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淳道姑毕竟有龙属的关系,虽然不曾听闻龙属与兜玄道统有相干,可龙属是天底下最大的势力之一,背靠龙君,终究有自己的手段。
尽管有潜在的利益冲突,龙属有可能在将来与李周巍反目,眼下的手段也不明晰,可白龙祧到目前为止大多数给的是好处,李周巍突破时,龙属还送了灵宝过来,他也向这道姑点头,答道:
“恰逢其会,便一同前去罢。”
毕竟周边的地界都已经搜刮得差不多,也无别处可去,正巧能让她指路,也省了自家一番功夫。
听着这话,湘淳的神情好起来,倒是一旁的玉鸣真人抖了袖子,很是阔达地道:
“老夫进来也不过碰碰运气,如今前后有了不错的收获,算是满足,也不往那深处去探了,在这周边看一看,也取些小东西,找一处阵法薄弱处回去!”
这无疑是明智的选择,虽然玉鸣真人寿元无多,前来就是抱着搏命攒家底的心思,可再怎么样也要带出去才算数,如若真的把性命丢在此处,无疑是两手空空,倒还赔上去不少。
眼见他驾风而走,湘淳点头示意了,这才一同李周巍飞起来,低声道:
“江北不安定,修越始终闭山不出,沈家地界丢了不少,只是老人精明,顺势把人往海外搬,寄在外海,估摸着…实际意义上是要做海外世家了。”
李周巍暗自点头,有【镇涛府】在外,自家的条件也极好,本也有远遁的把握,若不是自家是关键的一棋,如今也早早走了,只答道:
“毕竟也是后继乏力…江北又危险。”
湘淳却幽幽地摇头:
“可不一定…危险倒是真的。”
龙属控制东海,倘若沈家有做什么布局,十有八九是躲不开龙属的眼睛的,李周巍心中暗暗记下,却见湘淳一边赶路,一边轻声道:
“道友近年来也不常出湖了?”
李周巍轻轻点头,毕竟南北的大势在此,他顾忌宗族,并没有太多外出的余地,答道:
“毕竟望月湖在江边,风波难定。”
却见湘淳眼波流转,低声道:
“却也不一定…当下确实有几家还在打道友的主意,估摸着会前来试探,如果道友真心想保住湖上的血脉,自然是不宜轻动,可等着道友进一步,三神通在身,或者再进一步,成就大真人,神通圆满,反倒无所谓了…”
“毕竟等到那时候,天下能说压道友一筹的屈指可数,宵小之辈固然可以试探,可已经无法承受试探的代价。”
她的神色渐渐郑重起来,多了几分稳重:
“等到那时,大可多来东海坐一坐,龙子在诸祧面前对道友多有袒护,如若道友随后肯来几次龙宫,见一见面,也叫他多几分从容。”
李周巍略微忖度,明白他话中的龙子指的是鼎矫,这位白龙祧太子颇有气度,与他父亲备海龙王都是支持放纵自己这条白麟、多多交好的派系,很早就前来结交自己,还特地带他去看了故魏太子…
‘如今看来,真真假假未知,至少除此之外没有一条龙愿意来接触,白龙一系也承受了不少压力…’
李周巍一时默然,点头道:
“多谢道友提醒。”
她微微一笑,话锋一转,终于问道:
“我听闻…戊光落霞并未留下指令给诸道统,对道友的存在视若无睹…这可有意思,不知薛真人南下,去了何处。”
她目光炯炯,直视李周巍,看上去却像是在自问自答,道:
“薛真人神通圆满,五法臻极,余位在望,放在古代也是一方仙府殿主、代行的人物,你看着宛陵天广大,他若是生在宛陵天,也要坐在最上首那位的侧边。”
‘薛真人?!’
李周巍心中浮现出当时那位的模样,似乎有些不经意地道:
“薛真人?不知尊名…”
湘淳道姑转过头来,眼中意味莫名,答道:
“薛姓,单名一个殃,乃是戊光玄统,通玄正修。”
“通玄正修…”
李周巍抬了抬眉,故意问道:
“可是洞骅真人一级的人物?”
