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和王浚督护孙纬达成了协议,孙纬放开一个缺口,让石勒得以逃出幽州,回到襄国,把王浚的人头打包带给了平阳城的刘聪。
刘聪一觉醒来,看到案上放着一颗人头,心里顿觉得晦气,莫不是谁又想搞天象五行那一套,让自己把刚提拔的晋王再废掉?
定睛一看,刘聪可就乐了。这不是老熟人王浚王大将军嘛,晋氏的八王之乱,就属这老小子跳得最欢了,一会跳出来帮司马甲,一会儿跳过去帮司马乙,游走在各个王爷之间,自己的权柄倒是越来越重了。
如今哪,还不是被自己的部将石勒割了脑袋,摆在自己这个他当年正眼都不看一眼的胡奴面前?
王彭祖,你也有今天啊!
刘聪的高兴劲头还没从脑袋顶上散开,一团愁意就堵塞了胸口。
石勒居然能千里奔袭,取上将首级,还能安然无恙的返回襄国,这是对王浚,要是有一天,同样的事情,给朕来上一遍?
朕这颗头颅,又会出现在谁的案前呢?
刘聪越想越害怕,立刻让宣怀传令,急召晋王、河间王入宫。
刘易的势头最近很猛,一口吃下了太弟刘乂大半的势力,还以廉明的形象得到那几位宿老的支持,甚至就连中护军靳准也有意投效。
反倒是刘粲,每天府门紧闭,谢绝大臣往来,写完了往生咒,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誊写起了孝经。
即使是王平急得在门外高呼——长剑走了,长剑离开了。也不能打动刘粲分毫,只换来了淡然的一句——孤只要父皇身体康健,远离诸邪。
到今天,刘粲还是这个模样,即便是在刘聪面前,刘粲也没有停下抄写的动作。
“阿粲,别写了。父贤子孝的故事,朕不知道看了多少,都是扯淡。喊你们二人来,是问问你们该怎么处置石勒。”
“杀了吧,把他宣到平阳城来,摆一个鸿门宴,一刀就解决了,冀州之事,没有石勒,就是一盘散沙,就可以慢慢图谋了。”
刘粲还是坚持自己一向的看法,东边的石勒才是汉国最危险的敌人。
“晋王此言差矣,石勒是保国忠良,为汉国开疆拓土,供奉不断,又没有错失,怎可妄下屠刀。”
刘易立刻反驳,倒不是石勒给他送了如山似海的金银财宝,只是刘粲要坚持的,他刘易必须反对,这也使他能够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从一个边角料王爷迅速崛起,成为汉国权力四极的一极。
刘聪又犯起了难,两个儿子就有两种意见,要是把自己那20几个新封大将军头衔的儿子都喊上殿来,那主意还不得把皇宫塞满了。
刘聪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反问二人,“石勒真的还是汉国的大将军吗?”
“他眼里哪里还有汉国,只怕已经在谋划自己的赵国了,儿臣听说这家伙连太学都建了起来。父皇给儿臣一队快骑,儿臣这就去襄国摘了他的脑袋。”
“哦?阿易,你怎么看?”
“儿臣还是之前的看法,先把石勒稳住,把关中和洛川彻底纳入汉国治下,这样才有和石勒翻脸的底气。”
“嗯,阿易考虑得要周全的多,阿粲还是太鲁莽了。你要多向阿易学习,都什么时候了,不要再抱着孝经写笑话了。”
“儿臣知错了。”
刘粲又败了一次,但却在刘聪的心里又得了一分。
莽撞=没有心思=忠于自己。
刘聪把刘粲的行为解读成了——由于太孝顺自己,看到石勒这种不忠诚的行为,就压不住怒火。
而刘易呢?
嗐,谁去管他,一个挑出来对抗太弟的棋子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下棋的人了。
“靳卿,你看朕的这二位皇子,谁可当大任?”
刘聪看着两个背影,问身后服侍的中护军靳准。
“晋王忠顺,太尉贤明,都是上天降下来帮助陛下复兴大汉的。”
“你这张嘴啊,可比你父亲好太多了。你心中可是在嫉恨朕,仅仅因为迟了几日,就将你父亲处死?”
