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爷子故意将大黄支开，对我道：“你失踪了这么长时间，当年的那些事情想必你都已经知道了吧？”

        我点头。

        他又问我：“那你妈妈小华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她在秦家服毒自尽了。”我淡淡道。

        “秦家……”他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随即释然，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一天终于到了！”

        “爷爷，我想听听当年的故事，我想知道我母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黄老爷子怔了一下：“你……难道不恨她？”

        “她是一个伟大的女人，是她给了我自由。”

        黄老爷子沉吟半晌，终于笑了：“你能这么想，你妈妈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在屋子里踱了数步之后停在窗前沉思，终于下定决心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八卦黄原名黄仁濮，师从西北神算，擅解八卦。在他学艺有成之日，师父却将他逐出了师门，称师徒二人缘分已尽，并不许八卦黄在他人面前提起是自己的徒弟。

        八卦黄自然是不肯，在他的再三请求之下，师父终于告诉了他原因，原来他已算出八卦黄此生终会闯下一个弥天大祸，而这个祸事将会牵扯到千人性命，他却不能透露其中半分。

        最后他叮嘱八卦黄四个字“不露锋芒”。

        从那以后，八卦黄游历全国各地摆摊给人算命看相，为了不暴露师门而隐藏自己的实力，完完全全像是变了另一个人。

        这件事对八卦黄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他也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他做人做事一向谨小慎微，没犯过什么错，常常心有不甘，怀疑是师父的卦象出了错。

        1971年正值文化浩劫时期，抄家的时候意外抄到了清代璇玑子留下的一副残卦。

        这个璇玑子一直对寻找秦家地宫有很浓厚的兴趣，他所留下的半幅卦图中隐含了他卜算出的地宫位置变化规律。

        江家人得知以后，秘密地将卦图收好，试图寻找江湖高人解卦，不过因受迫害，当世高人已经所剩不多，几经辗转他们终于找到曾经做过淘沙官师爷的八卦黄。

        当时八卦黄因为宣扬封建迷信被打成牛鬼蛇神，白天戴高帽，挂着牌子挨批斗，晚上蹲牛棚，身上还落下了病根。

        八卦黄仗着一身的本事，一辈子受人敬重，忍受不了这样的屈辱，就在村里大队上偷了耗子药藏在草垛里准备服药自杀。

        这天深夜打村外开进来一辆上海牌轿车，一直驶到八卦黄的牛棚外停下，从车上下来两个穿着打扮整齐的男人。

        那个年代连自行车都不是家家买得起的，能开上轿车的绝对是大人物。

        八卦黄心中纳闷，心想该不会是自己犯的错误太严重，被上头注意到了？这下指不定又要受什么折磨，心里又开始惦记起那包耗子药。

        那两个人做了自我介绍，他们姓江，是三大家族的江家人，他们此次是特意来找八卦黄的。

        八卦黄也是混江湖的人，对他来说三大家族的名号简直如雷贯耳，可他不解的是江家的人为什么要在深夜里与自己见面。

        江家的人看出了八卦黄心中的疑问，解释说他们这次来不为别的，就为请八卦黄帮一个忙，为他们解一幅卦。

        那两个江家人承诺他如果能解开残卦，便可以救他于水火，给他一个新身份，这在那个年代的诱惑是相当大的。

        可是八卦黄的内心里泛起了的嘀咕，江家行事素来隐秘，为什么会找他解卦呢？他们口中的卦图又有怎样的玄机？

        其中一个江家人见八卦黄举棋不定，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在八卦黄面前晃了晃，八卦黄瞬间就要吓尿了。

        那人道：“偷耗子药是个什么罪名，薅社会主义羊毛？”

        “不是，不是我偷的，我没见过！”八卦黄已经精神近乎崩溃，再也受不了折磨。“二位同志，我根本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也不会解卦！”

        八卦黄明白，他们能找到被自己藏起来的耗子药，说明这段日子一直在附近监视着。废这么大力气，说明那卦图不是一般的东西，他并不愿意被卷进去。

        “我们为了解开卦图在全国范围内搜寻这方面的能人，之前已经失败了六次，你是第七个。我们了解到你民国的时候曾做过淘沙官的师爷，对于风水玄学方面造诣很深。”

        男人扬了扬手中的耗子药：“今天，你要么把耗子药吃了，要么跟我们走！”

        八卦黄也是有尊严的人，不想再受人强迫，夺过耗子药就要吃下去，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慢着！”

        轿车的门开了，从上面下来一个女人，似乎是那两个男人的领导。

        她走到八卦黄面前，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举在他面前：“好好看看这张图，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照片里拍的是卦图的一部分，八卦黄被深深吸引，二话不说答应下来，随后江家人将他安顿到北京一处僻静四合院里让他安心推演卦象，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要做的这件事便是那天大的祸事。

        两年之后，八卦黄解开了残卦，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卦象居然是一幅能根据星象变换的地图，他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可他不敢多想，为了保命顾不得那么多了。

        江家人按照约定给了八卦黄新的身份，可他却逐渐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因为自己的卦象，不准了。

        他知道，这是祖师爷在怪罪他，他自己竟无意之中泄露了天机，直到后来他偷偷去了卦图上的地方，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他看到的是死尸遍地，血流成河。

        江家人就是拿着这份卦图，带道上的各路高手攻入秦家地宫，双方在秦川那个叛徒的挑拨下斗得你死我活。

        这是黄老爷子最不愿提及的往事，包含了他的懊悔，内疚和对秦家的亏欠，是他一生都无法偿还的债。

        “师父的卦象从来没有错过。”黄老爷子闭上了双眼，似在回忆当年所见的惨状，颤声说道：“这一切虽非我所愿，却皆因我而起，我为了自己保命害死了那么多人，这笔债，还不清了。”

        八卦黄在沙漠小镇上逗留了一个月，他见到一个姑娘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满身沙土样貌狼狈，像是逃难来的。

        他和这个姑娘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姑娘哭了，哭得让人心碎，她告诉八卦黄自己是从那场灾难里逃出的秦家人。

        从那天起他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一直守护着这对母子。

        “你的母亲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我的代价一定更大！”

        “这不是你的错。”我道：“这是命运。”

        沉默许久，黄老爷子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说道：“我去拿棋盘，咱爷俩再下一盘棋！”

        我看向那个苍老的身影，默默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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