湘淳道姑并没有想到他提起李江群来,思索道:
“却很难这么比较,落霞敢称戊光玄统,阐扬教范,为世间通玄主,当年元府虽然没有这样的表态,可敢称元府,也有玄主的姿态,这一点上有几分相近,但是…洞骅真人虽然天赋远超过他,可那时道统落寞…早夭时道行也不如如今的他,恐怕不能相比…”
“元府…”
李周巍听了她的话,这才后知后觉,这些年来听说的仙府不少,可高修一提元府,一定是指望月湖上的月华仙府,更有直呼月华元府的时候,想必是有缘由的:
“原来是这般计较…看来洞骅真人在道统上乃是月华玄统传人。”
“不错。”
她幽幽地道:
“青玄正修,三玄之一。”
这女子跟在龙属旁边,知道的东西不少,抬起头来,颇有冷意:
“太古之时,金位多主人,这名字也有考究,金丹的称号颇多,按着职权、道统分作【神君】、【府君】、【真君】、【帝君】…如今秩序沦丧,都称作了真君,只是有几位有真君的逍遥模样…便难说了。”
她话语戛然而止,抬眉看来:
“你家魏帝不就是【明华煌元御世帝君】?拓跋玄郯也应作帝君,其余的大多名不副实,自己称着也羞愧,齐帝…更是不敢!”
于是话语有了笑意:
“石苌心里有鬼!纵然是时势造英雄,他这个英雄却不称职…”
“被时势推到风口浪尖上,他自顾自换了金位到手,知道自己坐在火山口上,便想靠着自己从革之功急切谋取金德,却信错了人,到了身亡国灭,宗系被屠尽的地步,让金一道统的大人算计了个一干二净…『曦炁』至今还能承载两道闰位,也是他在前的功劳所致!”
李周巍静静听着,他如今道行渐高,自然听得明白,心中如电般运转。
‘少阳三分,北曜、西晏名字上都有方位,分别是道法上的北少阳、西少阳,却从来没有听过曦阳龙君是东少阳——名字里却有一个曦!而少阳生曦,极有可能这位大人被分到了『曦炁』位上去!’
遂知『曦炁』位上无主人,可威风至今,本就是有原因的,毕竟得了少阳魔君尸骨之一的曦阳龙君在世行走,听了湘淳的意思,甚至当年已经有了一位闰位…
‘难怪,即使果位无主人…却也与显位无异了。’
他心念微动,湘淳却没有管那么多,淡淡地道:
“还有天武真炁…大人有帝君的名望,自己不肯认罢了。”
天武真君一向得人尊敬,湘淳也不例外,提起那些已经亡故的真君不大客气,唯独对天武真君称一句大人,李周巍默默思量她话语中的细节,却若有所察与戛然而止的湘淳同时抬起头来:
便见远方正流淌着一股蒙蒙的白光,隐隐约约能发觉一道横绝天地的白色阵法正充斥于视野之中,浓烈的神通色彩正在缓缓扩散,雷霆真火一一在屏障之上浮现。
此处距离那一处还有极远的距离,李周巍金眸厉害,却依旧能看见天空之中远远近近,散布着道道流光。
‘真是有不少人物。’
两人并未急着向前,湘淳微微掐指,似乎在计算什么,李周巍则环视四周,稍稍一瞧,却正见了一片金色,叫他皱眉起来:
“嗯?”
他的眸子微眯,能看出那重叠的幻彩之中正有修士在打斗,查幽之能暗暗运转,一旁的湘淳则收了手,同样注意过来,轻声道:
“时候还早,你我不如先去分一杯羹。”
李周巍查幽看得明白,早有开口的意思,此刻只踏光而前,那片金光迅速在眼前放大,竟然幻化出种种华光,正是释修结阵,光华无穷!
已经到了不远处,湘淳也看明白了,静静地看着那华光包围中的中年人,低声道:
“明煌可识得他?”
真要计较起来,李周巍还真没见过他,可天空中金灿灿的云朵托举着、绵延无穷的玄妙关隘家中早有记载,他还是识得的——正是明阳灵宝【淮江图】!
而在这灵宝庇佑之下的青光坚硬如金,交合幻化,托举着一位面色难堪的中年人——正是司元礼。
空中的华光笼罩,庞大的金身正立在空中,一道金身长脸黑眼,生了一对马耳,看起来极为可怖,却眼熟得很,是老仇家【骀悉】无疑。
另一道金身更加庞大,通体雪白,身后披着层层羽毛,释首上有三面,两侧各做哭笑之状,正面的面孔极为威严,双目怒瞪。
两人远远避着,司元礼并不能察觉,只在两摩诃的围攻之中苦苦支撑,他有灵宝护身,又从储物袋中随意抓出好几张符箓,持在手中,还算镇定。
“与家中有几分交情。”
李周巍应答了,湘淳真人则道:
“一个三世【骀悉】,一个四世的【筵白】,实力都不错,他倒也能撑,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也是个贪心的。”
毕竟洞天之中机缘不少,大家都不想浪费时间,能这样僵持下来,多半是司元礼不肯交出一点东西,李周巍正愁【明彰日月】的加持无处用!只持起戟来,答道:
“释修的事情,我偏要插一手。”
湘淳真人笑道:
“道友自去,我替你压阵,只是大阵将破时给你一提醒,如若不能及时回来,我也不能多等。”
“自然。”
李周巍金眸微动,查幽却发现了不少端倪,此刻驾光而起,疾驰而去,『谒天门』立刻从天空之中浮现,带着滚滚的光明气象,轰然落下。
“轰隆!”
