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于魏秉诚为何难以启口的原因,齐渃只猜对了一半。
魏秉诚的确无法确定最后落脚的地方,甚至做好了长久逃亡的打算,在齐潇解决楚屏余党之前,齐渃无法回京。
但是他又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起码,现在马车所选的道路与方位,无一不是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目标便是北旬,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守在北旬边境的齐浱。
从齐浱离京以来,到北旬边境第一时间给魏池羽报了平安,当初离开时齐浱带了数只信鸽方便通信,接到扑腾了翅膀停在窗棂上的信鸽,魏池羽露出少女般雀跃的神情。
而回信只能依靠信使,魏秉诚便借了家书的机会,偷偷给齐浱捎了信,他相信按照齐浱对齐渃的兄妹之情,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自己拟定下的路线大致写在家书内,祈望对方可以尽早接到家书,并派人前来接应自己,当然接应的前提是路线不变,即使路线不变也极有可能错过,但魏秉诚岂能放弃这一丝机会。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走得都是乡间小道还绕上远路,走到第四日是大年初一,马车驶到了一个村落,敲开一个农户的大门借了他们柴房暂住一晚。
农夫性格淳朴,对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没有多少防备,看到一脸疲倦的齐渃还特地给了一碗热腾腾的水饺。
端着还有缺口的汤碗,齐渃在柴房里正好可以看到外面明月。
乡村的夜晚来的极早,没有庆典没有烟火,只是比平时略丰盛的晚餐,对他们而言吃饱了肚子躺下睡觉,缓解一日的劳累是最美好的事情。
墨色的天空里,被碾碎的光点铺成一道缎带,没有烟火和华灯的照耀,这样的星空格外闪耀。
饺子馅儿是最普通的白菜猪肉,除了白菜还夹杂的不知名的野菜,因为不舍得多放猪肉,饺子的口感无法比的上过去所吃的那些,不过就是这么一碗简单的饺子,还是给齐渃寒冷的四肢传递来暖暖的热意。
连日走得小路,大部分时间吃的是风干的牛肉和烙饼的干粮,偶然路径一些酒肆,大家都是胡乱吃些东西便匆匆上路,为了尽可能多赶一些路夜晚一般借宿民宅或直接生火露营,有时候很是想念揽月宫里的大床,做梦还会梦到一道道饕餮美食,等一口咬下去,发现什么也没咬到反倒是嘴唇被自己咬了个破口。
自己终日待在马车里,外面的随从定是比自己辛苦的多,齐渃自然无法去抱怨,也清楚魏秉诚这么急切的原因。
宫里楚屏一定早已知道齐渃出宫的事情,虽然魏秉诚布下障眼法,故意放了一辆马车从偏门出宫,但是早晚都会暴露,说不定现在身后早已千军万马的将士开始缉拿自己,而和自己所有有关联的人,都会一一盘查,甚至拷问。
有几次魏秉诚来车厢内和齐渃大致说一下所在方位,齐渃都差点脱口而出询问他是否担心留在京城的魏新夫妇和魏池羽。
他擅自将自己带离出宫,楚屏一定会在此上大做文章,魏新已经辞官隐退并没实权,而之前魏池羽因怀有身孕,回到辰王府安胎,楚屏会如何对待他们,魏秉诚离开之前是否安排妥当了一切。
每当要问出口时,看到魏秉诚倦怠胡子拉碴的侧脸,齐渃最终忍下了,自己尚能考虑到那些,作为家人的魏秉诚又怎会疏漏。
越远离京城,越是思乡心切,魏秉诚心里所装的烦恼不会比齐渃少,而齐渃的问候和嘘寒并不会缓解他的忧虑,说不定反倒让他多添一道顾虑——为了宽慰齐渃而强颜欢笑。
