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军捉拿罪犯!闲杂人等即刻退让!”
玉麟军没等信号便破门而入,全副武装的士兵几乎要将门槛踏破,脚步声大如擂鼓。
他们分三路人马,一支小队从正房冲了进来,另外大队人马分别从左右厢房的过道涌入。
“你们什么意思!”
宋若又气又急,可单凭她一个人,实在拦不住这么多士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如洪水般涌进来,将陆宁轩当场扣押。
陆宁轩的头颅被粗暴地按在地上,他的双手被擒住,动弹不得。他只能拼命抬眼,紧紧盯着林茉,那双漆黑的瞳孔里燃烧着最后一点希冀亮光。
韦之岩在士兵的簇拥下含笑走近。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扶着腰间弯月刀,傲慢地扬起下巴,发号施令:“把人带走。”
“是!”士兵将陆宁轩架起,抬脚便要离开。
面对眼前的危急情况,万元下意识地通过通讯器向沈墨寻求帮助,可不知在六扇门内发生了何事,他们始终没有听见沈墨的回复。
现在该怎么办?周星星询问的目光望向林茉。
林茉深呼吸一口气,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韦之岩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估计是打算抢功。
陆宁轩若是落在他的手里,保不齐会直接送到顾闻舟的拳下,等到那时,便是再难逃厄运……
可这关我们什么事?
我们这群人已经仁至义尽。
犯了罪,总得承担恶果。
连他自己都没了求生之欲,难不成还要我们将他从地狱中硬生生拖回来么?
真当自己是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了?
面对大家的目光,林茉揉了揉眉心,选择眼不见为净,侧过身子,不再看向陆宁轩。
陆宁轩从她身边走过,眼中微弱的亮光逐渐熄灭,只余一片死寂。
他弓着身子,步履沉重,一步一步犹如重锤砸在林茉的心上。
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帮陆宁轩瞒着上官溶月了……
事情都结束了。
可不知为何,她的心还是未得安定,有某些杂乱无章的思绪在她脑海中游离不定,让她仍然心有疑虑。
宋若瞧着林茉这副犹豫不决的模样,突然福至心灵,照着林茉的脑袋就是一掌拍下,林茉踉跄两步,纷乱的思绪突然变成了一条直线。
她在那瞬息间顿悟。
“等等!”林茉大喝一声。
话音刚落,宋若勾唇一笑,随即捏诀,信手甩出光刃斩,士兵连忙刹车停步,险些被这突然的攻击斩断双足。
周星星和万元抓住机会冲上前去,以肉身之躯挡在前方。
玉麟军纷纷拔刀指向拦路者。
韦之岩不快地目光转至林茉那张笑眯眯欠揍的脸上,捏着刀柄的手心又开始痒了。
这小丫头片子,初次见面他便瞧着不爽,次次都要坏他好事。
“你还想干什么?”
林茉拱手作揖,义正言辞:“韦将军,仅凭当下线索,没有关键性证据,陆宁轩仍然只是嫌犯,需经过审问才能抓人。”
韦之岩不耐烦地摆手回答:“我会亲自审问,你们大可放心。”
“诶,且慢……大人怕是忘了。玉麟军只是协助查案,嫌犯应由六扇门来审。”
林茉笑嘻嘻地从腰间掏出令牌,挂在中指上晃荡。
韦之岩冷哼一声:“你们六扇门执事不在,自然由我来管事,难不成交给你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么?”
林茉点点头,竟然也不反驳他的嘲弄,反而微笑地附和道:
“韦将军说的是。但既然是合作查案,那就得按规矩办事,一起审,如何?我也好给我们执事一个交代呀,您觉得呢?”
怕韦之岩仍然不肯放心,林茉拍着胸脯保证:“等审问结束,犯人便交由您亲自处置。”
韦之岩双眼眯成缝,嘴角抽搐。
如今帝都太平祥和,没有战争就意味着没有功勋,没有功勋便不得晋升。
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自然是越早将事办完越好,可是眼前这个丫头片子处处绕着帝都的规矩来向他施压,他又着实没办法破局。
你们这些玩计谋的心都脏!
韦之岩只能在心中暗骂一声,终究是允诺了下来。
“请韦将军移步蓬莱宫的前厅。”
林茉抬手示意,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周星星和万元让开道路。
在玉麟军行动之际,六扇门的暗探也在暗中观察。
冷烟黎早已得到消息,在那条幽静的廊道上,暗探单膝跪地,向冷烟黎如实汇报目前的状况。
霏语紧张地看着冷烟黎,急得直跺脚:“小姐,林姑娘应该拖不了多久,我们赶紧过去吧。”
冷烟黎却皱着眉头,再次向面前的暗探确认:“陆宁轩对自己的罪责供认不讳,只是请求他们瞒着上官溶月?”
“有什么问题吗?小姐……”
霏语不明白小姐为何纠结此事。
陆宁轩已是强弩之末,无处可逃,自然只能认罪。
而他和上官溶月二人是青梅竹马,互相搀扶着在这帝都蹒跚前行。
上官溶月如今重伤在身,陆宁轩或许不能再陪伴她左右了,自然是放心不下,所以才会做出临终嘱托。
这是人之常情,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霏语,你继续赶往蓬莱宫,帮助林七七等人。如果出现任何问题,你可代我下令。”
冷烟黎语速飞快,她来不及解释,拉着霏语的手,将那块执事牌放在她的手中。
“那小姐您呢?”