“臣父临死之前,已经和臣讲明,陛下拔臣父于行伍,以臣父为国士知己,臣父自然以国士报答。”
“是啊,有时候,即便是朕,也不得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就像今天吧,明明朕是想把石勒的头拧下来,也摆在这个案上,但现在朕却要写下一篇谁也不信的嘉奖令。”
“是臣等无能,不能上解君忧,下安黎民。”
“晋氏官员那一套还是少学一些,没什么好处。你从妹的事情,太弟和朕讲了,这件事上,朕又对不起你们靳家了。”
“臣一家的荣华全仰仗陛下。”
“让你去探晋王的底细,探得如何?有没有哪个老东西和他勾搭在一起?”
“晋王的底细,臣没有探到,倒是臣的底细,差不多就要被晋王探完了。”
“他知道你是朕的心腹了?”
“难说,臣按照陛下的旨意,向晋王透露了三月三的事情,结果他只是写了几封信就平息了这场可能到来的大战。”
“哦?竟然有此事,之前你为什么没有禀告?”
“臣以为晋王在讲大话,是想用这个办法来试探微臣的身份,没敢来惊扰陛下。”
“嗯,阿粲之前的表现确实不怎么样,倒是这次天象事件,让他成熟起来了,他的信都是怎么写的,写给谁的,你都一一说给朕听。”
“这第一封,就是写给石勒的。”
“哦?他和石勒还有通信?信上怎么说?”
“信上只有一句诗——风萧萧兮易水寒。”
“哦?这么说他早就猜到了,难怪他一再建议三月三突袭邺城。可惜啊,朕当时还以为他是被石勒向王浚称臣气昏了头。”
“这第二封,是写给曹嶷的,赞扬他继承了王弥大将军的遗志。”
“好,懂得借力打力了,用曹嶷牵制住刘演,又消了一路的威胁。”
“第三封是写给洛阳守将赵固的。”
“赵固?朕都快把他给忘了,难道阿粲还想得这么细,洛川这边晋氏自毁城墙,逼死了荀藩,再加上赵固左右一挑拨,也成不了气候。”
“陛下圣明,这第四封是写给中山王的。”
“哦?拿来我看。”刘聪拿过奏报仔细观瞧,“这小子当真不错,既没有逾矩,又把事情办成了。派人去疏浚黄河,请刘曜监工,防止有人逃跑,也亏他想得出来,这最后一封是写给刘琨还是拓跋猗卢啊?”
“都不是,写给了拓跋猗卢的大儿子拓跋六修。”
“在平城那位?怪不得呐,传令下去,集结的兵马都各自返乡吧,大战不会有了。把这颗人头,想办法传给长安。”
王浚的人头又离了平阳,到了长安。
赵染和索綝又一次在长安相聚。
“赵将军,你这个胆子越来越大了,大白天就敢敲我府门?”
“嗐,你们这区区长安,不过就是枕边的腌肉,想什么吃就什么时候吃。现在没吃,只不过是时机没到。”
“赵将军,狂没有好处。说不定哪天,刘曜就为了别的事情,把你的人头送到长安哪?”
“啊,说起人头啊。我正要送一个给索兄。这可是个大人物。”
说着赵染把王浚的头颅拿了出来,摆在了索綝面前。
“王浚?他怎么死了?”
“我汉国大将军、陕东伯千里奔袭,直入蓟城,斩首而还,现在幽州也进了汉国的版图。留给索兄的时间不多了。”
“好说,好说。”索綝的冷汗已经下来了,各派势力相互牵制,才使得他这个长安小朝廷能够有存在的可能性。
如果王浚被灭了,刘琨也坚持不了太久。刘琨要再被灭了,那屠各胡可就没有后顾之忧的,那时候可就不是打着玩了。
“到时候,在下一定把晋氏皇帝绑着出降,还要仰仗赵将军多多美言,些许意思不成敬意。”索綝把帘子撩起来,露出了二人身后的几大箱财宝。
“嗯,索兄能这么懂事,王爷那里,我自然会去说和,还能让你们在长安多享几年的福。这颗人头你打算怎么处置?是给张轨,还是给司马保?”
