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场雪落落停停足足下了三日,每天牧民们一早的任务便是把必经之路上的积雪扫除,寨子外面的积雪积满了山野,太阳被压在厚厚云层之下,微弱照下青色光芒。
秋收时大家储存了大量的粮食与干肉,不过即便如此,在漫长的冬季下,也都是需要黜衣缩食,齐渃明显感觉到每日端来的食物比往常少了许多,夜晚时总会听到远处群狼的长啸,忽远忽近,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已悄悄潜入了身边。
前一场的雪还未化尽,北风劲吹又是带来了黑压压的雪云,还吹来了北方的冰粒。齐渃不再骑马出寨子,整日待在寨中学着阿茹娜的样子挤奶做砖奶,或者风渐小的时候去靶场练习射箭,有时在齐浱不忙的时候,会手把手教一些简单的拳术给她。
齐渃开始习惯在这草原的上的生活,习惯用手吃食物,习惯一成不变只加些许盐的调味,习惯香醇的奶茶和酥油。在她左手的虎口与右手拇指上出现了一层层薄薄的茧,她已可以拉开十五劲的弓,对于一个毫无底子的女子来说,这实属不易。
这天从靶场回来,齐渃破天荒的问阿茹娜要了奶酒与烙饼,牧民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白月节做准备,厨房里热气腾腾的蒸着糕点。平时齐渃极少饮酒,阿茹娜见她如此好兴致,连忙灌了一壶给她,又是把刚蒸出来奶糕给了齐渃一大块。
今天是腊月十八,也是齐潇的生辰,远在千里的皇城现在该是热闹非凡,文武百官会在太极殿下给齐潇祝寿,记得去年太极殿内的盛宴持续到了深夜,齐渃无缘参加,但是在揽月宫都可听到从东边传来的丝竹歌舞和鞭炮烟花。虽说现在身处异国,齐渃还是想在这里与齐潇共祝佳节。
一手拿了奶酒一手拿了糕点,走回帐子的路上却是瞥见熟悉的身影。说是熟悉并不恰当,只是自从在马厩见过那匹枣红色的骏马之后,齐渃时常关注寨子进出的马匹。
来者一闪而过,穿了一件厚实的淡灰色披风,看不清衣着的样子,其他人已经牵着马匹走向马厩,瞧得并不真切,但是从背影看齐渃确信这人就是自己等了多时的人。
来不及放下手里的东西,绕了一个大圈走到齐浱的毡帐跟前,躲在不远处的角落,果不其然齐浱的毡帐已是紧闭,过了不久就见到闵焕也是步履匆匆走进帐子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落雪在昨日就停了,连风都是小了许多,积雪阻隔了外来的声响把四周渲染的静悄悄。里面的人始终没有动静,齐渃轻轻呼了一口热气在双手,用力的搓了搓双手。
终于有些熬不住夜晚的寒冻和心中的疑惑,齐渃猫着身体悄悄潜伏到了毡帐的门口,把耳朵贴近门缝帘窥壁听里面的动静。
门缝里是几个烛光下忽明忽暗的人影,有坐着也有站着,只是太过朦胧看不清晰,托今天风小的福,将耳朵靠近门缝倒是勉强可以听得里面的对话。
其中一个声音陌生的很,并非齐浱或是闵焕,中气十足,“二十万人马已北上蛮夷,应该过不了多时,就可到达此地。”
“竟然急的连顿团圆饭都不给将士们吃。”这会说话的人是齐浱,讥讽的语气里有了几分幸灾乐祸,“看来那齐潇已是毫无章法可言了。”
“那样倒……对我们有利。”闵焕的声音没有其他两人的响亮,听上去断断续续,“倒是我们,何时离开此地,公主……”
之后的话闵焕压低了声音,只能听到对方说了“公主”二字,之后的话再也听不清楚,只能听到叽叽咕咕的说话声。
更加靠近帐子,努力想要听清里面的谈话,忽然那个陌生男子惊诧一声,“兵符!当真是在宫里?”
这一声把贴在门外的齐渃着实吓了一跳,连同手上装满了奶酒的皮囊从手里滑落,皮囊落在地上倒是没发出多大的响声,却是喉间发出一声低呼引了里面人的警惕。
还来不及扯腿跑开,齐浱已是推开了帐门,面上阴晴不定的看着被抓了正着的齐渃。
齐渃回过身干干笑了几声,扶了扶歪了一边的鹿皮帽,鼻子和双颊都被冻得通红,嘴唇却是惨白的很。
原本的怒火被她的样子弄的消了一半,齐浱把门开的更大了一些:“外面天寒,站外面干嘛,进来吧。”
一走进帐里,扑面来的暖气让齐渃缓缓舒了口气,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刚才还坐着的一个中年男子,见到齐渃连忙从位置上起身,恭敬抱拳低头道:“末将郭正,拜见公主,公主千岁。”
这两个月的时间过的都快要忘记自己公主的身份,况且在宫里也并无多少人如此恭敬,齐渃着实一惊,连忙让他免礼,再看他样子面生的很,国字脸八字眉铜铃眼,风吹日晒的黝黑肤色留着络腮胡,一看便知是常年征战的将士。
在齐渃打量他的时候,郭正重新坐回了座位,屋里的人因为齐渃的突然出现没有了声音,齐浱示意齐渃坐下,又让闵焕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去去寒,等喝下了一杯浑身有些暖洋洋之后,齐浱这才开口:“方才,听去了多少?”
