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养心殿外大臣官员心急如焚的等候在外,三个太医进去多时,一直未有人出来。当朝天子在早朝盛怒晕厥历来未有,大家心里都是心事重重。
养心殿修生堂内,齐潇半躺在榻上将一只右手从帷幕里露出,太医恭敬地跪拜在地上,隔着白色绢丝帕小心把脉,三人各自把脉完毕又站在角落压低了声音,尽可能不去惊动榻上的人。
相互交流了诊断结果,点头达成一致后,对候在旁边的侍女开了药方让她赶快去寺药局熬制煎药。三位太医刚走出屋子,外面大厅内候了多时的人同时围了过来,魏秉诚对其中为首的一位太医揖手道:“陈太医,陛下她龙体可安?”
陈太医回头确认了门已关严,又向外走了几句,让他们无需太过担心的压了压手,“陛下方才气急攻心,经脉受损导致气血逆流,臣已为陛下开了养神补气的方子,稍加歇息便好,只是切不可再大悲大喜劳神焦思。”
魏秉诚听后再次抱拳行礼便要引了太医出殿,还没走上几步齐潇身边的贴身侍女开门对着外面道:“魏大人,请留步,陛下召见。”说完,侧身挪开了位置微屈膝的等他进去。
心中反复提醒自己刚才太医的嘱咐,放轻的脚步随侍女走入屋内。
屋内一卷从上至下的翠珠幂琏将修生堂一分为二,只能从稀稀落落的缝隙中隐约看到被白色幕纬层层包围的龙塌。
距离翠珠幂琏十步远的位置停下,双手交迭在前屈膝下跪稽首:“臣魏秉诚参见陛下。”怕是惊扰到伤病未愈的齐潇,声音有意放缓放轻了不少。
“起来吧。”齐潇的声音略有低沉,虽然同往常一样带了凌人威仪,却是在说完三字之后明显的听到轻微的气喘,“朕这次召见爱卿,你应该知道是为何事。”
颔首站立,思忖片刻,魏秉诚道:“蛮夷妄作胡为,竟杀吾臣民,伤我大昱皇室威严,实属罪不可赦。”对于齐渃薨殁的消息,魏秉诚的心痛程度并不比齐潇少几分,他何不想将蛮夷的那些贼人千刀万剐,只是齐潇已被仇恨蒙蔽住了双眼,作为臣子现在该做的事情,应该是让帝王恢复应有的理智,“但是陛下,倘若现在开战,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
帷幔后的人缓缓道:“此话怎讲?”
“蛮夷国土十月入冬,到时风刀霜剑,吾朝将士并不能适应那样的天气,此为天不时,蛮夷多为高山险峻,入冬山路冰封,即便是骁将铁骑也是寸步难行,此为地不利,而人不和。”魏秉诚停下话,有些犹豫接下去要说的话。
“说吧。”或许早已猜到魏秉诚之后要说的话,齐潇对于之前的说法不置褒贬。
“枔王带领五万精兵已驻守北旬边疆,而只剩余十五万虎将据守寥城,若是派遣二十万大军讨伐蛮夷必定抽出京城禁军,大昱上下不过五十万兵力,二十驻守边疆四方,三十护我大昱国土,现在要是抽去大半兵力前去镇敌,京城空置,还请陛下三思。”
一口气说完那么多,幕帘的后面沉默下来,齐潇不是没想过魏秉诚这会说的这些,当时气急之下便要命人率兵攻打蛮夷,冷静下来却是知道,这场仗若是真的打起来,并非一年半载就可结束,她与北旬和亲为的就是让大昱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出征不单单是国库伤财,更加会让一个个百姓家庭面临妻离子散的下场,与她一开始所设想的反而背道而驰。
可是就此放过他们,又怎么让齐潇咽得下这口气,“那么秉诚,你的想法呢?”
