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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庆府城外,潘简若与邹鲁率部驻守四门,严阵以待,只等那杨渝传来佳音,而后便可会同皇城之内的三公主李潆,以雷霆之势扑灭肆虐的大疫,将这兴庆府彻底掌控于掌心。
想当初,潘简若得知此计划之际,满心期许着能亲率麾下兵马,配合那杨炯绞杀李继成的残军余孽。奈何龙骧卫此番出征,所携箭矢有限,军中又多是新式军械,用于此番大战,实难满足需求。反观杨渝的神符卫,箭矢储备尚算充裕,消耗无几,故而这领军埋伏的重任,才落到杨渝的肩头。
其间,还有个心照不宣的缘由,众人虽未挑明,却都心知肚明。此次国战下来,杨渝的神符卫战功寥寥,此番既有箭矢一事为契机,大伙也就不再争执这领军之位,大家身为将领,都深谙分寸之道。
国战已然落幕,何苦为些许功劳伤了袍泽和气?得不偿失不说,还平白招惹诸多麻烦。潘简若自是知晓这其中门道,非但未与杨渝争抢,反倒将己方新补上的轰天雷一股脑儿全给了她,盼着她能早日凯旋。
此刻,潘简若高坐马背之上,身形挺拔却难掩焦急,目光犹如苍鹰搜寻猎物般,不断向远方眺望,那身子也是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心中暗自盘算:依着行军速度与既定作战计划,此刻理应归返,莫不是途中遭遇变故,出了岔子?
正当潘简若满心胡思乱想之际,蓦地,一阵急促蹄声轰然响起,紧接着,便是那杨渝神符卫的军旗迎风烈烈招展。
潘简若见状,顿时大喜过望,手中马鞭狠狠一抽马臀,那骏马吃痛,长嘶一声,纵蹄向前迎去。
待得近前,见着杨渝,潘简若忙将那惊喜之色强自按捺,只嘴上问道:“诸事可还顺遂?”
话语出口,眼神却似不听使唤一般,止不住地往她身后瞥去,满心期许能从那黑压压的人群之中,瞧见那冤家杨炯的身影。
杨渝瞧她这般模样,又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数次欲要开口,却又仿若喉咙被梗,实不知该如何言说才好。
潘简若见她迟迟不回话,又见她神色有异,不禁心头一紧,疑惑道:“可是出了岔子?”
“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杨渝蓦地出声道。
潘简若闻言一怔,旋即奇道:“有何事但说无妨!瞧你这神符卫人马齐整,不似有折损伤亡之态,能有何等大事?竟还要我做什么心理准备?”
“呃……” 杨渝欲言又止。
“哎呀!你怎地这般婆婆妈妈?可是要急死我!” 潘简若急切嚷道。
杨渝见此情形,深知此事早晚瞒不住她,长叹一声,伸手将潘简若拉下马背,扶着她肩头,沉声道:“杨炯失踪了!”
“你说什么?” 潘简若如遭雷击,身形陡然一僵,双手死死抓住杨渝胳膊,瞪大双眸惊问道。
“我率部在山头伏击,清扫完李继铖的灵州兵后,便依着约定赶赴汇合之地,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杨炯踪影,当下便知恐是出事了,赶忙前往他伏击的洞口查看。待我赶到时,只见那里火光熊熊,一片狼藉。我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当即令斥候四下仔细打探。而后听闻传言,说杨炯死在了残兵的暗箭之下。” 杨渝缓缓说道,神色凝重无比。
潘简若闻听此言,踉跄倒退数步,须臾,又再度扑上前抓住杨渝,双目瞬间血红,怒声吼道:“这不是真的!你快告诉我,这绝非实情!”
“我也不愿信,可周遭当真寻不见杨炯踪迹。” 杨渝瞧着她这般模样,只得如实相告。
“不会的!绝对不会!” 潘简若神色恍惚,口中不断喃喃重复此语,仿若陡然间想起什么,急切拉着杨渝问道:“你方才说杨炯是失踪了?”
“正是,我确未寻得杨炯尸身。这消息乃是右厢兵传出,可我追问他们从何处听来,他们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据我所知,右厢兵并没有参与此次行动,故而我揣测,杨炯应是失踪,并非真个殒命。” 杨渝分析道。
“对!对!你所言有理!” 潘简若忍不住连连点头,而后拉着她径直朝地道口奔去。
两人一路狂奔,直入皇宫,却见李潆正端坐殿中,一言不发地盯着跪在下方的内卫,周身气势阴沉似水,那威压竟似有形之物,令周遭空气都仿若凝结。
“什么叫失踪了!你给本宫讲清楚!” 李潆豁然起身,语声冷冽如冰。
那内卫吓得双腿发软,身子簌簌颤抖,颤声道:“公主,卑职奉命一直守在大人身侧。大人于山顶指挥完毕,秘密差遣我等去查看归途情形,还特意叮嘱要留意周遭可有契丹人踪迹,卑职领命而去。后来过了约定时辰许久,仍不见大人踪迹,心觉蹊跷,便亲去探查,途中听闻大人被残兵暗箭所杀,卑职心急如焚,疾奔至伏击地点查看,却只见大火一片,再无其他。”
李潆抬眸,瞥了眼闯进来的潘简若与杨渝,而后微微皱眉,陷入沉思。
俄而,蓦地开口:“耶律南仙呢?她不是与杨炯一同去的吗?那两千契丹兵又在何处?”
