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灵不是非得跟他这么怄下去,实在骨子里倔气重,越引诱她,她就越不肯顺他的意。
她转头,面无表情地对上卫晏洵的脸。
“南仡王给的是吧,我去找他要。”
她向门口走去,卫晏洵连忙拉住她,板着脸道:“没了,王宫就这么一株,你就是掐着他的脖子管他要,他也没了。”
“那我就要质问他,我功劳比你大,为何给你不给我?”
卫晏洵脑仁儿胀痛,算是怕了她了,硬是把她拉回来。
“此物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就是专门给你的,别跟我生气了,昨天是我不对。”
浅灵仍绷脸儿看他。
“错哪儿了?”
卫晏洵觉得自己好像又变回了齐天麟,三岁孩子似的要被人教要被人训。
也不对,这小妮子对齐天麟的时候是温柔无害的,偏偏对他脾气比石头还硬。
他忍着窝囊气,把她拉回屋里,才道:“我不该把你当犯人一样审问,不该管你太多。”
“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会了。”
浅灵勉强原谅了他。
她和卢淞的关系是怎么一回事,卫晏洵今早已经向卢淞打听清楚了,虽然心中仍然存疑,但也觉得没必要深究到底,便道:“昨日,姬殊白说想求娶你,我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你嫁过去也不会快活,就替你回绝了。”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浅灵神情。
见她只是闪过一丝惊讶,脸上隐有不自在之色,然后便淡定地点点头,没表示不可以。
卫晏洵心里有了数,她也是清醒明白的,没有要嫁高门的意思,也并未对姬殊白动心,才放心了一些。
“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时候到了,我还要去军中,晚些再与你说话。”
正说着,韩光飞奔上来。
“将军!神御军到了,还有两位朝廷的大人,就快到城门口了。”
卫晏洵眼神微眯,嗤了一声:“来得可真慢呐。”
说罢,他立刻穿上兵甲,戴上头盔,准备出城。
“等等。”
浅灵叫住他,转身进屋,便喊他进来。
卫晏洵不明所以跟上去。
“怎么了?”
浅灵从行李里翻了翻,拿出一个木盒,然后走过来,一把撕掉了他眉心的假皮。
鲜红欲滴的眉心痣霍然逞露。
她拿出木盒里一个寸长的小粉块,在他眉心擦了几下。卫晏洵感觉那处皮肤紧紧绷了起来,揽镜再顾时,眉心痣又不见了,无论手指怎么抠怎么撕,都没有任何痕迹。
浅灵把木盒给他,道:“此物沾水遇火皆不化,只有用白梨花汁涂上,方可去除,比假皮强些。”
卫晏洵的手停住了。
果然,事到如今,浅灵能猜出些什么也不意外了,而她愿意给他作掩护,便是没有要跟他作对的意思。
重生以来,他一直站在悬崖边上,独自涉险。而这一刻,是他蓦然回首发现身后有人,第一次没了孤立无援的感觉,心悬飘几圈后,缓缓落了地。
他由衷道:“多谢,帮大忙了。”
他离开客栈,好巧不巧碰上姬殊白。
二人相视一眼,倒不如昨天有话聊,只彼此略点头示意,便一前一后驱向城门。
南仡王已经率南仡诸臣在等着了,遥见远处旌旗猎猎,一线远涛逐渐涌来,马头齐进,天朝之威如这滚滚千乘,南仡王的心就如万蹄之下的这片土地,被碾震得七上八下。
此时甚至有那么一丝后悔,后悔把自己的生死交由大靖皇帝来裁定。
可因为尹泰的专权,百姓对王室的不满已经到达了极处,六部与朝臣都在蓄着怒火与野心,他不继续托庇在大靖之下,如何稳住局势?
“尹祥。”
尹祥连忙搀住南仡王的手。
“父王。”
南仡王神色凄凉:“以后南仡国交给你,你要记得你不是一个人,你身后还有千千万万的子民,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不可异想天开,任意妄为。”
尹祥暗暗激动,又平生悲戚。
大国环绕之下夹缝求生的小国土,除了顺天顺民顺应形势,等待壮大的机遇,又能如何呢?
神御军已到了眼前,领头的是二文官一武将。
两个文官皆着红色官袍,一个有些年老,面庞瘦削,唇上生着胡须;一个稍显年轻,肤色苍白,冷冷淡淡。
卫晏洵一下子认出来了,是御史中丞沈行复,还有大理寺少卿程良硕。
沈行复捧出一卷明黄的圣旨,高举过头顶:
“南仡王,你治国不力,纵子滥用王权,忤逆天朝,贻害百姓,你可知罪?”
南仡王匍匐在圣旨之下,痛声道:
“臣知罪!臣教子无方,懈怠了对逆子的管束,但臣对圣上忠心耿耿,绝无叛朝之心!尹泰已经伏诛,私兵已全数被俘,臣已下令,将逆子扒皮风干,曝尸一月,以儆效尤!”
“臣愿携子女臣公随使者一同上京,向陛下负荆请罪,望陛下再给属臣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请使者进城!”
沈行复缓缓点头,目光稍移,一下子注意到卫晏洵和姬殊白,惊了一跳。
“姬二郎,你如何在此?你不是在永章么?”
姬殊白似笑非笑的:“沈大人误会了,早两个月我就在南仡了,一直在等你们的神御军来救命。”
他看了一眼卫晏洵。
“定北军都到了,你们何不等我死了再到呢?”
沈行复脸上红一块青一块,愤怒又难堪;程良硕倒是依旧跟冰雕一样,自始至终没换过表情。
他们一错在行军太慢,二错在走漏消息,竟叫窦雄提前知道了行踪,他们几位既能被祯和帝任命为使者,就不该有如此纰漏。
一桩关系到国土安定的谋逆大事,朝廷的官个个不中用,竟要一个无任何权势可施展倚仗的女孩子力挽狂澜,斡旋这么长的时日。说出去,姬殊白都替他们丢脸。
若不是他临时起意要来南仡看看,若不是祯和帝又下了一道密旨去西北,浅灵早就成了芳魂一缕,南仡国叛靖也再不可回转。
姬殊白寸步不让,显出有别往常的尖酸刻薄:“我知道医官人微言轻,你们这些办大事的求稳不求快,并不以援救医官性命为要务,所以来迟了。可现在乱已平,你们回去禀报的时候,总不会把功劳记到自己头上去吧?”
沈行复恼羞成怒,才要反驳,一旁程良硕平平无波地开口了:
“窦雄在神御军中安插了眼线,掌握了大军行踪路线,我等一路走来,阻碍重重,皆是窦雄提前设伏,故而来迟。二公子不必担心,回京以后,我们自会如实向圣上禀报南仡国内之事。”
姬殊白哦了一声,又问:“窦雄呢?”
“他自知罪大恶极,无颜面见圣上,已经吞金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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