碗中的水饺刚吃完,魏秉诚抱了一条薄毯和几条被衾过来,柴房分了里外两间,靠里的堆放了木柴草料,外面一大间是一些干活用的锄头之类,齐渃住在里面而其余的人在外,干草作为床垫薄毯与被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腊月寒冬还是让人不止的打起哆嗦。
这才想起,已是连续两年在异乡度过新年,去年是如何度过的呢,齐渃迷迷糊糊的想,仿佛闻到了奶糕的香味还有羊腿放在炭火上吱吱冒油的声音,接着是阿茹娜拿着一个打木桩,咚咚咚的敲打青稞米做糌粑。
敲打的声音越来越响,震耳欲聋,想让阿茹娜稍稍停顿一下,但她的动作却越来越快。
咚咚咚——咚咚咚——
“小……小姐……”
猛地从梦中惊醒,原来梦中的响声是有人在用力敲打木门,木板做的门扇似要被拍碎了一般,齐渃整理了一下领口的中衣,对着门口轻轻应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魏秉诚面色惊恐的走进来,不由分说的整理起放在里面的行囊道:“似有追兵,此地不宜久留,大伙已去整顿马匹,小姐待会直接到门口来吧。”
说罢,拿好了行囊,又在柴房显眼的位置放了些碎银子,魏秉诚疾步匆匆走出门外。
等齐渃穿戴好衣物走出门,所有人已经牵了马匹等在外面,每个人的神情都严峻急迫的很,远处的人家里的狗叫声还有淅淅沙沙的声响,都让人神经更为紧绷起来。
气氛沉重压抑,没有交流,各自埋首处理自己的事情,齐渃被扶上马车之后,听到外面清脆的一声长鞭,车轮又晃晃悠悠的跑起来。
外面的月亮还是如小楷紫毫那一抹青黄,静静地观看着这一场生死逃亡。
车轮在高低不平的泥路上上下颠簸,偶然间被碎石弹起的马车,把车内的齐渃颠的浑身散架,外面静的很又吵闹的很。
静的的只能听到马车隆隆的声音,但是这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更加被放大,好似可以传到千里之外,被那身后不知名的追兵探寻到气息。
夜漫漫,路萧萧,齐渃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响声,所有人像是要逃脱这黑夜的围困,不顾一切的奔跑。
东方的晨曦始终不肯露出,而一直处在黑暗中的罗刹终于伸出了双手,让黑夜成为永远无法逃避的困顿,使他们一点点进入自己的漩涡。
几个全身乌黑着装的人挡去了马车的前路,火把的照射下让他们脸上佩戴的铜质面具发出弱弱橙黄的光芒。
牵动手中的缰绳要掉头离开,发现身后紧跟而上的十多匹骑兵,同前面挡路的人一样,浑身上下被夜行服与护甲遮盖,唯一的脸部还用面具挡去了真容。
对方大约在三十人上下,而自己这边只有五人,突破重围并不可能,不单是他们人多势众,马车的速度也绝对赛不过单骑,就算硬闯最后只会落得一败涂地。
面色不改的心中盘算着如何脱离险境,身下的马匹有所不安的骚动起来,身边其余四人的手都暗暗握在剑柄上,同魏秉诚一样,他们都在盘算如何赢得这一场兵力悬殊的战斗。
有解或无解,追兵都不会给他们太多考虑的时间,带队的人举起右手对着身后的人动了一下手指,包围住马车的人围成圆弧形慢慢缩小。
“活捉公主,其余,格杀勿论。”
命令一下,围在四周的追兵同时驾马从四面八方冲向魏秉诚,坐在马车内的齐渃早就听到外面的声音,在听到那句“格杀勿论”浑身不由打了寒颤,果然如魏秉诚所猜测的那样,楚屏想要利用自己逼齐潇就范。
马蹄作乱,剑刃铮铮,因为受到了惊吓,马车开始不受控制的乱晃,外面死守着马车的五人分身乏术,马匹竟然自己一路跑向了前方。
魏秉诚一看带着齐渃的马车驶离自己的范围,心中大呼不好,但是围上来的追兵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数把白刃劈向自己。