“北旬特使已是快马赶来,臣以为,该到时从长计议。”
手里捏着那块包有签文的丝巾,齐潇身心俱惫,她无力再去思考兵法计谋,唯有笼罩住全身的仇恨和对报仇的渴望,让她还能感觉到自己仍旧活着,“朕等不到那时……”信使口中所说的全军覆没公主客死他乡,想到这一点就让齐潇气血上涌止不住咳嗽起来。
侍女连忙上前替她顺气,好不容易缓过气,齐潇望着帷帐外站立的那团声音冷冷道:“北旬特使前来朕命你前去接应,议同举伐夷,若不允,撤兵北旬。”
“陛下,若此时再与北旬交恶,大昱更是孤立无援了啊。”
不想再听任何魏秉诚的劝说,抬手对着外面挥了挥,旁边侍奉的侍女迈着青莲小步走出层层帷帐走到翠珠幂琏的前方,隔着幂琏轻声禀道:“陛下乏了,魏大人请回吧。”
无奈摇头,何曾这位冷峻睿智的帝王会如此冲动不顾大局,过去她是无情无血的冷酷帝王,步步为营万事无惧,而现在,她终于动情动意也是产生了最大弱点,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这场仗看来是不可避免了。
门外众臣看到魏秉诚出来,知道齐潇专门叫魏秉诚进去必然说的是出兵蛮夷的事情,魏秉诚沉了脸色环视了一张张忧心忡忡的面容,摇头默声走出了养心殿,所有人倒吸了口气,领会了魏秉诚没有说出口的话。
第二日大昱国丧一月,虽不及帝王那般全国禁止婚嫁百官素服,却是禁了歌舞连齐潇朱批都改为了蓝批。身前只是作为一颗棋子的公主,死后倒是享了近国母级的礼遇。
不久,北旬特使前来,魏秉诚就出兵蛮夷与特使商讨了多日。
北旬国内现在人心动荡,乌蒙身受重伤又使大昱公主客死异乡,除了阿扎木,其余几位王子都开始跃跃欲试,必昆王早已久病缠身无力应付朝政,现在大昱要求出兵蛮夷对他们而言,着实有些为难。
但是,若大昱撤兵北旬,那么按现在乌蒙的情况争夺胜券凶多吉少,瑟丹拧眉听着魏秉诚的意思,沉思了良久道:“现在蛮夷按兵不动,实在匪夷,若贸然出兵,怕是其中有诈。”
这也是魏秉诚所担心的事情,这次夜袭乌蒙竟然劳师动众出兵近一千,按理说,使用暗部才是最快捷也损失最小的方法。现在他们这样,反倒是有种高调行事,故意挑衅大昱的意味。
“蛮夷南邻大昱,西邻北旬,吾皇意思是,各自兵分两路,从南北夹击蛮夷,蛮夷国土多为山岭地区,只需攻入他们都城,到时切断他们供给,他们也只能坐以待毙。”
看似行得通,瑟丹眉头却毫无舒缓,现在已是十月,蛮夷早已入冬,而蛮夷又为游牧为主,四处散落了大小不一的部落,看似毫无联系但是极其团结,只需首领可汗一道领下,妇孺皆兵。这也是为何多年来,地域富饶都不及大昱与北旬的蛮夷,从未吃过多少亏。
当然一直以来三足鼎立相互牵扯也是让蛮夷逍遥至今的一大原因,若是北旬大昱联手出兵,虽说不能轻取但大捷未必是件难事。
现在北旬国内几位王子对王位虎视眈眈,倘若乌蒙愿出兵蛮夷大捷获胜不单可以笼络民心,也可继续借助大昱的力量稳坐王子之位,反复衡量利弊,瑟丹颔首:“待在下飞鸽传书禀告吾王,半月后,必将答复。”
从瑟丹态度看,北旬出兵已有了九成把握,想起齐潇命他办理的另外一事,清了清喉咙道:“宜和公主为我朝长公主,先帝唯一掌上明珠,现薨殁北旬虽是和亲出嫁,但总归落叶归根,陛下想迁墓回大昱,也好让皇家列祖列宗泉下有知。”
原以为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瑟丹却是露了比之前更为难的表情,似是隐瞒了很多事情,最后重重叹了口气,把头更低了一度答道:“公主已难以回迁大昱了。”
“为何?”
知道这事早晚都需坦白,瑟丹也就一五一十的说出原委:“当时群狼夜袭,大多将士身穿戎甲尸骨虽残还是完整,但是公主她……”瑟丹回忆起开棺验尸时的场景,让这个征战沙场的老将都为止心寒,“尸首破损不已,外加荒漠高温,早已*不堪……”
沙漠狼群喜夜间猎食,嗅觉敏锐,血腥味随风飘散数十里引来狼群,虽瑟丹只是粗略描述,也完全可以想到当时的惨烈。
瑟丹的话字字如针扎入魏秉诚的胸口,心沉到谷底,想起不久前还见到的灿烂笑容,让他眼睛火辣辣的疼,明了的点点头。现在他最担心的是如何向齐潇回禀此事,齐渃的事情已让齐潇失了理智,若是再是这沉重一击,不知她还能否承受。
但是出乎魏秉诚的意料,等他忐忑不安禀告了实况,齐潇只是安静靠坐在椅子里许久,闭着眼睑看不到她真实的表情。这几天她越发的清瘦,大昱国丧未满,齐潇原本华丽雍雅的龙袍改为黑金两色,略显宽松的套在越加消瘦的肩膀,让整个人融在书房昏暗的烛灯之下。
“立灵位与太庙,请高僧诵经百日,消障化孽。”
简短平静的回话,连闭阖的眼睑都未抬一下,魏秉诚有些意外,却又理解。谁会愿意亲眼看到心爱之人死后的惨状,他不愿意,齐潇,更不愿,或许在齐潇心里,始终没有接受齐渃死去的事实,只要未见到尸首,那么齐渃在她心中的样子永远定格在最美好的时刻,而不是支离破碎的残骸。
半月后,北旬王允同举伐夷。十二月初,离齐潇寿辰还有十天,漫天飘雪戎装裹素,京城五十里外骊山脚下,齐潇举杯祭祖祭天。二十万大军统帅周伦亲自斩杀一头壮牛将血淋雨兵器之上。
“蛮夷犯吾国土,杀我臣民,孰不可忍。”齐潇端起面前的酒杯,对着前面铺到尽头的列队,“朕以这半杯酒为众将士送行,若凯旋归来以酒敬英雄,若战死沙场,朕以此祭亡灵!
喝下一碗碗壮行酒,将士举起酒碗狠狠砸在地上,此起彼伏的脆裂声是最好的出征曲。
天崇十二年末,大昱出兵二十万北伐蛮夷。
作者有话要说:明明之前大家还期待着为渃儿报仇虐女帝呢
现在开始虐了……怎么就又不要了呢
但其实也不算虐,必然剧情罢了~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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