“我要回一趟六扇门。”
冷烟黎坚定的回答,随即转身离开。
霏语捏着执事牌,看着自家小姐的背影逐渐远去,隐隐有些担忧,她很想陪着小姐,可小姐给她交代了任务,她便必须完成。
主仆二人在这转角处分别。
“陆宁轩,你拼死救下了顾泓锦,为何又动了邪念,竟然在帝都内刺杀皇子?”韦之岩坐在太师椅上,正义凛然地质问。
被无数刀刃所指的陆宁轩跪在前厅正中央,心如死灰,像是背台词般机械回答:
“溶月重伤,治疗需耗费大量药材和金银,我们二人早与家族再无半点关系,只能依靠顾泓锦。可回到帝都之后,顾泓锦对她不闻不问。那日,我再次跪在他面前,求他救人。他却对我说。”
“蝼蚁之死,不足为惜。”
宋若怒火中烧,几乎要将手边的桌子拍得粉碎。
若不是现在顾泓锦的寝宫被重兵把守,她恨不得现在便冲过去,将他从床榻上薅下来,狠狠揍上一顿。
“你是如何实施犯罪的?”
韦之岩面色如常,他很熟悉顾泓锦,也可以说,他对整个帝都的贵族都很熟悉。
正是因为这些掌权者对人命的无视,对利益的重视,才得以造就如今的盛世。
“宫宴看似兵力加强实则漏洞百出。我一早便知道觉参拒绝了宫宴,便有了让他顶罪的打算。我提前在觉参的寝宫,以及偏殿和假山石布下了阵。当天晚上,我将觉参迷晕,在偏殿约见了顾泓锦。”
“如果用灵气,会被立刻察觉,我便乘顾泓锦不备,用刻刀袭击,途中却被一个侍从发现,我来不及补刀,慌乱之下便开启了传送阵置。我回到了他的寝宫,而觉参出现在了假山石处。”
陆宁轩从怀中掏出一块刻满金色篆文的石块,周星星接过,仔细端详,确认了是那传送阵的一部分。
“你便是在那个时候调换了觉参的行囊,然后逃离了现场?”
陆宁轩垂着头,以沉默代替回答。
“你可还有其他犯罪同伙?”
“一切都是由我陆宁轩一人策划实施。”
“刺杀皇子,按律当斩。陆宁轩,你可认罪?”韦之岩忍住勾起的嘴角。
只差最后一步 ,他便能甩开烦人的丫头,将这功劳收入囊中,说不定还能以办事不力为由参上六扇门一本。
陆宁轩神色平常,重重叩首:“在下认罪。”
厅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韦之岩笑容满面,看向侧边站着沉默不语的少年们,挑眉道:“如何?”
林茉不理会他幼稚的挑衅,直直地盯着陆宁轩,陆宁轩仍然保持着叩首的姿势。
林茉突然淡淡地开口:“喂,陆宁轩,在你被带去帝君座下之前,或许有件事你应该知道。”
“宫宴那晚,偏殿内,盛怒之下的帝君一拳将觉参砸飞,断了两根柱子。帝君掐着他的脖子,给了他最后一次辩驳的机会。觉参在所有人担忧的目光下,亲口认了罪。”
陆宁轩闻言,耳边轰鸣,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他猛地将头抬起,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茉的眼睛。
为了掩饰情绪,他又再度低下了头,可愧疚悔恨的泪水却依旧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林茉冷漠地看着陆宁轩:“觉参什么都知道,但他仍然选择为你顶罪。”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张沉默寡言的面容自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不明白,他们二人此前从未有过交往,为什么觉参要为他掩盖罪行,甚至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为他顶罪!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般傻的人?!
“他只是不想让你死。”
林茉蹲下身子,与陆宁轩平视。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一字字都像一柄刻刀刺入心间。
陆宁轩竟从那双满是心疼的眼瞳中看见了自己幼年的倒影。
五岁的陆宁轩和上官溶月初次踏进宫殿,等待引路人的到来。
他们站在高大恢宏的宫门前,如同两只脆弱的小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不知何时,有一只美丽的蓝色蝴蝶落在了他的肩头,陆宁轩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它。
上官溶月突然挥手,那蝴蝶受了惊吓,颤动着翅膀飞远。
陆宁轩有些生气地看向她,却瞧见溶月满含忧郁的双眸。
“进入宫殿,我们的生命便不再属于自己。可那只小蝴蝶不一样,它有自己的路要走,就让它飞去吧。”
引路人是国子监祭酒周幽先生。
他微笑着向两个小少年打招呼,一手牵着一个,迎着晨曦,缓缓走进深宫之中。
大门在背后慢慢合上。
陆宁轩不死心地回头,那只蓝色的蝴蝶扑闪着翅膀翩翩起舞,连同着他的自由和灵魂,被关在朱红大门外,再也看不见了。
他们的生命,本就是为顾泓锦而存在。
身为影子,便是失去人格,失去自由,为主人付出一切。
这让他让如何能想到,这世界居然还会有除上官溶月以外的人……
在意他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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