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沈若兰的绣房里还亮着灯。她不是在绣花，而是在仔细翻看一本账册。这是她这些年来偷偷记录的家中收支，每一笔进账出账都清清楚楚。

        \"夫人，该歇息了。\"张妈端着参汤进来，看到她还在忙碌，不禁心疼道，\"这些事情明天再看也不迟。\"

        沈若兰放下账册，接过参汤：\"张妈，你说得对。不过这些事情必须在宋小姐进门之前理清楚。\"她抚摸着微隆的腹部，\"为了这个孩子，我必须未雨绸缪。\"

        张妈叹了口气：\"您放心，老奴一定会帮您看着的。\"

        \"我知道。\"沈若兰笑道，\"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安排好。\"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子，\"这里记着咱们在外头买下的几处铺子，虽然都是小本买卖，但也能有些进项。将来宋小姐进门，这些是要瞒着的。\"

        张妈有些担心：\"这样做会不会......\"

        \"不会的。\"沈若兰胸有成竹，\"这些都是我用自己绣花赚来的钱置办的，清清白白。再说了，一个妾室有几间自己的铺子，在上海滩再正常不过。\"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马车声。沈若兰放下茶杯：\"这么晚了，会是谁？\"

        \"是老爷回来了。\"张妈到窗边望了望，\"还有......\"她的声音突然顿住。

        沈若兰站起身：\"还有谁？\"

        \"是钱家的马车。\"

        沈若兰闻言，眉头微皱。这个时候钱碧云来访，必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整理了一下衣裳：\"去请老爷和钱小姐到正厅。\"

        程远山和钱碧云已经在正厅等候。看到沈若兰进来，钱碧云连忙起身：\"嫂子，这么晚来打扰，实在是有要事相商。\"

        沈若兰让张妈上茶：\"钱小姐不必客气。既然是要事，我们坐下慢慢说。\"

        程远山的脸色有些凝重：\"若兰，钱小姐方才说，宋家那边似乎起了些变化。\"

        \"哦？\"沈若兰看向钱碧云，\"不知是什么变化？\"

        钱碧云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我今天听说，宋老爷子打算在宋小姐出嫁前，把家族在纺织厂的股份都转到她的名下。\"

        这个消息确实出人意料。沈若兰和程远山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宋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程远山皱眉道，\"难道是不放心我？\"

        钱碧云摇头：\"不仅如此。我还听说，宋老爷子已经开始暗中收购其他股东手中的股份。他这是想......\"

        \"想要控股权。\"沈若兰接过话来，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宋老爷子这是要让宋小姐不仅做正室，还要掌握实权啊。\"

        程远山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可如何是好？当初我同意这门亲事，就是看中宋家的资源。如果他们要控股，那我岂不是......\"

        \"夫君不必担心。\"沈若兰打断他的话，\"宋老爷子这么做，反而说明他们已经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我们身上了。\"

        钱碧云好奇地看着她：\"嫂子此话怎讲？\"

        \"很简单。\"沈若兰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宋家虽然有钱，但在实业方面却是外行。他们需要夫君的才能，否则光有股份也是无用。\"

        程远山恍然大悟：\"你是说......\"

        \"我是说，与其担心宋家控股，不如想想怎么利用这个机会。\"沈若兰意味深长地说，\"宋老爷子既然敢把股份都给宋小姐，就说明他对夫君很信任。这种信任，比股份更重要。\"

        钱碧云若有所思：\"嫂子说得对。不过，宋家这么做，对我们钱家来说......\"

        \"钱小姐不必担心。\"沈若兰看着她，\"宋家和钱家各有所长。宋家有资金，钱家有渠道。将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送走钱碧云后，程远山有些疲惫地坐下：\"若兰，你觉得钱碧云这次来，是真心要提醒我们，还是......\"

        \"当然是别有用心。\"沈若兰笑道，\"她是想借这个机会，让我们对宋家产生戒心。不过她大概没想到，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程远山不解：\"此话怎讲？\"

        \"夫君想想，如果宋小姐手握大量股份，她就必须学会经商。\"沈若兰解释道，\"这正好给了我们培养她的机会。与其让她被宋家和钱家的争斗蒙蔽双眼，不如让她真正明白什么是实业。\"

