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散去,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惊愕不已。
四周的树木被外力尽数摧毁,断裂的树枝和树叶洒落一地。在地表凹陷的地方,顾隐怜倒在地上,刺目的血液汩汩流淌,仿佛彼岸盛开的曼珠沙华。
顾隐怜带来的那些黑衣客倒在地上,全都没了呼吸。
万元看着眼前的惨状害怕得后退半步,大罗境体修这一击若是砸在他身上,估计下半辈子就要与村头那个二傻子交换人生了。
顾隐怜的嘴角流出暗红的血液,他的眼神涣散,濒临死亡,早已无力挣扎。
顾闻舟用一只脚就将他的嚣张气焰轻松熄灭,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上位者的气场便排山倒海般袭来。
十年前的那场血脉测试惨案再次重演,顾隐怜又一次被自己的父亲弃之如敝履。
顾闻舟身着暗金色的长袍,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下的金色波涛汹涌,他脸色不悦地摩挲着手腕,那袖口绣着的金线龙纹闪着微光。
韦之岩率先反应过来,冷烟黎如今陷入昏迷,帝君就在眼前,这正是抢功的最佳时机。
贼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他立刻飞奔过去,单膝跪地:“帝君。”
玉麟军和六扇门捕快齐刷刷地行礼,响声震耳欲聋。
顾闻舟抬眼看向韦之岩,他一脚将地上的顾隐怜踹了过去,仿佛是在赶走要饭的乞丐:“将他带去蓬莱宫。”
接着,他又朝远处忧心忡忡的霏语招呼一声:“将你家主子带下去疗伤。”
霏语得令,她用衣袖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快步跑去将已经陷入昏迷的冷烟黎扶起,踉跄地带她远离这万众瞩目的最中心。
韦之岩使了个眼色,几个玉麟军士兵走近,将顾隐怜从地上架起抬走。
顾隐怜以肉身抗下大罗境体修的一击,衣袍的遮掩下不知断裂了多少根骨头,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此时已如一具尸体般任人摆布。
他这副模样想必再难掀起波澜,大局已定。彼时的学子们没人能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形式草草收场。
沈墨已经从地牢内走了出来,他站在地牢门外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扶着脱臼的胳膊,单膝跪地,强撑着伤势恭敬行礼,声音却不卑不亢。
“帝君,如今真相水落石出,真凶缉拿归案。还请您下令释放觉参。”
顾闻舟环顾四周,玉麟军,六扇门低垂着头,不敢与其对上视线。
唯有这些外来的学院学子,希望战胜畏惧,一个个满含期待地盯着他。
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放了便放了,他也没有理由去为难这群少年学生。
“叫几个医者帮觉参看看伤势吧。”顾闻舟淡淡地说道。
这句话显然就是变相的赦免。
他们如此拼命的奔走,使尽浑身解数,与帝都斗智斗勇,还数次陷入危机,所幸结果是好的。
沈墨顿觉眼眶发酸,那些曾经强行被压抑下的忧虑卷土重来,伤势带来的痛感后知后觉地蔓延全身。
可还没等他彻底放松下来,只见顾闻舟稍稍抬眸,韦之岩会意,将所有士兵全部遣散离开现场,只剩心腹。
顾闻舟继续说道:“此事影响重大,其他家族都注意着帝都的动向。算那小子聪明,还知道留个退路。冷执事如今昏迷,接下来便由你处理此事。”
远处的陆宁轩闻言,终于抬起头,一切都能结束了。
他望着天上纷飞的雪花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韦之岩低头应声。
顾闻舟说的已经非常清楚了,顾隐怜对他还有用,所以即便此人才是真凶,也杀不得。
但事还没解决完,毕竟事发在宫宴上,人多口杂,即便压了消息,仍然会传到那些盘踞一方的大家族耳朵里。
必须拎出来一个人来承罪,陆宁轩,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想必将冷烟黎打晕也是帝君故意为之。
冷烟黎虽能力强,可不懂变通,不好操控,而韦之岩虽蠢但着实听话,作为职场老油条,深谙上级领导的心思。
只需在案件的卷宗上修饰一二,此案了结后,领功的领功,领赏的领赏。
皆大欢喜的局面,没人会去深究。
至于真相,帝都内最廉价的就是真相。
沈墨猛地抬头,顾闻舟目光一瞥,似有警告之意。
可沈墨却仿佛没有察觉,直愣愣地开口:“帝君,如此处理恐怕不妥。”
此话一出,连韦之岩也将眼睛瞪得浑圆,伸着脖子往后瞅。
这小子疯啦?