“张轨嘛,行将就木,有人已经在对付他的路上了。司马保?连男人都不算,荀藩已经伏法,这颗头最好的去处,就是江南。让江南那位王爷清醒清醒。”
“哈哈,晋氏有索兄这样的王八蛋何愁不灭啊?到时候我向王爷保举,封你一个万户公,仍不失为一方诸侯。”
“那就仰仗赵兄了。”
索綝和赵染又敲定了一场勾当,只是赵染没想到的是,这次自己也将会成为勾当的一部分。
索綝送走了赵染,拎着王浚的人头,就来找曲允商议,派谁去送这颗人头最为合适。
“索兄,现在胡奴势大,正是用人之计,你把这颗人头送到江南,岂不是更加的离心离德?”
“曲兄,你只看到了其一,没有看到其二。这王浚一死,刘琨必危,一旦刘琨也完蛋了,屠各胡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的打法了,一定会一战破长安,现在我们就该给自己找退路了。”
“退路?长安要是守不住,我们就退到秦州或者凉州。这不是已经说好的事情嘛。”
“嗐,你还不知道哪,司马保已经和张轨闹掰了,两人已经开始互下绊子了,我们不管去谁那里,都没有好下场,必须再重新找一块自己能做主的地方。”
“除了秦州、凉州,还有哪里?梁州已经被李雄占了去。”
“荆州,湘州。梁州刺史张光不是死掉了嘛,咱们不是已经派了第五猗去做荆州刺史嘛。”
“流民反复,琅琊王好不容易调和了各方矛盾,让江南暂时安宁一些,这样好吗?”
“曲大圣人,长安都快没了,你我的脑袋就要摆在刘聪的面前了,你还管他琅琊王开心不开心,江南安宁不安宁?”
“你下定了主意,那就这么办吧。长安也不是久留之地。”
这颗头颅就又从长安到了襄阳,落到了荆州刺史第五猗手中。
第五猗也犯起了难,自己现在这个出境甚至比当年刘表单骑入襄阳还要难。
起码刘表那时候,就他一个荆州刺史。
而现在荆州刺史就有两个,一个是他,一个是刚刚打败杜曾,救走上一个荆州刺史周顗的陶侃。
听说陶侃手下有个能人王贡,不但帮陶侃讨来荆州刺史的位置,还用三寸不烂之舌劝降了荆州地面上最大的混子杜曾,
还怂恿着杜曾把另一个大混子王冲给冲到江里喂鱼了,听说杜曾还被封了什么前部大都督,刚刚又把荀藩派来占领荆州的大侄子荀崧从宛城又赶回了襄城。
正当第五猗脑子快想破的时候,杜曾居然前来求见了。
“第五大人,下官可算是遇到亲人了。”杜曾刚进来就哭了一嗓子。
“亲人?”
“啊,我那个大侄子,和令嫒情投意合,您还不知道哪。”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刚刚。”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的侄子看到我女儿的美色,把她给强奸了?你现在还有脸在这里炫耀?”
“这看第五大人怎么理解了。第五大人要是非这么理解,那我就只好把第五大人的头割下来,交给荆州刺史陶侃,再不济,我也能混个将军吧。”
“你这是趁火打劫?想逼着我和你一起为祸荆州?”
“第五大人,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当然,您要是殉节,我也绝不拦着,看看眼前的情况吧,王澄、山简哪个不想荆州太平,可太平得了吗?”
“哦?你来说说,怎么就太平不了?”
“荆州自古就是四战之地,现在更是西有李雄,不断的寻找着东出的机会。”
“东有琅琊王,企图跨有荆扬,割据江南,”
“北面还有荀家派荀崧驻扎襄城,寻找着再次进入宛城的机会。”
“现在长安又把大人也派到襄阳,这一块地方,四家惦记着,它能太平的了,那不是就有鬼了吗?”
“嗯,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份眼光,你不是接受了陶侃的收编,出任他的前部大都督嘛,怎么又来投效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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