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渡长江,回琅琊安葬琅琊王太妃的事宜敲定,世子司马绍、王导的长子王悦,各代表君臣二人,先去打前站,还有王含、郭璞、葛洪护送,另还有一支数百人的卫队。
就在都安排完之后,五岁的王羲之拎着他的小箱子站在了王悦身边。
“那个……王爷,我也想去,听说父亲被征召为议郎,要回洛阳,就要路经琅琊。”王羲之怯生生的说道。
“那就一起去吧,阿绍路上照看这一些。”司马睿还是很通情达理。
“那,那我也去,悦哥和羲之都去,我一个人在家闷得慌。”王应也举起小手表示要参加北渡郊游。
“你去什么去,留下来把该念的书念了。”王含直接打断了儿子危险的想法,开什么玩笑,北边战事不断,盗匪横行,这可是自己的亲儿子。
就这样,两个半仙,一个王家路人甲,还有三位少年,数百甲士,北渡长江,又回到了他们出发的地方徐州琅琊。
刚一到地方,北方就传回来一个好消息,攻陷邺城的养马贩子汲桑被将军苟唏击溃,马贩子汲桑也被义士田兰割了脑袋,也算是这些年战祸不断的一点点喜事。
司马绍指挥王府留守的人员,处理奶奶的丧葬事宜,王悦也发挥自己的社交悍匪的优点,跑到还没南渡的人家去,大肆炫耀建邺的安定团结,又为父亲王导拉了一波好感。
只有王羲之,每天坐在家门口等着,等着父亲路过家门的时候看上一眼,说上两句话。
这天,不记得在门口坐了多久的王羲之终于等到了王旷。
王羲之想冲上前去,让父亲把自己抱在怀里,但他旁边有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长得还挺黑,看起来威风凛凛,就是怪吓人的。
王羲之本就胆子小,见了这如此威武霸气的人,自然连话都不敢说,只敢钻到父亲王旷的袖子底下,溜起眼睛来偷看这个威风八面的人物。
王旷忽然见到家门口,儿子在等着自己归来,先是一惊,又是一喜,转而一怒。
惊是惊,久别重逢,儿子看起来更加不爱说话了。
喜是喜,许久未见,儿子长高了不少。
怒是怒,两个兄弟世将世儒也太不靠谱了,举家搬迁,就把一个五岁的王羲之留下了?
“处仲兄,见笑了,小儿羲之,自小就怕见人。羲之,莫怕,这是你处仲伯父,就和茂弘伯父是一样的啊?来你摸摸他这钢针一般的胡子扎不扎手。”王旷将儿子王羲之抱起来,递到王敦面前,让王羲之去摸对方的胡子。
王敦膝下无子,自来喜爱王家其他兄弟的儿子,听说了堂兄弟王旷居然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心中生出了过继一个的想法,也就随着王旷走了一路,聊了一路,再加上他本来也是要去洛阳担任中书监的。
王羲之仗着胆子摸了摸对方的胡子,对方笑了笑,王羲之当时就又把手缩了回来,把头埋在父亲的肩膀上,不敢去看这个过分威武的伯父。
“这孩子好啊,贵人语少,颇有大将风度,襄城公主老是说自己膝下无儿,想过继一样来继承家业,不知道世弘贤弟,能不能给愚兄这个脸面。”两人南征北战,不一定什么时候再相逢,这事情必须今天就定下来,这就是王敦的想法。
王旷还没有说话,王家路人甲王含突然闪现到王敦面前,他和王敦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但王敦每次提到这个哥哥的时候,那是除了皱眉捂脸,就是长吁短叹。
