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落魄公子

        于是，小和尚带上经书，耗时十三年，从寂州西陲一步步走到了昱州东南海岸边！

        这一路上的经历，远不如西游故事精彩，毕竟九州之地已经是到家修仙门派的主场，没有什么妖魔鬼怪。

        不过，一路上的艰难险阻也不少，山匪强盗之类的也不是没有，还有不少人听闻此事来来龙去脉，对经书生出觊觎之心……还好有不少侠义之士，以及一些佛门凡人弟子居士愿意帮忙，便有人出钱雇镖师护送，也有人愿意重金购买经文复印本一路之上才了勉强的保障……

        事情发展到了后半段，经书就被江湖谣言传成了“记载西域神秘武功”的秘籍……

        于是，这一路上发生的故事，没有发展成东游记，却成了一部活脱脱的镖师逆旅……

        李自在的故友，就是这段旅途的最后一站。

        在此之前，为了保护小和尚，很多信众、侠士出钱出力，甚至出命，就是为了阻拦心怀不轨之人抢夺“武功秘籍”，而江湖中人也是各种明争暗抢，一路血雨腥风，死掉的人不能说不计其数，也是数目惊人……

        最终，小和尚平安到达孤灯寺，将佛经传达，留下一段佳话。

        当时的小和尚已经二十五岁，亲自为李自在的故友主持丧事，后来也一直在此地修行传法，改法号为孤灯禅师，周边大小佛寺都来“取经”求教。

        如今，孤灯寺院墙之外仍有孤灯禅师留下的字迹：“一灯如豆自西来，清钟遍传长生斋。”

        这故事，甚至让罗星想起自己在离州做镖师走镖的时候，那时候也看过不少武林门派、镖局帮会争来争去，甚至罗星自己也受到了阳河郡镖师们的排挤——在修仙者们的眼皮底下，江湖武者们扮演者自己的社会角色……

        如今，再一次听到这样的事，罗星也颇为感慨。

        不过话说回来，一帮子武林侠客为了几本来自西域的经书大打出手，对大晁王朝官方来说是很不爽的——朝廷对于民间信佛信道倒是没这么多计较，反正诸天神佛该拜就拜，只要不影响自己的统治就行，但这么一场江湖追杀，搞得人心惶惶，让朝廷很不爽，所以，对孤灯寺就有了一股子排斥之意，导致孤灯寺香火一直兴旺不起来，也就在凡人佛修之间有些名气。

        当然，换个角度来说，这对寺中清修的佛家弟子却也是一件好事，起码没有太多的人打扰。

        故友被安葬之后，李自在起初也是每年都来，后来，也不想让这些凡人看到自己，慢慢的减少了次数，依旧悄然而来悄然而去，后来，又将时间间隔延长到了十年一次。

        寺中僧人会定期清理坟墓，倒也没有察觉异样，毕竟，李自在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仙人了，根本察觉不到，更不会有那种“这个人每隔几年就来一次，却一直没有变老”那样的传言出现……

        这一次，李自在也仅仅是过来祭奠，待上个十天八天的。

        虚尘子与他闲聊，也仅仅是聊到这些旧事，还有修行上的事，本来还想切磋一下，不过，发现还是没把握——真要生死搏杀，虚尘子自然有手段将李自在弄死，不过……也只能想想，完全没这个必要。

        于是，这几天里，虚尘子也趁李自在与故友“独处”的时间，化身一个寻常香客，“亲自”去孤灯寺里逛了逛。

        当初“东游送经”事件闹得还挺轰动，不过都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孤灯寺，也只是一座不温不火的小寺庙，唯一的优点就是背朝大海，风景不错，除了上香许愿的香客信众，也偶尔有文人墨客前来赏景养心。

        虚尘子进了寺院，随意闲逛，除了几处僧人起居参禅的小院不许外人靠近，其他地方几乎是开放的，随便进。

        虚尘子一番闲逛，便觉得了无新鲜，准备穿过客房小院，去后边的山坡看海景。

        走到半路，却听见一间客房里传出男子虚弱沙哑又焦急不舍的喊着：“小倩……小倩……”