“呃……,不见踪影!” 内卫低声嗫嚅道。
李潆闻言,顿时暴跳如雷,破口大骂:“耶律南仙!你当真以为本宫软弱可欺吗?”
言罢,飞起一脚踹翻身旁桌子,眼眸之中刀芒闪烁,浑身戾气震荡:“去告知龙骧卫毛罡、麟嘉卫卢启,即刻整军出发,随本宫去追耶律南仙!”
“公主!杨炯到底怎么了?” 潘简若满心焦急,上前一把拉住李潆急切问道。
李潆看向这个与杨炯在军中并称神仙眷侣的女子,强抑心头怒火,尽力平心静气道:“放心,杨炯尚无性命之忧,只是被辽国公主耶律南仙掳走了。”
潘简若闻言,愈发不解:“辽国公主掳他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自是拉他回去做驸马!” 李潆恨得直咬牙切齿。
“啊!” 潘简若惊得张大嘴巴,满脸愕然。
李潆无奈轻叹,知晓此刻时间紧迫,当下便道:“简若,你率三千精锐,一路北上,赶赴右厢朝顺军司,此乃耶律南仙原定的撤退路线,你沿途定要仔细搜寻她的踪迹。我带兵,一路向东,奔往黑山威福军司,那是她最初的打算。这耶律南仙狡黠如狐,此番咱们可是遇上对手了。”
潘简若闻言,哪还坐得住,当下身形一转,如一阵疾风般径直冲出宫门,迅速点兵,向着右厢方向疾驰而去。
“杨将军!你不必同去!” 李潆伸手拦住杨渝,继而道:“兴庆府大疫未除,尚需人手安抚民心,维持秩序,这些便劳烦你了。”
杨渝闻言,拱手抱拳,沉声道:“末将分内之事,定当竭力而为。”
李潆微微点头,恰见满脸泪痕的李嵬名匆匆奔来,未等她开口,便径直将她拉出宫殿,边走边道:“消息想来你已听闻!对你母亲的离世,本宫深表哀悼。本宫要告知你的是,杨炯现下无事,只是被耶律南仙那狐狸精掳了去!此刻兴庆府亟需你协调各方,重建秩序,本宫去寻杨炯,你且看好家。”
李嵬名闻得此言,神色一肃,沉声道:“我如今名不正言不顺,恐众人不听我号令。”
“杨炯的嫡系人马,我都给你留下,内卫也拨了不少,再配上你的军机堂,以及抗疫之法,定无大碍。再者,此番的潘帅乃是杨炯未来岳父,莱国公亦是自己人,本宫自会暗示他们助你,你需抓紧这段时日,尽快揽权行事。”李潆轻声嘱咐。
李嵬名知晓此事干系重大,不但关乎杨炯的诸多谋划,更牵涉母亲那宏远计划,当下也不多言,郑重应道:“放心,我定当看好家。”
李潆重重点头,见毛罡和卢启已然整兵完毕,当下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地道之中。
且说杨炯,此刻只觉头痛欲裂,仿若脑中有万千钢针攒刺,恍惚间几欲作呕。待勉力睁开双眸,却见夕阳如血,霞光漫天铺洒。
抬手遮了遮那刺目夕阳,待稍稍适应光线,杨炯这才惊觉自己正被驮于一匹马背之上,环顾周遭,皆是契丹武士环伺。
当下心头火起,破口大骂:“妖女!你给我滚过来!”
耶律南仙却笑意盈盈,仿若无事一般,调笑道:“哎,你这人,以往都唤我南仙,如今却改口叫妖女,这般转变,可是忒伤感情了些。”
“我跟你有个屁的感情!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炯瞧着自己被缚的双手,斥骂不止。
耶律南仙挑眉冷哼:“这还不明显吗?我要抓你回大辽!”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我已答应跟你回去,你何必非要用这等手段!” 杨炯怒不可遏。
耶律南仙被这话气得不轻,当即回骂:“杨炯!你少跟我瞪眼,你心底压根就不想跟我回大辽,如今借口回长安,我若真个应了,往后你定还有无数借口候着,我可没那般闲工夫与你磨蹭,索性直接将你掳走,一了百了。”
杨炯闻言,冷笑出声:“你将我掳去又能怎样?老子今日便明明白白告诉你,即便到了辽国,我也绝不帮你领兵,有本事你便弄死我。”
耶律南仙见他这副无赖模样,却似早有预料,轻拍马臀,行至他身旁,将他身子扶正,笑道:“你不是自诩极为了解我吗?怎地,觉得我会没辙对付你?”