王家一世多少豪杰,有国中宰辅,名士领袖王衍,有清新脱俗的王澄,有管仲之才的王导,有目光锐利,首倡南渡的王旷,再加上他自己王敦,还有王舒,那更是有韩信白起的军事才能,就算是王旷的两个兄弟王廙王彬,人家也是文采风流。
可唯有他自己这个亲大哥王含,王敦想破了脑袋,把心都偏到肺上了,都没想出一个优点来,贪婪好色,文不成武不就,傲慢无礼,欺下瞒上,骄奢淫逸。
可以这么说吧,优点就是缺点太全面。
王敦闭上双眼,恨不得把耳朵也藏起来,表现出了一种无比厌烦的姿态。
王含许是习惯了,倒也没有在意,直接的切入了正题,“世弘贤弟毕竟是堂兄弟,人家怎么舍得把这么好的儿子过继给你哪,我就不一样了,长兄为父,我不能看着你这支断了后啊,王应和羲之一般大,也富有才学,他过继给你岂不是更好。”
王敦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自己这个亲哥哥的蠢劲了,自己本就只是借着这个由头和王旷这个堂弟多亲近,好家伙这个亲哥哥,紧怕襄城公主的财富都归了王羲之,赶紧就跳出来拦着。
搞得人家王旷好像很急着把儿子过继出去一样,这样一搞,世弘就是再愿意帮这个忙,也不可能寒了自己儿子的心了。
王敦牙咬下嘴唇,反复劝说自己,不生气啊,敦,不和傻子一般见识,他人是傻,而且还是又蠢又坏的傻,但毕竟是父母托付下来的,再难也要忍着啊,敦,辛苦了,只当是养了个儿子。
王敦内心想揍人的冲动压了又压,长出一口气后,很委婉的说,“大兄,你也只有一个儿子,还是长子,哪有将长子长孙过继给兄弟的道理。”
要不说,王含是王家众兄弟里唯一一个路人甲哪,一般人的话早就听出这是兄弟的推辞之言,可路人家王先生不管那一套,他自是认准了王敦和襄城公主的财宝,将来都得到自己这边来。
王含一拍胸脯说,“阿奴,你放心,你大哥我身体好,肯定还能再生儿子。”
王敦的脸都绿了,这特么也就是自己的亲大哥,要不然自己一个巴掌就扇上去了,说谁生不了儿子哪?
王敦刚刚压制住的情绪,眼看就要爆发了,好在旁边还有堂弟王旷。
“二位堂兄,小弟真是太失礼了,让二位兄长站在大街上说话,快里面请。羲之,去王府喊一下王悦,和他说你处仲伯父来咱家了,让他一起过来见见。”
王旷一边引着二人往屋里走,一边放下王羲之吩咐他去一条街上的另一个院子,去找王悦。
王羲之跑着就来到了琅琊王府,府上的小厮自然是认得王家的小少爷,不敢阻拦,还给小少爷指明了道路。
王羲之一个人颠着小脚丫穿过了王府园林,找到了刚刚回来,正和司马绍一样喝茶的王悦。
“怎么了?阿奴,你不在屋前等世弘叔父,怎么跑王府里面来了,这里都在操办丧事,没空和你玩耍。”王悦手抚摸着王羲之的头顶,笑着说道。
“处仲伯父也一起来了,说要见见咱们王家的麒麟,我就跑来见你了。”王羲之和王悦还是很熟悉的,和世子司马绍也不错,没有外人的时候,王羲之还是很健谈的。
“世子殿下,那我们就先回家一叙,您有何吩咐随时差遣。”这里是在王府,该讲的规矩和客气自然是要有的,王悦只是头铁,又不是傻。
“处仲叔父吗?是那个有大将风度的。孤可否也一同去看看,父王仰慕贤才良久。”司马绍一听还有王敦,立刻就来了兴致,一点也不像他听到随行的人是王含时的嫌弃神色。
用王悦当时的话说,世子殿下就差没把鞋子塞王含嘴里,这个家伙,不但一件事都干不了,还十分擅长坏事,每天都耀武扬威的去那些还没南渡的士人家里去显摆炫耀,他前脚走了,王悦就得提着礼物,后脚去道歉,也不知道那么多的伯父叔父,怎么偏偏派了这路人甲来。
一母同胞的兄弟俩,差距怎么这么大呐?