        听声音，这男子并没有什么疾病，就是单纯的虚弱。

        不过，听他口中的话，虚尘子忍不住联想到到了某些人鬼情难了的故事……

        消息传到聊天频道，众人也是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佛门净地，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故事吗？”

        于是，虚尘子也凑了过去，一探究竟。

        却见屋中一名蓝衣公子躺在床榻之上，双目无神望着天花板，口中不住呢喃着“小倩”，活脱脱就像是被美艳女鬼迷失了心窍的读书人……

        旁边一个愁眉苦脸的小书童忙前忙后伺候着，却也无济于事。

        虚尘子也不隐藏，便站在门口，随口问道：“这位公子是害了急病么？这寺中汤药不管事？”

        小书童连忙作揖，一脸苦相回答：“这位公子有礼了！我家公子，非是害病，只是，染了那相思之苦……”

        虚尘子一听，更有意思，便走进去说道：“在下虽不曾经历过此中苦楚，却也听闻过一二，不知，是哪一家的千金闺秀，如此迷人心魄？这浦云城周边，却不曾听闻……”

        书童道：“我家公子乃是北潮头宁家嫡系七公子，此来南浦云游学访友，但不知公子？”

        虚尘子道：“在下也非本地人士，乃是西北南药城一个落榜书生，正好娘家舅爷在此地做生意，跟随前来游玩，对浦云城小有了解，却不曾见过你家公子，原来是北潮头来的高才，在此等幽静之地相遇，也是有缘，说不得，在下也能帮上一帮！”

        书童敢忙道：“小的先替我家公子谢过！不过先前医者也道，情伤之事，药石无解，小的找了不少郎中，如今已是盘缠耗尽……公子若是有心，出手相助，北潮头宁家必有重谢……”

        虚尘子笑道：“身外之物，倒也不足为虑……”说着逃掏出几锭银两——这倒不是点石成金的仙法或者障眼法，虽然修仙者不注重凡人钱财，但平时稍微备上一点也是常理，炼器灵材之中的杂质，有些时候本来就是凡人所需的金银铜铁。

        书童接过银两，直接跪地行礼：“多谢公子仗义……”

        虚尘子将他扶起，笑道：“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倒是这心病，在下也有个方子。”

        书童惊喜地道：“公子还懂医术？”

        虚尘子也不说话，直接出门去后山，随手采寻常的药草——就是吃了不会死的药材，到伙房熬成汤药。

        书童一直忙着照顾宁家公子，没敢离开，跑到门口见虚尘子熬汤做药，也是不住感激。

        汤药稍凉，书童不疑有他，直接拿给蔫呆呆发楞、都不怎么理人的宁七公子服下……

        喝完之后，宁七公子倒是睡下了。

        书童很是惊讶，再次道谢：“我家公子三日未曾安睡，公子这药，真是神了！”

        周围有香客和寺僧听闻，也来关注此事，却也都是看看热闹。

        有懂医理的老和尚询问药方，颇为惊诧：“此方有安神静心之功效，却也解不了心病，先前宁公子喝过……”

        虚尘子笑道：“许是喝得早了，本该过两天，相思之苦积郁成疾才是最佳时机……”

        老和尚似懂非懂，道：“施主医术过人，贫僧受教了！”

        虚尘子道：“大师客气，在下也不过是略懂些偏方……”

        随后嘱咐书童照顾好宁公子，自己去院墙外边山坡看海去了……

        实际上，他已经进入了那位宁家七公子的梦境之中。

        书童说这宁七公子害了相思之苦，其实是往好了说，其实这宁七公子本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在北潮头城读书圈子里混不下去，便来南浦云城游玩，正这边好有几个见过几次的酒肉朋友投，便过来散散心，结果，被一个青楼女子“小倩”姑娘给迷住了。

        这宁七公子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主，只是一时失意，碰上了小倩这个善解人意，是个与别家青楼女子颇为不同的女子，便心生爱意，萌生了为她赎身的念头，奈何出来时没带太多盘缠……