勉强应付下来,浑身已经是挂了几道彩,虽说自己从小习武钻研,但依旧只为文官,体力与剑术都非佼佼者。而其余四人都是宫里一等一的好手,但是被数人围攻下,都是不同程度的受了轻伤。
不过对方也没捞到好处,在魏秉诚一群人的奋力反击下,已是取了他们好几人的性命。显然为首的人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对方是拼死一搏而他们只不过是有命在身,可不想把自己性命赔在这里。
双方的厮杀有所缓解,马车更朝前方移动,黑衣人对身边的几人使上颜色后,几人驾着马要去包围齐渃所在的马车,魏秉诚着急要过去无奈脱不开身。
眼见三个黑衣人将要得逞,忽然间三人先后一声闷哼停止了动作,然后无力的从马背上摔下,颈部后方各插着一把飞镖,整把镖刃插在肌肉之中,只露出的外面一小段的缨子。
黑衣人全身要害部位都有软皮甲做护,唯有颈部不可防御,那人竟然可以分毫不差的将飞镖命中间隙,可见身手很是了得,况且一连三支飞镖,可能为一人所射,也可能是数人,这让追兵有些乱了阵脚。
“有埋伏!”黑衣人呵道,同时用剑挡去一把射来的飞镖,“不要慌,埋伏在东南方位,注意那边动向。”
果然,有了准备之后,再次放出的暗镖都被一一挡下,魏秉诚趁着这个机会,快速来到马车附近重新安抚好受惊的马匹。
这时齐渃也从马车内转出,看到魏秉诚从额头一直到左脸颊的一道血痕,猛地倒吸口冷气。
刚才乱了阵脚的黑衣人重新稳定下来,看到从马车内出来的齐渃,反倒是换了恭敬的语气道:“公主殿下,我们不想为难您,乖乖和我们回去就是。”
“休想!”魏秉诚马上挡在了齐渃前面,狠狠望着前方排成一排的黑衣人,“你们这些楚屏的走狗!”
转过头去,深深看了齐渃,被溅满鲜血的脸忽地温柔起来,在他眼底有太多的感情,是不舍或许是迷恋,齐渃甚至来不及去辨认的清楚,他已是再次转过头,在吵杂的杀戮声中飘至而来轻声的一句:“保重。”就提剑超他们冲去,而齐渃刚要拉住魏秉诚,却被另一人拉住的袖口。
转过头是其余四个侍卫中的一个,脸上一样溅满了血滴,虽然没有魏秉诚的伤势那么严重,在手臂和腿部都有不大不小的数处伤痕,还没搞懂什么情况,自己被用力一拖坐到了一匹马上。
“公主快跑,我们会尽量拦住他们,快跑!”说完侍卫用剑狠狠刺了一下马屁股,随着一声嘶鸣马匹剧烈的跑动起来。
前方黑衣人马上察觉他们的动作,不顾过来送死的魏秉诚纷纷扬起鞭子要去追赶,这时数把飞镖再次射来,这次的目标并非马上之人,而是他们身下的马匹。
飞镖击中马匹的颈部,跑不不到几步,马匹都是脱了力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人从马上摔下破坏了包围的阵型,齐渃正好可从缺口一路向北逃去。
与此同时其余的追兵被魏秉诚几人奋力拦下,用身躯筑了一道人墙。
剩下的十多骑追兵对付魏秉诚他们搓搓有余,而魏秉诚心里也清楚已是毫无胜算,不过这会与其说是战斗更像是拖延时间。
因为殊死博斗身上的伤痛被完全阻隔,但是仍旧可以感觉到气力一点点耗尽,左边的伤口把左眼染成一片血红,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双手只是胡乱举起落下,一定要尽可能拖延多一些的时间。
忽然一道银光一闪,前方的黑衣人应声倒地,从黑夜中闪现出一个人影,同样一身墨色的服饰,但是握在手中的刀刃,却是一把明晃晃的麒麟刀。
魏秉诚咧嘴一笑,扯动了左边的伤口让笑容扭曲的很,看来又可以给齐渃再争取多一些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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