“世子殿下能光临寒舍,那真的修不来的福气。”王羲之赶紧施礼,不敢有半分迟疑。
“哎,羲之,没人的时候,你叫我三哥就行,不必拘束,也不必回去禀报,我自然是以子侄之礼去拜谒众位叔父。哪有晚辈去请教,让长辈接驾的道理。”司马绍拉住了王羲之,三人一起出了琅琊王府。
“世子殿下,车子已经备好。”门上的小厮很有眼色的撩起车帘,放下车凳,牵住马匹。
“不用了,你们这些天也忙累,正好孤去街尾的王旷家里拜访,你们小憩一下吧。”司马绍挥手让小厮们都回各自的屋里去休息。自己和王家两兄弟走着到了王旷家。
本来也没多远,三小只说着笑着就到了,左右无人,司马绍还给王羲之讲了几个笑话,逗得王羲之一路上尽是鹅叫般的笑声。
“你听羲之,他要是长大了,不定有多喜欢鹅哪。我听说啊过去有个王家的前辈就喜欢驴叫,当年的魏文帝去祭拜他,还学得驴叫,那样的岁月啊,再也没有了。”
很快就到了王旷府上,王羲之先蹦蹦跳跳的进去通报,跑到一半想到家里来了那个威风的伯父,又变成的趋步前行,蹭着屋门就进了屋子。
“父亲,二位伯父,世子殿下过府来探望。”王羲之怯生生的不敢望向王敦那边。
“什么?世子殿下来了,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提前通报。”
“是……”
“嗳,世弘,说话和气一点,羲之才多大年龄,你再给他吓着了。羲之啊,告诉伯父,世子殿下在何处?”
“已经进来了。两位叔父是疾风知劲草,人人都躲着往南走,二位叔父偏偏还要去洛阳。”司马绍说着话,进来就要行弟子之礼。
王旷赶忙让出主位,上前请世子司马绍。
“二位叔父,今日这里不论君臣,只说叔侄,侄儿佩服二位叔父的高义,来请二位叔父折路向南,到建邺与父王共谋大业,不知道二位叔父意下如何?”
司马绍临走之前,司马睿就交代了任务,若碰到王敦王旷,定要邀请他们南来建邺。
“处仲,这你还考虑什么?快答应啊。”路人甲王含再次秀起了自己的智商。
王敦一脑门子官司,有时候他都怀疑或许这个大哥是母亲和什么小厮厮混生得玩意,这王家的风度,似乎没有影响到他。
“回世子殿下,公主也正说要去建邺看看,请世子回程之日,带上公主一同过江,至于敦,皇命在身,恕难从命。”
王敦又不能太驳了世子殿下的面子,就折中了一下把妻子襄城公主安排过江了,毕竟洛阳那地方,北面全是什么匈奴啊,鲜卑啊,这些个混蛋,公主又长得倾国倾城,可真说不好出什么事情。
“那,世弘叔父哪?羲之可是很想念叔父,这次还特意跟着来,就是为了见一见叔父,这一家人还是在一起的好。”司马绍的话说得不像是世子殿下的威严,倒像是子侄在劝长辈,在家里多留几日。
“禀世子殿下,下官只是到洛阳述职,年后就回淮南了,淮南和江南,一江之隔,下官定会常回家探望的。”王旷也找了个理由推托了过去。
并非是二人不想渡江,实在是现在琅琊王的地位尴尬,还要仰仗着东海王司马伦的鼻息,他二人又是司马伦亲自过问进京的,但又不好这么明说,就只能各自找理由搪塞了。
司马绍点点头,表示了理解和接受。然后就又谈了些黄河以北的战事,说着说着就说到襄城公主身上,司马绍委婉的表示建邺那边初去,还没有那么大的公主府,养不了那么多的婢女。
王敦立刻明白了司马绍的难处,急忙就解释道,“世子殿下,到今天,臣终于能出这口恶气了。”
“哦?处仲叔父请讲。”
“那是在多年前,武帝(司马炎)还在位,臣初尚公主,哪里见过皇家的那些东西,硬是拿着厕所里塞鼻子的枣吃了起来,还把澡豆就着洗脸水给吃了,这群婢女们啊,整整笑了臣这么多年,可恶的是,这些事情她们代代相传,这已经成了公主府公开的秘密了。”
“额~孤尽量不笑,但爱卿你也知道,你这个故事有多好笑。”司马绍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一想起王敦吃厕所里塞鼻子的枣,然后还像干饭一样的吃掉澡豆,心里就乐得快炸开了。
“所以啊,臣要打击报复。臣听说殿下此行领了几百军士,臣就替公主做主,把这些不开眼的婢女都许配给这些勇武的将士,让她们为咱们琅琊王府的府兵开枝散叶,总比天天讲臣的笑话要好。”王敦这一手不可谓不妙,这哪里是送婢女,分明是连公主今后都府兵也拉来了。
司马绍想了片刻,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王敦的说法,这些府兵也是没想到,陪着世子出一趟差,个人问题居然一起解决了。王敦也用这个行动表明了自己是站在司马睿的立场上的,只不过现在琅琊王府的庙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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