也是跟那个林七七一伙的?
敢跟帝君唱反调,是眼神不好使,还是脑子不好使,就算看不清局势,也看得见刚刚地上躺尸的那位吧!
“庄子言,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帝君脸色阴沉,他已经用最大的耐心与这些少年人周旋了。
不过是些江湖门派的弟子,什么半月堂、羽陵宗,在皇族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若不是看在他们在斩道会一事有功,还有苏长笠、张渊两人的面子上,他压根不会与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家伙多言。
可沈墨仍然挺直着腰杆,即便双膝跪地,地位卑微,却仿佛与顾闻舟平视着。
他的目光如炬,澄澈的双眼干净透亮,与这帝都之人浑浊的眼眸截然不同。
沈墨缓缓开口,语气中凝聚着不可退让的力量: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心之所向矣。”
以沈墨的心智,他不是看不出顾闻舟警告的那一瞥,也不是不懂的“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的含义,而正是因为明白,他才会出言阻止。
大家站在那亭台之外,关切地看着沈墨。他们本想冲过去帮忙,却被韦之岩下令截断了去路。
如今沈墨独自一人跪在帝君面前,以破碎之躯承受着帝君滔天的威压。
顾闻舟真是被沈墨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有些无奈。这次刺杀事件,是在他的默认许可之下,顾隐怜才能得此机会,否则,真当这整个帝都的守卫机构是摆设么?
顾闻舟有心让顾泓锦继位,可顾泓锦心高气傲,心性极差,从他对冷烟黎的态度便能窥见一二。
所以他才放任顾隐怜密谋,借以挫挫顾泓锦的锐气,催他加速成长。
而顾隐怜和他的母亲,那位弃妃终年被顾闻舟养在蓬莱宫,便是因为他们二人身为蓬莱族人,身负蓬莱童子的气运。
蓬莱族人四十岁之时,会有仙童前来赠礼,顾闻舟正是看中了这仙礼,才一直囚着他们母子二人。
唯一失算的是那该死的女人,竟然以命为筹,提前催动了仙童赠礼,将那仙礼蓬莱花给顾隐怜这废物修复灵根。
简直是暴殄天物!
顾闻舟越想越恼火,正因如此,顾隐怜便更加杀不得,陆宁轩的替罪是必行之事。
而沈墨这区区金丹境,竟敢出言阻拦!
顾闻舟真想一掌将沈墨掀飞,眼不见为净!
难不成他是吃定了自己忌惮苏长笠和张渊的力量,不能拿这群学子如何,才敢如此强横?
顾闻舟心有所感,突然有些疑虑,多看了这小子几眼,这一瞧,倒真让他瞧出几分不对劲。
沈墨虽然全身伤痕累累,可灵气异常充足,竟是破境之象。
透过飞扬飘洒的大雪,沈墨的目光直视着顾闻舟,双眼之中坦坦荡荡。
最会权衡利弊,算计得失之人,这次真正毫无保留的豁出一切。
在地牢内,顾隐怜字字叩心,沈墨的道心几欲崩碎。
然而不破不立,唯有直面心魔,才能战胜心魔。
顾隐怜指责他道貌岸然,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伪君子。
沈墨无言以对,因为他说的没错。
那天父亲将兄长踢出族谱时,他逃离了半月堂。
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弱小的自己没有办法与这些势力抗衡,哪怕他明知这是错的,也无能为力。
他不敢面对父亲冷漠无情的面庞,也害怕对上兄长痛苦的眼神,选择了逃跑。
等到黄昏时分,沈墨才回到半月堂。觉参仍然笑吟吟地看着他,摸着他的头。
半月堂内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不过是兄长换了一身衣袍,他们兄弟二人之间换了个称谓。
并且从那以后兄长更加勤于修炼,对他更加悉心照顾,几乎寸步不离。
如此懦弱的他,选择性的忽视了觉参眼里的落寞,竟是眼睁睁地看着兄长备受煎熬了数年。
或许应该感谢顾隐怜,如果不是他,沈墨依然在逃避着这个问题。继续逃避,只会继续造就伤害。
明知不可为而不为,是智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愚者。
今日,他甘为愚者。
大雪纷飞中,林茉恍惚间竟然看见沈墨单薄的身躯旁,觉参同他一起跪地。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是自己看错了,那只是沈墨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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