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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三章 显露

        ‘你!’

        太虚被隔断,信蠹已经是心生绝望,这一回头,突然有人冷飕飕的站在自己背后,灵识来回扫过,却空无一人!

        ‘完了!’

        信蠹出身漠北,本是部族,凭着几分机缘修行至今,有好些本事,真要说起来,与赵宫廷的关系还密切些,曾经见过最了得的人物不过是摩诃。

        而听从安排南下,到了洛下,见到了卫悬因,他这才见了大真人一级的仙修,又是观榭一派的人物,暗暗心惊。

        可如今眼前的青衣男子静静立在空中,青紫色的眸子中神色冰冷,惊人的神通在空中闪烁,落入灵识之中,叫他难以置信到了极点。

        ‘五法俱全…怎么可能…神通圆满的天下哪个没有名号,如果可以出手,慕容是楼怎么会以身犯险!是谁?’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敢随意动弹,江岸顿时一片寂静。

        “轰隆!”

        天空之中乌光汇聚,宁婉默默低下头来,陈胤更是看得呆了,不知所措,那双眸子扫过四周,四位怜愍仍在捧腹大笑。

        他们似乎没有察觉到半点异样,四道金身庞大,抬腿挥手,极为滑稽地在空中笑的前仰后合,整片天际却诡异地寂静至极,这些怜愍没能发出半点声音,亦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恭迎隋观大人…”

        宁婉悦耳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如同雷霆一般落在信蠹耳中。

        信蠹当然明白这等修为的含义,当今之世,除非真君降世,神通圆满已是世间臻极!可隋观这个名字浮现而出,更让他满心都是彻骨寒冷的绝望。

        ‘隋观…那渌语天降下,神通变化而来,非人的隋观…’

        虽然实力悬殊,可大家都是紫府,五法俱全、神通圆满虽然厉害,只要不是落霞山一级的人物,信蠹特地借了宝物,立刻去了法躯,应有一分生机——可偏偏是隋观!

        隋观瞳孔里没有半点信蠹的位子,只静静的欣赏着周围的景色,似乎过了好一阵,又好像一个刹那,他终于抬起手来。

        信蠹只觉得一股烫血冲上头顶,他明白这位神通圆满的渌水大真人绝不是来与他说笑的!而是要取他性命!

        那一枚多年悬在他袖口里、随时准备派上用场的紫色符箓终于被他取出,立刻跃出,在信蠹身前化为道道闪烁的强烈光辉,与此同时,手中已然掐诀。

        ‘【光隐纯心移术】!’

        他浑身的神通法力通通往术法之中涌去,使出了自己这么多年来引以为豪、屡屡成功保命的遁法!

        夺目的白光立刻从他的身上浮现,结合他修成的神通『浮云身』,相互呼应,就要化为白光遁去!

        可那符箓的光芒刚刚亮起,便在隋观戏谑的目光之中停滞,轻飘飘地弃信蠹而去,落入隋观手中。

        他用两指捏住符箓,稍稍看了一眼,信蠹终于有了机会凌空而起,可眼前却跳出一点青碧之光。

        此光不过拇指大小,却在他的瞳孔之中幻化为一道隔绝天地的庞大青光,信蠹瞳孔放大了一瞬间,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升起绝望来。

        可脖颈后已是一片寒意。

        在无尽的绝望之中,他心中仍有唯一一点信念,胸口法衣之中飞出一点铜色来,只有拇指大小,呈现六棱形。

        等到稍稍舒展形态,这才隐约能看出是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铜雀,形态流畅,上方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银色光彩,迅速落入信蠹口中。

        此物来历极其了得,乃是他花费重金从赵宫廷的真人手中借来,就是为了在南下中能够保命之物!一旦催动,鬼神难觅!

        他浑身的神通皆往舌尖涌去,试图将所有的修为与神通灌注一博…

        可做出这念头的一瞬间,那双青紫色的眼睛骤然亮起,他只觉得一股沉重的滞意涌上脑海,那只大手已经锁上了他脖颈。

        随着沉沉的渌水光华笼罩,凝聚在他躯体上的神通仿佛残雪遇烈阳,通通投入光华之中,消失不见,叫他结结实实的落入这手中。

        这位北方的魔修在他手中根本没有走出三招,已然如一只死狗一般被生擒!