        而这小倩似乎也是郎有情妾有意，半真半假，付出了真心真意，两人就差没私奔了，结果就卡在钱这一关……

        宁七公子给家里去了信，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

        就在此时，狗血的转折发生了。

        一位大晁帝都汴京城来的高官子弟看上小倩姑娘，直接出钱将其买下，带回了京城。

        宁七公子和小倩本来都已经约定好了，如有不测，便私奔出逃……

        结果，那高官之子并没有给两人“合谋”的机会，直接派人就把小倩给带走了。

        宁七公子遭此打击，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自此害上相思之疾，那些个酒肉朋友也不再来往，书童带着他，连住店的钱都没有，只能沦落到郊外的孤灯寺，借宿在几乎不花钱的客房里……

        其实，宁七公子不是傻子，书童也看得出来，那小倩姑娘，并不是那么的真情真意，被“抓走”也只能算是半推半就……

        只是，宁七公子不想面对，书童更不能说……

        不过，宁七公子是真的动了心，所以才会放不下。

        说是相思成疾，也就是一厢情愿，单相思。

        本来宁七公子也算是“浪子回头”，结果，一回头就掉坑里出不来了……

        了解个中由来，虚尘子和众分身一商量，便给宁七公子安排了一场“黄粱美梦”——

        梦中，宁七公子落魄了大半年，才走出这一次情感伤痛，回到潮头城，发奋读书，结果中了进士。

        虽然不是三元及第，也是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也算是预备官员了，在家族的运作之下，开始在潮头城官场崭露头角，随后，一步步走到大晁皇都汴京城……

        期间宁七公子也成了百姓口中的“宁大人”。

        就在去汴京城之前，宁大人早已成家，不过是家族联姻，对明媒正娶的妻子并无感情……心中早已忘掉小倩姑娘，却始终，放不下当初的那一份执着。

        到了汴京城，宁大人才得知，小倩姑娘成了当初那位大官儿子的侍妾，遭到正房二房等诸多女眷的排挤打压，早已香消玉殒，就在宁大人刚考取功名一年……

        随后，宁大人一心在官场经营，不问情事。

        直到有一天，宁大人在一次官场应酬之中，见到了一个名为如烟的舞姬……

        这舞姬如烟眉眼之间颇有几分像当初的小倩姑娘，宁大人一时看呆了眼。

        主场的官员自然是投其所好，将如烟送给宁大人当了侍妾……

        宁大人与如烟的交流之中，又找回了当年的心动，于是，将其转为妾室。

        正巧，留在老家潮头城的正妻连生两女，就是没有儿子，而如烟正好为宁大人诞下一子，他更是欣喜若狂，更是将京城家中一切交给了妾室如烟打理。

        一切，仿佛都有了最好的结局。

        结果，就在宁大人迈入暮年之际，妾室如烟所生的儿子与人斗殴被打死，而那人，正是曾经抢走小倩姑娘的高官之子的儿子……

        宁大人就此断了香火，而潮头城老家爆出官商勾结的丑闻，牵连到京城的宁大人，至此，宁家一夕之间破败，半数家族成员沦为阶下囚。

        宁大人因为常年在京城，牵连不大，只是贬为庶民。

        尔后，宁大人与妾室如烟在汴京城郊耕种为生，最终，贫病而死。

        这悲惨的梦中人生，足足花了现实中三个小时……

        虚尘子从山坡回来的时候，宁七公子刚好醒来。

        书童欣喜地问询：“公子，你好些了没？要不要填填肚子？”

        宁七公子却不回答，怔怔望着门外出神，嘴又呢喃着：“如烟……如烟……”

        随后，眼角流下一抹清泪。

        书童又吃了一惊，道：“如烟？如烟是哪一个？潮头城的姑娘么？公子？”

        宁七公子终于是有了反应，扭头看看书童，咦了一声：“来旺？你还没死？”

        书童有些惊慌：“公子您说什么呀？小的伺候您歇息吧，您再躺会儿……”

        这时候，虚尘子刚好来到门口，书童急忙问道：“公子爷，您的药是不是哪里不对，我家公子……”

        虚尘子笑道：“不急，你且问问他，可还记得小倩姑娘？”

        书童一愣，宁七公子也愣一下：“小倩？小倩？多少年了……当初错过了她，幸好，有如烟陪伴……”

        书童急的快哭了：“我家公子的病情，恐是加重了！”

        这话有点埋怨虚尘子的意思，但又不敢明说，毕竟虚尘子都掏钱帮他们解决燃眉之急了，书童常年做伺候人的活儿，人还是挺机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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