彩光气焰不断升腾,正催动华光镇压的骀悉眼看着下方的司元礼没能力突围而出,甚至有了迟疑,一时得意,摩诃向来喜欢挑动别人的气焰,更何况这种紫府高修,立刻讽刺笑道:
“道友还是好生取些东西出来罢!还有谁能救你?迟步梓?!哈哈!”
这讽刺的笑意话语刚落,骀悉突然背后生寒,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却见金光驰来,天门降下,顿时一骇:
‘『谒天门』?’
‘是李周巍!’
他心中又惊又怒,立刻催动法力,一身金光升腾,从胸口跳出一紫黑灵钵来,跳跃而起,将滚滚的天光吸纳而入,却又贪恋宝物,不敢真的将【空悉降魔钵】抵挡在『谒天门』下,只吐出金光:
“呔!”
司元礼被两人压在此处,早已经尴尬窘迫,面色发白,踌躇着分润灵物,又恐两人实力压他太多,不大出血不能走脱,一股窝囊火藏在心头,一见了这模样,心中大喜!
“明煌道友!多谢相助!必有厚报!”
他当年与李玄锋以同辈相称,如今却叫得亲热了,望着明阳幻彩从天而降,倒觉得这色彩分外喜人,心中大嗟:
‘这望月湖果然没去错!这联姻真是算得准了!竟然能叫李周巍出手!’
天空中的明亮色彩赫然炸开,【上曜伏光】提前撞在骀悉口中吐出的金气之上,将之撞个粉碎,却有一道白气疾驰而来,在『谒天门』之下显化!
却是那金身雪白、一首三面的摩诃,哭笑之声同时响起,手中赫然抬举出一枚铜印,口中神通运转,如雷霆般贯入李周巍面上:
“吀!”
李周巍『君蹈危』身神通运转,持戟杀来,麟纹浮现,本应贯入脑海的释音通通失效,只留下实质的法力冲涌而来,在他的兵器面前纷纷被分作两截,化为金光在他身边不甘地环绕着。
这摩诃却浑然不惧,特地取出了一枚中规中矩的铜印稍稍阻挡落下的天门,面上三张表情同时生怒!在北方作威作福惯了,口中已然喝出:
“大胆妖孽!”
这句熟悉的话语响彻在他耳边,李周巍笑中生怒,双目渐渐光明,眉心之处日食之兆浮现,『君蹈危』已经冲杀至这摩诃面前:
“什么货色!”
金黑色的流光争恐后的喷涌而出,在这光明之中一一索上【筵白】的身躯,叫他面色一变。
“轰隆!”
坚固无比的摩诃法躯一瞬间僵持,一道道碰撞之痕在身躯上浮现,金黑色的流光在他身躯上轻点,迅速顺着他的四肢往上攀爬,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妖孽好胆!”
一旁的骀悉面色微变,踏空而起,心中暗暗懊悔:
‘这大慕法界的修士一个比一个固执…非要激怒他!你和他有什么仇什么怨…到时候惹的人家不肯退让,白麒麟又是什么好脾气!’
他明白不能拖延,立刻驾起【空悉降魔钵】,全力镇压底下神通略有衰竭的司元礼,面上浮现阴狠之色:
“道友再不肯退让,莫怪我等得罪狠了!”
却发觉司元礼早已经松了法诀,面色怪异地站住了。
“嗯?”
他后知后觉地转动目光,这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站了一青衣男子,笑眯眯的看着他,手中把玩着渌水小鼎,腰间的墨珠沉沉,金穗在风中飘动。
见骀悉望来,周边诸多渌水光影一同浮现,令人窒息的神通不断升腾,通通将骀悉锁定,叫他不敢动弹分毫,这人甚至开口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道友认得我吧?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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