        程远山恍然大悟：\"所以你之前才主张让她一起去英国？\"

        \"没错。\"沈若兰点头，\"去了英国，见识了真正的工业，她就会明白，光靠家族的势力是不够的。到那时，她反而会成为我们的助力。\"

        程远山赞叹地看着妻子：\"你总是能想得这么周到。\"

        \"这不是周到，而是没有选择。\"沈若兰摸着肚子，\"为了这个孩子，我必须想得更远一些。\"

        第二天一早，沈若兰就派人去打听宋家的动向。果然，宋老爷子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股份转让的事宜。更让人意外的是，宋玉芙似乎对此很是热衷，已经开始跟着父亲学习企业管理的知识。

        \"这倒是个好事。\"沈若兰对程远山说，\"至少说明她不是个只知道享乐的千金小姐。\"

        程远山却有些担心：\"可是这样一来，她进门之后岂不是要插手工厂的事务？\"

        \"那又何妨？\"沈若兰胸有成竹，\"工厂的事情千头万绪，不是光有股份就能管好的。与其防着她，不如好好教导她。等她真正明白了经商的不易，自然就会对夫君另眼相看。\"

        就在这时，张妈匆匆进来：\"夫人，老太太派人来了，说请您过府一趟。\"

        沈若兰和程远山对视一眼，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宋老太太向来明察秋毫，家中这么大的变动，她不可能不知道。

        \"你去吧。\"程远山说，\"老太太这个时候叫你，必定是有话要说。\"

        到了宋府，沈若兰被直接请到了老太太的佛堂。宋老太太正在诵经，见她来了，示意身边的嬷嬷们都退下。

        \"程夫人来了。\"老太太放下佛珠，\"坐吧。\"

        沈若兰恭敬地行礼：\"老太太找我来，可是为了股份的事？\"

        \"你倒是爽快。\"老太太笑道，\"不错，正是为了这件事。你觉得我们宋家这么做，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

        沈若兰从容答道：\"老太太说笑了。宋家这么做，也是为了玉芙小姐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股份虽好，但也要懂得经营。\"沈若兰直视老太太的眼睛，\"玉芙小姐年轻气盛，如果不懂得实业的艰难，恐怕反而会坏事。\"

        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所以你才建议让她跟着去英国？\"

        \"正是。\"沈若兰坦然道，\"玉芙小姐是个聪明人，只要让她亲眼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工业，她自然会明白该怎么做。\"

        老太太点点头：\"你这个想法不错。不过，你就不怕她真的学会了，反而对你不利？\"

        沈若兰微笑道：\"老太太，我现在已经是平妻的身份，还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玉芙小姐要是真能把工厂管好，对大家都有好处。\"

        \"好！\"老太太突然拍案，\"程夫人，你果然不愧是个明白人。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现在看来，我这个孙女嫁给程家，倒是有人教导了。\"

        沈若兰谦逊道：\"老太太过奖了。玉芙小姐天资聪颖，只要有人引导，必定能成大器。\"

        回去的路上，沈若兰一直在想着老太太的话。宋老太太显然也看出了家族的隐忧，所以才会特意找她谈话。这说明老太太也希望宋玉芙能真正学会经商，而不是仅仅依靠家族的势力。

        到家后，她立刻让张妈准备笔墨。

        \"夫人要写什么？\"张妈好奇地问。

        \"写一份清单。\"沈若兰一边研墨一边说，\"既然要教导宋小姐，总要有个章程。这清单上要写明白，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该懂些什么。\"

        张妈有些担心：\"可是夫人，您现在是平妻的身份......\"

        \"正因为是平妻，才更要做好准备。\"沈若兰开始写字，\"将来宋小姐要是真的想管事，总要有人在旁边提点。与其让她在摸索中出错，不如我现在就把该教的都准备好。\"

        夜深了，沈若兰的绣房里还亮着灯。她一边写着清单，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宋玉芙的性格她已经摸得差不多了，骄傲但不愚蠢，傲慢但有进取心。这样的人，只要引导得当，未必不能成为助力。

        想到这里，她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在这个风云变幻的上海滩，有时候最大的智慧，不是与人为敌，而是懂得借力打力。就像她给老太太绣的那幅《金阁寿宴》，表面是祝寿图，实则暗含机关，每一个人物都各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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