        眼前的青衣男子仍然没有分一丝目光给他,随手将他擒住,目光盯着遥遥的远方,脸上满是沁着冷的笑。

        众人皆一言不发,唯有李周巍默默收敛了神色。

        太虚被隔绝,在场的诸位神通没有一人能够观看,可唯有李周巍利用仙器看得分明,此刻的太虚之中早就站了不止一位大神通者!

        太虚中已经是一团乱麻,或万道金光,片片曦云,或释土浮现,华光流淌,或阴寒森森,白光涌动,早些时候来的也好,刚刚现身的也罢,都静静立着,隐约将隋观围在正中,默默注视着他。

        隋观却只笑着抬头。

        不知何时,浓浓的水雾已经覆盖了整片江岸,在北方斗法的魔修散修、释修仙修,丝毫不能察觉身边的滚滚水雾,依旧在雾中斗得越发激烈…

        这雾越兴越浓,很快带来滚滚的乌黑气浪,迅速越过大江的北边,冲向浮南地界,将黑压压的山脉、新建的寺庙,林立的村子通通淹没。

        “滴答。”

        天空中的乌光越发浓厚,细密的雨滴开始遍布大地,此雨并不大,却清冷逼人,仅仅三两滴,便让人觉得身子沉乏,笨重起来。

        隋观沐浴在此雨之中,反而显得轻松自在,手中的信蠹却在大雨之中哆嗦起来。

        一点点黑色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的黑发迅速被冲落,露出稀疏泛白的头骨,皮肉翻滚着化为白气,顺着脸角流淌,双手则紧紧锁在隋观腕上,无力地挣扎着。

        即使挣扎毫无成效,强烈的求生意志依旧让他紧紧衔着口中的铜雀,滚滚的神通不计代价地不断涌入其中,以求一线生机。

        不知多少道视线从各方注视而来,寂静且幽深,浓厚的乌光彻底遮蔽了天际,使得整片战场黯淡无光,漆黑如夜,唯一有光彩的却是那四道庞大的金身,各立一方,却只是笑。

        一切很快陷入浓重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应当是『如重浊』!’

        不知过了多久,宁婉微微低下头,脚底的水雾之中已经没有半点动静,从这大江的岸边,一直延伸到广阔的白江溪之地,同样没有任何动静,安静得像无人的荒野。

        那四道庞大的金身纷纷动摇起来,巨大的身躯在黑气之中颤动,仿佛这威严的巨像受了重锤敲击,发出沉闷的痛声,剧烈的破碎声随之响起,仿佛有无数巨石滚落。

        “哗啦…”

        沙沙的沙石之声混着琉璃破碎之声响动,成了这黑暗天地里唯一的声响,而漆黑的天地之中唯有一处光明,便是信蠹口中的铜雀。

        隋观目光奇特,笑出声来:

        “竟然连【观星铜雀】都自己准备好了!”

        听到这个名字,宁婉双目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的色彩,突然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魔修口中小巧的铜雀。

        隋观终于松开手,静静立着,信蠹的身躯如同一张被揉碎的纸般支离破碎,浓厚的白光荟萃在玉石之上,终于有无穷无尽的云雾,从他身上飘散而出,纷纷扬扬,直往天际而去。

        陨落的气象冲天而起,引得阵阵波动,滚滚云气飘忽,在这一片黑暗的渌水之气中显得格外阴柔暗沉,不见神异。

        “轰隆!”

