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匹磾在叔叔涉复辰的教诲下,明白了眼前的局势,也对刘琨的看法发生了一些改变,而他所主导的这次南征,也草草了事。
石勒听到从末波那里传回来的好消息,精神登时好了一倍,策马扬鞭加快速度围向邺城。
几天之后,石勒带着第一批聚拢过来的五万余众赶到了邺城外围,远远就看到了成山成海的晋国士卒,正在不断的啃食着城墙。
邺城本来一直是石勒的腹地,一直走得是教化百姓的路子,甚至还修了个太学来吸引民间的饱学之士。
这城虽然是新修的,但里面的兵马却只有三千多,还大都是这十几年的战斗中伤残的老兵,本来就是个养老的闲差,没想到又让他们啃了一次硬骨头。
石勒先是命令弟弟石越带着自己的亲笔信进邺城去稳定军心,然后又把刚刚立功回来的大忽悠王续派到了正在攻城的司马裒营中去。
王续这次又带着不少金银,领着几百人,就慢慢的靠近邺城的城墙。
就王续那个骚包带发光的服饰,大金链子脖子上一勒,太阳下一晃都剌眼睛,很快就被对方侦查到迅速就给围了起来。
好在这种经验,王续多得很,看着有人围了过来,王续立马指着身后的五十箱财宝说道,
“各位官爷,通融通融,小人是这里的行商,带着这四十箱货物走个急活,还请各位官爷高抬贵手。”
那些围上来的士卒平日里都是铜钱掰开花,哪里见过这种大手笔,当时就被镇住了,还有那不识趣的问——
你骗人,这明明是五十箱。
王续摆了摆手,说道,
“官爷,小人可只带了40箱货,剩下的,应该是其他人落在这里的吧?”
交了十箱财宝的过路费后,王续从城墙边,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司马裒的帅帐之外,又甩出十箱财宝后,王续顺利的获得了觐见的机会。
司马裒看着眼前的30箱财宝,问道,
“你是什么人?可别说是什么行商?”
王续笑了笑,说道,
“实不相瞒,在下是一个辩士,靠这个舌头,讨一口饭吃。”
司马裒走下来,坐在宝箱上,问道,
“哦?哪你且说一说,你这舌头怎么讨饭吃?”
王续微微施礼,说道,
“这舌头,纵使没有张仪的八分,也有七分了。”
“倒是很狂。”
“只是据实而说罢了。”
“好,那你就说说,你这舌头立了什么功?”
“王浚、拓跋家的事情就不说,就说几天前,在下用这张三寸舌,劝退了段家叔侄的四路大军,不知道琅琊王听说了没有?”
“哦?这么说,你是石勒的谋士,想来诈我撤军了?你没看到我的士兵已经登上了城头,邺城马上就要破了嘛?这个时候再让我撤军,是不是晚了点?”
王续微微一笑,说道,
“琅琊王远来是客,陕东伯自然是懂待客之道的,这50箱财宝,就算陕东伯送给琅琊王的见面礼,双方各退一步,还以黄河为界,设立集市、互通有无,岂不是更好?”
司马裒撇了撇嘴,说道,
“我看你这舌头也不怎么样?这里只有30箱,哪来的50箱?”
“要见阎罗王,自然要打点好小鬼。”
“你送了20箱财宝给孤的士卒?”
“在下也是为琅琊王着想。现在幽州的段家已经撤出战斗,汲郡那些坞主们又是乌合之众,不值一提。请琅琊王好好想一想,即便拿下了邺城,能挡得住陕东伯的怒火嘛?”
司马裒看了一眼身旁的祖逖,祖逖摇了摇头。
司马裒说道,
“你看这样如何?你先回去,我去把邺城打下来,我带人去守邺城,到时候咱们再坐下来重新谈谈条件。”
王续连想都没想,就说道,
“可以,那外臣就先回去禀告陕东伯了。”
说着,王续转身就往外走。
司马裒也立刻就喊住了对方——
对方答应的如此痛快,莫非就是有意引诱自己去攻打邺城?难道说邺城之中藏着什么陷阱不成?
