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南门宣德门。
“老哥,那是梁国公府的马车?”
“看着像,应该是给杨少卿求情的!”一殿前司老兵猜测道。
询问的黑脸士兵接话道:“可不是!也不知道杨少卿犯了什么罪,一纸特诏官身全无,换做谁家能不急?”
“诶诶诶!怎么下来个穿嫁衣的女子?”
“艹!她要敲登闻鼓!”老兵大惊,这登闻鼓多年未响,今日一闹岂不是要掀起轩然大波。
登闻鼓乃直诉之重要途径,一旦敲响,必引各方关注。其声传四野,可直达天听,不管是冤情申诉,还是重大事务禀报,皆会引发朝廷震动。
多年的沉寂,使得众人对其再度响起充满了惊愕与不安,不知这一响会牵扯出多少是非,又会给当下的局势带来怎样的变数与波澜。
此刻,士兵的心中满是忧虑与惶恐,自己才守了几年南门,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事,一时间也慌了神。
黑脸士兵见嫁衣女子拿起鼓槌,用力敲了起来。
心也随着鼓声躁动不安,出声问向一旁的老兵:咋办?我听说敲登闻鼓首先要廷杖击鼓者20棍,是咱们殿前司打吗?”
老兵用力给了这黑脸兵后脑一下,跳脚道:“你想死别拉上我,那可是梁国公家里人,人家不去登闻院敲鼓,跑来皇城宣德门敲,明显是为了杨少卿而来!你他娘还敢打人,你不想活了!”
远处一个老兵走到近前,附和道:“大华有律,身有诰命、官身、功名、着嫁衣者不可廷杖,你小子真是愣头青!”
“那咋办?”
老兵愤怒的给了这黑脸兵一脚,大吼道:“还能怎么办,赶紧去报给内廷!”
黑脸兵也不敢怠慢,快步朝内庭走去。 行到半路,见皇后身旁大官田令孜走来,刚要行礼,却被他制止:“不必,咱家奉命迎送击鼓者,带我去吧!”
行至宣德门外,田令孜躬身低语,示意她跟着自己:“姑娘!皇后和赵国公等候多时,跟咱家来!”
嫁衣女子低声道谢,紧随其后,进了内廷。
来到大庆殿通禀进见。
众朝臣见这姑娘身着嫁衣,都是一愣,再观其面容,无不暗赞。
这女子身着艳红嫁衣,乃是以细腻若脂的丝绸裁制而成。衣袂之上,劈针绣团花牡丹,色彩之繁,技法之高,即使外行也能一眼辨贵。裙摆绕振翅青鸾,双翅舒展,翱翔九霄之态活灵乍现,令人一眼难忘。
青鸾之目,镶嵌夺目的宝石,目光锐利威严。每一片羽毛皆大工精秀,根根分明,纤毫毕现,在阳光的映照之下,或隐或现,随着女子行动,裙摆摇曳,青鸾或是展翅,或是盘旋,简直堪称匠心独具,尽显低调奢华之风范。
女子面容白皙若玉,肌肤细腻如瓷且泛粉晕,似晨阳照雪,又似秋菊被霜。额头光洁似镜,隐现聪慧沉静。眉如弯月清新,眉梢上扬带魅。双眸明亮,清如泉、明似星,凝视暗含坚定自信,可窥世奥,笑时柔波泛起,暖若春冰融。
眼角浅勾粉线,增韵致显端庄。鼻梁挺直如山立,衬出坚毅果敢。
“姑苏陆家女,陆萱,拜见官家!”
陆萱声如林鹿,轻扬婉转,言若流莺,端庄自然。
皇帝眉头一挑,喝问道:“何事敲击登闻鼓?”
陆萱重新一礼,朗声道:“民女有诉,官家失信于民,硬拆吾与长安杨炯之姻缘,致鸳鸯离散,使雎鸠分飞。
“嘿!女子休要妄言!朕怎么没听说杨炯有婚约?更何谈失信于民?”
陆萱轻转身躯,亮出身后白玉之字簪,鸾鸟青玉蓖:“官家且看,此乃梁国夫人赐予我的家礼。还有这,是杨炯送与我的梳蓖。我已属杨家人,不日便将成婚!”
皇帝眯着双眼,瞧见那白玉之字簪,知道她所言非虚,于是冷声道:“是又如何?你不知道杨炯已经获罪下狱,还来滋扰生事,是何缘故?”
陆萱不慌不忙,朗声道:“官家定鼎天下,颁布三纸特诏,一曰安民,二曰刑讼,三曰婚嫁。
其婚嫁言曰:‘民间男女,若情悦相慕,欲结丝萝者,听其成婚,毋得沮遏。若有恃强坏缘、拆人鸳侣者,许民递进陈告,朕必严究不贷’,不知官家所言可真?
“君无戏言,自然为真,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杨炯狂悖无礼,已经下狱问罪,自然不得适婚。”皇帝冷哼出声。
陆萱闻言,屈膝下拜,高声道:“家夫蒙圣恩眷顾,日夜殚精竭虑,未及弱冠,即为官家奔波效力。
北上辽国,奋力扫清边患余孽;家翁虽蒙罪愆,亦不忘皇恩,南下江淮,竭力疏漕通运。
我杨家满门忠烈,一心为国,却因此致使民女婚期再三推延。小女子见识浅陋,不识国之大体,敢问官家,民女可否身着嫁衣,以杨家新妇之身向官家诉说这鸳鸯离散之苦?”
皇帝目光冷凝,看向赵国公陈群:“这些话都是你教的?”
陈群躬身上前,高呼冤枉:“官家,臣素闻姑苏陆家女林下风致,如今所言,皆为肺腑,望官家垂怜!”
李漟心下暗笑,还得是‘灵枢隐囊’赵国公,深谙父皇心软重情的性子,让人家女子如此做派,简直是软刀子割人,让父皇如何自处。
杨家父子为国奔劳,如今虽是狂悖,刺杀了皇子,但也是情有可原,少年义气。当初皇帝怒火中烧,如今人家新妇告状诉苦,占大义却单讲旧情。看似状告,实则诉辛,这真是拿捏住了皇帝的软肋七寸。
对皇帝而言,秽乱后宫罪不容诛,他定会杀了李沛,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帷薄不修是家事,冒犯天威确是公事。
作为臣子的杨炯不能越俎代庖,更不能袭杀皇子,若成此风气,天家之威何在?今后人人效仿,天子何以垂拱?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搞这么大阵仗的原因,为的就是言诉杨炯之罪,以此警告朝臣,不可效杨炯之风。
罪彰才可威众,这一点皇帝深谙其理,如今被这姑娘一番言说,怒气已消,可罪情难彰,真是骑虎难下,不可名状!
就在皇帝闭目思忖之时,一小黄门呼喊闯殿,高呼:“官家!太学生王定九自戕于宣德门外,留书尸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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