        沉闷的响声从地脉之中涌起,清亮亮的泉水从脚底下迸发,一时间狂风大起,原本弥漫整片战场的水雾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北方推进。

        隋观静静立在滚滚的向北冲去的水雾之中,那双邪异的青紫色眸子满意地眯起。

        他的身前如同黑暗的大海退潮,露出一寸一寸的赤裸土地,夹杂着的清亮亮的泉水和无穷无尽的、姿态各异的白骨。

        大江以北的广阔土地已经了无生机。

        这些白骨或手持法器、或跪倒在地,骨质闪动着温润的光,可更多的是远方整个白江溪流域,无数尸骨仍立在土地上,倒映在碎片般的泉水之中。

        大欲道这几年从北迁来百万寺佃百姓,数十息之内,已无声息,白骨盈野,泉水波涛。

        时刻笼罩在隋观身上的神通光彩也终于散去,熟悉的太虚再度从每个人的视野里浮现而出。

        万丈金光也好、重重释土也罢,此刻早已消散无踪,可在场的每一位紫府都呆愣下来,默默的望着太虚。

        从来黑暗、寂静的太虚之中,终于有了不同的变化,一抹亮光显露于众人的视野。

        此光如同初月,显现出极浅的弧形,上蓝下白,正悬在太虚之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却牢牢地勾住了众人的眼睛。

        这弧光仿佛受了什么压制,忽明忽暗,其余的部分时不时浮现出来,却又极快地黑暗下去,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可诸位都是紫府,怎么能看不清!

        诸位都能看见密密麻麻的道观与宫阙在光彩之中若隐若现,道道楼台都呈现出皎洁的白色和深沉的灰黑,隐约还能看见密密麻麻的长羽悬挂在屋檐之下,随风舞动。

        隋观青紫色的瞳孔之中静静倒映出太虚的一切,低低的笑意从他的唇齿之中飘出:

        “名不虚传…真是名不虚传,不愧是宛陵上宗,难极了…元磁之光、并鸺之氛、浮云之气…至今仍不肯入世,不过…只要显露行踪…一切就好办了。”

        李周巍握上长戟的五指骤然收紧,心中已然明晰。

        ‘【宛陵天】’

        他的目光静静投向隋观一身青衣的背影,是日的话语再度在耳边浮现:

        ‘如今,我想过江办一趟事情,也收拾收拾景色。’

        ‘隋观这话当然不算错…或者说渌水…怎么会是去与落霞争锋的人,隋观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甚至与观榭早早安排好了…’

        早在持画卷而来,不见戚览堰等人,李周巍心中便有预感,又暗暗观察了太虚,明白这场隋观出手的谋算…也不过是把江北这场大戏的最后一节唱罢。

        ‘所谓留在北岸之人,信蠹是早早安排好的牺牲品,慕容颜、是楼营阁等人,都是意欲除去、敲打之人…’

        ‘为何当年江北一场场大战,肥沃的土地灵机,从来明言禁令不准破坏地脉灵脉…都以为是为了李乾元转世,可实际上完全反了…哪怕李乾元在江北…都是为了密泛。’

        ‘镗刀山的一切,早有布局…太元真君说不准也是促成此事的大能之一…祂一人独掌天下兑金,如若门前有一元磁隐患,焉能不除!’

        李周巍低头看着脚底的遍野尸骨,默然低眉。

        ‘奎祈…奎祈是否明白,死前的高呼,是否已得见今日之情境,他宁愿死在镗刀山,是妥协…还是无奈…’

        而刺眼的亮光正在太虚中不断游走,倒映在宁婉的眼中,这一瞬,她的心悬了起来,终于明悟。

        ‘原来如此!’

        这一股寒意从她的心肺一直钻到脑海里,这女子犹豫不决起来,双唇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隋观似乎毫无察觉,只静静地立着,欣赏着眼前的一切,很快抬起头来,带着笑观察太虚中的洞天。

        天地始终暗沉,宁婉缓缓闭起眼睛来,迟疑了一瞬,声音略有些颤抖:

        “大人…白江溪既已安定…汀兰、后绋前辈人在玄妙地界斗法…还请驰援…”

        她颤抖的优美声音在风中飘散,隋观却只自顾自地望着太虚,并不应答,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他笑着回过头来。

        他那张脸上没有什么无情与阴狠之色,从头到尾只有那淡淡的微笑和邪异的蛇蛟之色,道:

        “与我何干?”

        “轰隆!”

        随着一声炸雷般的巨响升起,瓢泼大雨从天而降,一道道雷霆在云层之中回荡,照得宁婉本就苍白的面孔一片雪白。

        一片昏沉之中,南方的修士仰望神通,已经试探着迈过江来,一两个踏着清亮亮的水,呆呆地立在无尽的白骨之中,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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