王续回头,问道,
“大王,还有什么吩咐?”
司马裒也不好直说,只能委婉的问道,
“还不知道先生姓名。”
王续微微一笑,说道,
“山中野人,王续。大王不用担心,邺城里没什么埋伏,只有一些正在读书的孩子,要是大王容情,可否让外臣先把那些孩子们接出邺城来?”
司马裒又怀疑了——
这王续不愧是辩士,好像能看透自己心思一样,自己才刚想邺城,他就把邺城的情况和盘托出。
“你果真是去邺城里接读书的孩子?不是去通风报信?”
王续微微一笑,说道,
“大王,您会派在下这样的人去干报信这种小差事嘛?那不是大材小用、大材险用嘛?”
司马裒也不知道是看着那30箱财宝的面子上,还是王续这副伶牙俐齿的面子上,竟然答应了王续的请求——罢兵停战一个时辰,让王续进城接人。
王续在城内外士卒的注目礼下,从城门进了邺城。
提前进城的石越早就在里面等候,赶紧拉着王续就问,
“王先生,事情如何?”
王续拍了拍石越的手,说道,
“石将军不必担心,在下又给邺城争取了一个时辰。”
石越激动得拍了拍王续的肩膀,差点没给王续砸土里,
“好啊,王先生一出马,果然是非凡了得,这么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愣是把这破城之危给解决了。”
王续被这两大巴掌砸得都有点内伤了,要不是因为石越是石勒的亲弟弟,他都怀疑这家伙是对面派来的奸细。
“哎,石将军,在下可只要了一个时辰,这还是因为在下的子侄也在邺城里。”
石越哈哈一笑,说道,
“没问题的,我看好你。你能用50箱财宝拖延一个时辰,我再给你500箱,十个时辰也不成问题。”
王续拿眼睛斜了一石越,说道,
“将军,这事情可一不可再,我去拿什么理由说服司马裒再等十个时辰哪?”
石越把脑袋一甩,说道,
“那我不管,你收了我的钱,就得给我办事。”
王续看这石越又开始犯浑,唯一能治住他的石勒还在城外,也就只有硬着头皮接下差事,
“好吧,那臣就再去试一试,成与不成,臣就没有多少底气了。”
石越打气道,
“自信一点,连末波那种不开化的鲜卑野人都能说服,何况一个经事不多的小王爷。”
半个时辰后,王续又带着500余口大箱子出现在了司马裒面前。
“我要说用这500口宝箱,换大王停战一日,大王不会认为我是个疯子吧?”
司马裒也是好奇的看着这个走出去又返回来的家伙,说道,
“你说哪?我这十万大军陈兵邺城,是何等生死攸关的大事,一个时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还来讨要一天?”
王续也觉得有点尴尬,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大王如果觉得为难,倒不如拿着这些财宝,和我家主公结盟,共同讨伐刘聪,迎回晋帝。”
司马裒微微一笑,说道,
“王先生,孤如果想去迎回晋帝,又何必来打邺城?这点人情世故,王先生不会看不到吧?”
王续有些不好意思的继续编借口,说道,
“哎,大王,您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大王放弃邺城,退回黄河之南,外臣帮大王去说服青州曹嶷归顺?”
司马裒点了点头,说道,
“想法倒是个好想法,可惜有些迟了,现在大势所趋,曹嶷已经接受了父王封的青州刺史。”
“这样啊~”
“怎么,先生还有没有别的理由?要是没有的话,孤可要下令攻城了。”
“等等……”
“哦?你还真的又想到了?”
“没有。”
“那你是摆明了戏弄孤?”
“外臣虽说没有理由,但陕东伯学贯古今,肯定是有办法的。”
“你说什么?那个连字都不识的石勒,学贯古今?好好好,你要是能把石勒请到孤的帐中来,孤就再给你十个时辰又何妨?”
