就着凉拌菜心儿把半碗饭扒完,皇上吃的也不算多。
谢宁回了舱房。
乍一看还以为她并没有离了永安宫呢,舱房里的陈设一应俱全,屏风,帐幔,香炉,书案,床榻。
谢宁不知道青荷她们是几时把舱房收拾好的。一样是早早起身上路,谢宁一路是被人伺候着,她们一路是伺候人,上了船还得抢着赶着把活儿干完。
青梅端了热水进来,服侍谢宁卸妆洗漱。
谢宁坐在铜镜前把头发拆散,青梅打开盛梳篦的盒子,先拿粗齿梳子将她的头发梳顺,又用细齿的梳子过一遍。梳齿刮过头皮,那种感觉十分舒服惬意,梳的谢宁险些在镜子前就睡着。
她才躺下,就听见外头有人说话。
“公主,公主……”
玉瑶公主趿着鞋,抱着她的枕头从外头跑了进来。
谢宁一看她身上只穿了件小袄,披头散发的就冲进来了,倒是给吓了一跳。
“玉瑶?你怎么过来了?”
玉瑶公主撒腿跑到床前,把枕头往床上一丢,手脚并用的爬上榻钻进了谢宁的被窝。
郭尚宫跟在后头追过来,可在门口就停下了,她可不敢擅闯这间舱房。
皇上出巡只带了贵妃娘娘一位主子随驾,万一皇上在舱房里,郭尚宫岂不要闯大祸。
“郭尚宫?”谢宁出声问了一句:“公主这是怎么了?”
郭尚宫隔着屏风回话说:“奴婢想,公主八成是换了陌生地方不敢一个人睡……”
谢宁猜着多半也是这样。
玉瑶公主才来永安宫时跟她睡了一段时日,后来病症渐渐好转,有好久不曾在晚上缠着她了。
现在出门在外,别说玉瑶公主有些怕生,就是谢宁也有些不习惯。
郭尚宫有些惶恐的说:“奴婢这就带公主回去睡……”
玉瑶公主整个人都钻进被窝里了,就留个小脑袋在外面,闻言对着谢宁就是一通猛摇。
“就让她留这儿吧。”谢宁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天还冷,再让她迁来移去的别着了凉。”
贵妃娘娘这么说,郭尚宫也只好应下了。
谢宁掀开被子一角,轻声问她:“怎么闹脾气了?真是怕生?”
玉瑶公主撅着嘴不说话。
“你要在这儿睡也成,可不许再尿床啊。对了,刚才忘了问郭尚宫你上床前喝没喝水……”
玉瑶公主恼羞成怒:“我没有。”
谢宁没什么诚意的安慰她:“是是是,没有。不早了,快闭上眼睡吧,明儿还得赶路呢。”
玉瑶公主两条胳膊一起伸过来搂着谢宁,简直快勒的谢宁喘不过气来了。
“轻点儿,你这是想压死我啊?”
玉瑶公主嗯了一声,可就是不松手。
谢宁只好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顺便告诫玉瑶公主一声:“把眼闭上,睁着眼可是睡不着觉的。”
玉瑶公主的大眼睛又眨巴两下,长长的睫毛象两把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的。
她闭上眼,谢宁放心的把眼睛闭上了。
皇上再回来时,帐子已经放下了,可是床前头明明是两双鞋。一双鞋尖向外,放的规规矩矩的。一双却被踢的很乱,一只在脚踏上,一只被踢到了床尾的位置。
皇上撩开帐子,就看见谢宁和玉瑶公主头凑在一起,脸挨着脸,都睡的正香。
两张脸都睡的红扑扑的,在烛光下看起来无比安详。
本来这张床就没有宫里的床那么宽,这会儿玉瑶公主四仰八叉的一横,怎么也没有地方让皇上躺下了。
再说,他也怕自己睡下的动静会把谢宁和玉瑶扰醒。
屋里还有一张短榻,谢宁在上面小憩应该正合适,要是皇上来躺,就又短又窄了。
可这会儿皇上一点儿也不想到别的舱房去睡,他示意青梅将被褥铺陈好,就在那张短榻上卧了下来。
玉瑶公主不知道是不是梦中梦见吃食,小嘴咂巴咂巴的响。
第二天御驾继续上路前行,玉瑶公主对坐船的新鲜感只维持了不到半天就已经厌烦了。坐船其实是件十分气闷的事情,能活动的地方就么一点点大,船上又没有什么消遣。窗外的风景虽然不是一成不变,却是大同小异的,许多的树,有时能看到房子。
即使这样,谢宁也不敢让她总趴在窗边往外看,春寒料峭,谢宁生怕两个孩子吹了风着凉。
百无聊赖的玉瑶公主也只能拿弟弟取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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