“愿闻其详!” 杨炯冷哼道。
耶律南仙也不藏掖,直言道:“掳你之前,我可是做了周全准备。其一,制造你假死的消息,混淆视听;其二,于两个方向设下疑兵,扰人耳目;其三,你那人皮面具,我早已钻研透彻,如今已有十个‘杨炯’从不同方位奔逃。你且说说,李潆能追得上我吗?”
杨炯眉头紧皱,道:“所以说,你是打算用假死之名,彻底让我‘社会性死亡’,而后到了辽国,再给我换个身份,逼我娶那什么兴国公主,帮你领兵?”
“聪明!你这‘社会性死亡’总结得妙极。” 耶律南仙眼角含笑,得意非凡。
“天真!你便笃定到了辽国,我会乖乖听你号令?” 杨炯冷笑不止。
耶律南仙摇头轻叹,继而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此事我势在必行。我对付贰臣之法众多,对付你也早有盘算。
待抵达析津府,你便是耶律十羊山,同耶律拔芹成婚后,你身为南院驸马,领兵出征自是名正言顺。至于你想消极应对,不愿相助于我,我也有法子应对。契丹汉子都是性情豪爽之辈,你与阿耶朗又是兄弟,与我手下诸多儿郎皆相熟稔,届时他们都愿随你奔赴东北。你若忍心瞧着这些朝夕相伴的兄弟因你丢了性命,却无动于衷,那便当我耶律南仙看错了人。”
“你…… 你简直不可理喻,不近人情,不恤人言,不可救药!” 杨炯气得跳脚大骂。
耶律南仙闻言,非但不恼,反倒一脸得意,揶揄道:“哟,这骂人的词儿一串一串的,文采还是那么好。”
“耶律南仙!我要撒尿!” 杨炯见道理讲不通,索性直接耍赖。
“憋着!少跟我耍花样!” 耶律南仙冷哼。
杨炯一咬牙,腰部猛然用力,径直从马上翻滚摔倒在地,而后佯装惨叫:“啊 ——!我受伤了!走不动啦!”
耶律南仙端坐马上,冷冷瞧着他,怒道:“阿耶朗!你兄弟近日失眠多动,你去帮帮他!”
“艹!你还来!” 杨炯噌地一下跳起,破口大骂。
耶律南仙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轻咳一声平复心绪,冷声道:“你给我老实点,咱们好说好商量,你若再撒泼打滚,我不介意让你一路昏睡到析津府。”
杨炯恨得直嘬后槽牙,知晓此刻招惹不得这妖女,无奈道:“人有三急呀南仙!当日在皇宫,我可都没嫌弃你,你……”
“你给我闭嘴!” 耶律南仙凤眸倒竖,身形一闪,径直从马上跃下,抬手一把捂住杨炯的嘴。
“呜呜呜!” 杨炯奋力挣扎。
“你若是敢提那日之事,我即刻阉了你!让你后半辈子专职伺候我出恭!” 耶律南仙恨恨而言。
杨炯忙不迭点头。
“真急?”
“急!急不可耐!” 杨炯焦急嚷道。
“赶快去!” 耶律南仙瞪他一眼。
杨炯无奈,抬起被缚双手,示意她给自己解开。
“你这是何意?” 耶律南仙柳眉微蹙。
“什么何意!你出恭不用手啊!” 杨炯跳脚。
耶律南仙冷笑,瞧着他那灵活自如的双手,便知他心怀鬼胎,企图借此寻机传递踪迹消息,当下玉手一挥,一群女卫蜂拥而上。耶律南仙冷冷吩咐:“你家驸马向来锦衣玉食,没人伺候连出恭都不成,你们且去帮帮他。”
“是!主子!” 女卫齐声应和,而后作势便要上手扒杨炯裤子。
杨炯见状,吓得撒腿就跑,口中大骂不止:“耶律南仙!算你狠!”
“哼!阿耶朗,你去盯着他!给我记好了,他说的话,一句都不要信,他若唤你兄弟,你便直接拍晕他!” 耶律南仙冷声道。
“是!” 阿耶朗领命而去。
杨炯满心无语,暗忖这耶律南仙简直就是只狐狸精,落在她手里,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本想着跟她周旋一番,挣脱双手好留下线索,助李潆找寻自己,哪晓得这小狐狸机灵过人,根本哄骗不得。
无奈之下,杨炯只得佯装出恭,借机打量四周情形。但见此处野草稀疏,尚不及脚踝,极目远眺,更是茫茫戈壁一片。再瞧此刻夕阳方位,杨炯心中陡然一惊,此地瞧模样应是靠近沙漠的南方,按常理而言,她该向北奔右厢或者向东赴黑山,由此两地进入辽国才是,怎地现下却朝南边走?
杨炯一边佯装解裤,一边暗自思忖。
“杨兄弟!”
“艹!你要吓死我呀!” 杨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唤,吓得一哆嗦。
阿耶朗挠挠头,递上一叠草纸,催促道:“杨兄弟快些!公主说了,若是她等得不耐,便让女卫来伺候你。”
杨炯心中将那小狐狸骂了个狗血淋头,当下摆手呼喊:“阿耶朗兄弟!”
“艹!你…… 干…… 嘛!”
杨炯痛呼一声,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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