“陕东伯有点费劲,他现在家业大了,有点怕死了,大王看他亲弟弟石越如何?实在不行,大王可以打个折,五个时辰也行。”
“哼,你还真拿这里当集市了?石勒要是不敢来,我就杀进城去找他。”
“别,这邺城好不容易才重建起来,这要是再一打,又得重建很久。外臣回去试试看。”
“好,我就给你半个时辰,石勒不到,我就攻城。”
王续耷拉着脑袋来见石勒时,石勒却表现的异常兴奋,
“走走走,咱们也去来一次单刀赴会,也让他们晋人看看,羯胡也有英雄好汉。”
听到这话,张宾的脸都绿了,赶紧劝道,
“主公,万万不可,这晋王一家最无信义,当初迎接他们的顾家,三定江南的周家,连这些帮他们的,都没放过,何况主公这样的仇敌?”
石勒双眼冒着光,说道,
“右侯,不必劝了,我意已决。”
说完,就走出帐去,和王续来到了司马裒营中。
石勒见到司马裒,咔嚓就先来了一拜,说道,
“勒早就听说,江南有一位王爷,年方二八,已有圣君之相,勒之前还不信,今日一见,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伸手不打笑脸人,司马裒准备了一肚子的责备之语,愣是被石勒这一番恭维给顶了回去。
“石勒,我知你也是个苦命人,也是为了在这乱世中存活才走上了错路,现在天威降临,你要是还执迷不悟,可就怪不得孤了。”
石勒心想,装什么?我在等我侄子石虎毁坝放水,你在等什么?等死吗?
当然面色上还是一副讨好模样,说道,
“多谢殿下宽宏,这十年来,没有人懂臣的苦衷,唯有殿下知臣,臣也没有办法,臣不敢停下,只要一停下,后面就有人拿刀砍臣的脑袋。”
司马裒很满意这个样子,叱咤风云的石勒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像一个犯错了小孩子一样。
当然按照惯例,司马裒也要表现出慈父般的宽容,原谅石勒的过往,好在这套流程早就记在了心里。
“石卿,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天路艰难,国家还需要石卿这样的有识之士,你看这平阳,啊?”
石勒听话听音,把胸脯一拍,说道,
“殿下放心,臣今日弃暗投明,重归朝廷,自然要和那胡奴刘聪干到底。”
司马裒摆摆手,说道,
“哎,你没有领会孤的想法,这平阳,孤不方便去,那个司马邺活着,始终是个麻烦,你说他一直活着,晋王就一直是晋王,琅琊王就一直是琅琊王。孤这么说,石卿能懂吧?”
石勒连忙点头,说道,
“臣明白,待臣纠集兵马,必定代殿下攻取平阳,勒死司马邺。”
司马裒摆了摆手,说道,
“哎,石卿,这就见外了,既然你真心归顺,那你的兵马,孤给你看着,难道不放心吗?孤素闻石卿常常以少胜多,而刘聪刘粲都是饭桶,哪里是石卿的对手。”
“这~”
石勒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就等着司马裒最后忍不住咬钩。
司马裒还是不知道江湖险恶,许诺和放屁没什么区别,
“怎么?难道石卿不是真心归顺?是想故意来耍孤不成?”
石勒心里乐开了花——终于上当了,
“殿下,臣需要一点时间,毕竟这些老兄弟手上都有皇室宗亲的血。”
司马裒一皱眉,心想——
这些人怎么都来拖延时间,莫非是石勒的援军就快到了?
司马裒的眼神扫了一下祖逖,祖逖伸出了三根手指,那个意思是石勒的援军还有三天才能到。
司马裒这才放下心来,说道,
“那石卿看需要多少时间?”
石勒微微一笑,准备起钩,说道,
“臣看怎么也得四五天?”
“不行,战机稍纵即逝,孤听说刘曜已经过了蒲坂,最多只能是两天。”
“哎,臣领旨。”
石勒装出一脸委屈的离开帅帐,心里已经快要炸了,这个司马裒,等着做鱼鳖吧?
第二天,石勒的援兵没到,援水却咆哮着冲开堤坝,将低洼处的十万大军都裹了进去。
石勒乘着船又是一顿乱杀,幸好浚仪陈川带着水军及时出现,才把司马裒救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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