齐浱语气平静习惯性的摆弄着腰间的弯刀,齐渃也不隐瞒将刚才听到的懂的没懂的都说了一次,齐浱听后思忖了片刻并未恼怒,原本还不知如何向她解释,现在这样也好,顺水推舟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这位郭将军是秦典将军的手下。”齐浱道,“而秦典将军与我们母家还有些渊源。”
齐渃在脑海中搜索着秦典这个名字,却是一无所获,对面的齐浱摆摆手让她莫要着急,继续道:“当年秦典乃是我们外祖父奚虬门徒,其父曾为外曾祖父麾下将领,有过救命之恩,之后我们母亲入宫为后,而秦将军也统领十万大军驻守边关,他将一块兵符交予母亲,说将来若是出现夺嫡之争,只要为奚家儿女持此兵符,他就可率军助阵,报答当年救命之恩与知遇师恩。”
“那么当年救下大哥你的人就是秦将军?”齐浱点头作答,齐渃总算明白为何这千人的寨子位于大昱边境却没有引起大昱注意,“那兵符现在何处?”
刚才听到郭正的那句喊声,可以明确兵符并不在他们手里,齐浱的表情颇为严峻,握了握垂下红穗道:“原本那块兵符该是母亲常年贴身带着,而后来的事情太过突然,等把我救下兵符已是下落不明,我这边也是派了多人前去寻探,最终都是一无所获,而年初的那次甚至是伤及了你,为免打草惊蛇只能作罢。”
听到这里,齐渃下意识的摸到了脖子处早已痊愈的伤口,原来年初闯入揽月宫的刺客实为齐浱派来的探子,她想起那个刺客最后的迟疑,当时如果他真想取自己性命,也不会在割破她颈部后显得惊慌,更不会用剑挡开射来的利箭,反而用她作为挡护更为安全。
而站在远处的齐潇早就发现这些,这才会命人放出暗箭,才会派了影卫一路监视自己。
齐浱发现齐渃愣愣坐在原地面色泛白,让闵焕重新倒了一杯热茶给她,歉意道:“是大哥的错,让渃儿受惊了,当时我们已是寻了几个正殿,都是没有头绪,我想探子最后是心疾乱投医的想去你那碰碰运气。”
“我从未从母后那拿到什么兵符。”齐渃回道,随后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齐渃又是不解,“既然没有兵符,那岂不是秦将军无法助大哥一臂之力了?”
这话一问,齐浱有些苦恼又有些犹豫,旁边郭正开口道:“奚家对秦将军有恩在先,兵符只不过为一个契机,现两位主子都有在此,秦将军岂是不通人情之人。”
茶杯的温度暖暖的抵在手心,齐渃紧了紧握着的力度,她不得不认为齐浱将她从和亲道路上救下,除了不忍她外加北旬,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怕是担心到时万一她得了兵符,又嫁入北旬,若是因此站在齐潇那边,坏了他的计划,想到之前齐浱说起过反间计,齐渃问道:“那么现在永沣帝派二十万大军北上,大哥有何打算?”
“此次二十万大军北上,必定已是抽空禁军,二十万大军攻入蛮夷,我等便会带兵入京,到时大军围京,就算齐潇她有三头六臂也只是瓮中之鳖。”
总算是明白了齐浱的打算,齐渃握住茶杯一言不发,齐浱似是看出她的心思,站起身在帐子里踱步了几圈,略有不悦:“渃儿不是一直想着回京吗,这只需再等一月,便可归京了。”
秦典手握二十万重兵驻守边疆,虽然分布了大昱边境的几万里,但是只要虎符一道令下,二十万大军几天内便可同时朝京城进发,而此次大昱和北旬倾兵围剿蛮夷根本无力应对边疆,正好是给了齐浱机会坐享渔翁之利。
谜团终于拨云散雾看到了真相,齐渃却是更加沉重了一些,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那若是兵符出现在对方手里,怎办?”
有些意外齐渃如此平静的反应,齐浱迷了眼睛打量起她,似有些顾虑,不过依旧答道:“此兵符只有在你我手中有用,即便齐潇拿了兵符,也只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玉石。”
心中咯噔一下,齐渃压住狂跳的心脏,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抬头对上与自己相似的双眸,那双眼睛里是探究是警惕,似要把齐渃看的透彻,没有回避对方的视线,齐渃略有担忧:“倘若重兵围城,齐潇不愿交出玉玺,直至二十万大军回京,岂不是内忧外患?”
“这由不得她。”齐浱坐回了位置,桌面上铺了一张泛黄的牛皮地图,用手指着蛮夷与大昱交接的大青山脉,“现在大雪封山,等大军前来,进得去,出去可是难上加难了。”
指在地图上,齐浱始终打量着齐渃的表情,没有焦躁与波动,不由好奇的问道:“渃儿有何看法。”
“若可以不费一兵一卒逼齐潇退位再好不过。”齐渃看了地图上的三国交界的地方,旁边烛火把她侧脸照亮了半面,墨色眸子犹如深潭一时分不清她的想法,“若不行,重兵围城,那些剩余的几万禁军也绝不会是二十万大军的对手。”
齐浱表情闪过一丝疑惑,对齐渃忽然转变的态度疑心重重,齐渃对上齐浱的表情苦笑,目光落在齐浱露出半截手腕上的伤痕道:“大哥此去必定凶险极恶,我唯有大哥你这一位亲人,还望大哥此去趋吉避凶,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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