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水向来寒凉彻骨，是冰属性修炼的绝佳之地，同时也是冰灵属性妖兽的最佳战场。

        此刻寒潭中两妖一人，都是冰灵根和冰属性，一旦打起来，倒也不存在克制一说。

        八目银蛇将自己的怒火转化为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发泄出来。

        花如雪狼狈地躲避着八目银蛇的攻击，即便她可以通过眼睛看到银蛇攻击的落点，也只有逃窜的份。

        等级相差太大，妖毒无甚效用。对付修为强过自己的妖兽，花如雪首先想到的招式即是“百炼”。

        在百炼突破八目银蛇防线的刹那，再凝聚全部灵力，给予对方致命一击。这就是她的全部计划。

        简单粗暴，但有用。

        而苏奕则是拿着一把尚未出鞘的剑，躲在一旁为花如雪掩护。

        良久，八目银蛇似是平息了怒火，面对花如雪的攻击也不再躲避，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寒潭中，半眯着眼睛，瞥向苏奕和苏奕手中的剑，说道：“小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速速离去，我可饶你一命。”

        闻言，花如雪砸向银蛇的拳头有一瞬间的迟疑，虽然她不知道苏奕为什么会知道这里，但这本就是她和银蛇两个的战斗，与苏奕无关。

        八目银蛇的实力深不可测，苏奕此刻应该离开自保才对，不必陪她走着一遭。

        “你迟迟不肯离去，莫非是觊觎轮回石碎片？”八目银蛇的语气莫名激动起来，他提议道：“不如我们先杀了这只狐狸，她魂海中还有另一块碎片。”

        苏奕微微抬眼，眼中毫无波澜，他继续手中的攻击，一副你说你的与我无关的模样。

        “你若得了轮回石碎片，莫说是飞升，就是那仙界之上，也无人敢与你为敌！”八目银蛇继续劝说道。

        “她天赋差到不能再差，即便得了两块也无法进入仙阶。你不是想要人与妖和平共处？以你我二人的天赋，只要成为人族和妖族的最强者，天下太平指日可待！”

        花如雪听着这话，眼皮一跳，当着她面策反苏奕，真当她是只纸狐狸？

        花如雪加重手中的力道，将反驳化作掷地有声的攻击。

        三个人两块轮回石碎片。她倒是没想过苏奕的来意会是轮回石碎片，但如果是苏奕想要，那她绝不会抢。

        “人之身躯无法容纳纯粹的轮回之力。”苏奕不疾不徐地说道，一句话表明他的来意不是轮回石碎片。

        说话间，花如雪已将最后一拳狠狠砸在银蛇身上。

        八目银蛇周身气息大变，因疼痛而显得面目可憎。

        花如雪一喜，凝结全部灵力，化作一把冰刃，她手持冰刃，以最快的速度砍向八目银蛇的七寸。

        看把看似坚硬的冰刃，在触碰到银蛇的鳞片时，顿时脆如豆渣。

        “哈哈哈！”银蛇仰头大笑，“你是在替我挠痒痒？”

        “这技艺倒也不差，小爷我喜欢！”

        “可惜今天出门仓促，未带赏赐。”

        七种语调在耳边响起，花如雪捏着手里的碎片，心情沉入谷底，原来她以为的最强的招式在银蛇面前，仅仅是破了他的虚象而已。伤不了他分毫！

        这叫她如何甘心？

        可丹田内的灵力反噬，却不给她任何思考和愤怒的时间。

        花如雪望着缓缓结霜的掌心，又望着身前的庞然大物，下定决心要击败他，取得第二块轮回石碎片。

        一击不行，那就再来一次！

        她要一直攻击下去，直至打败他！

        怀抱着如此信念，花如雪压下灵力反噬，继续跃入寒潭，借助苏奕为她搭建的冰面，凝聚灵力斩向八目银蛇。

        每一道灵力攻击都带着大乘期的实力。

        这四年里，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不计后果地使用灵力。

        可直到冰霜蔓延至她的双眼，她也仅仅是在银蛇七寸处的鳞片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苏奕捂着受伤的手臂，看向八目银蛇，从银蛇“碍事的家伙终于消停了”的目光里，他得到一个“银蛇的目标不是花如雪”的错觉。

        “花如雪。”苏奕上前伸手抚摸着花如雪即将被冰霜覆盖的头顶，他用无比虔诚的语气叫出这个的名字。

        他永远记得梦中的那座荒城，记得城中梨树下那位改变他夭折命运的九尾妖狐，记得她教给他的一切知识，以及她厌恶杀戮渴望平和安乐的信仰。

        因为他见到过比如今更加美好的世间，他相信梦中的一切终有一日会变成现实，所以他想要去改变世人对妖兽的偏见，改变人与妖对立的局面。

        可苏奕终究还是败了，从护妖镯到坤灵丹，从坚信到失望，从被世人相信到被世人唾骂，他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坚强。

        他对自己坚信的一切产生了怀疑，这一丝怀疑在他获得剑仙传承、在他找到答案时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无力。

        他无法改变妖族的命运。就算再给他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的时光，他也做不到。

        “人与妖的未来，一定还有第二条路。”苏奕在花如雪耳边轻声道，似是要将他曾坚信的事情全部传达给眼前这个懵懂无知的小狐狸，“不要相信他们，去找一个叫做洛庭风的人，他会帮你。”

        话音落下，苏奕用尽全力将花如雪推远，他带花如雪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一刻。或者说，他改变命运，行走至今，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握紧手中尚未出鞘的剑，强大的力量自剑鞘中爆发，金光乍现，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花如雪苦苦挣扎着想要从被冰封的意识中清醒过来，什么第二条路，什么洛庭风，她不要去找！苏奕快走！打不过的！

        她勉强睁开一条缝隙，只见苏奕的右手在金光的冲击下几近透明，他在拔剑！

        伴随着一声声响彻云霄的剑鸣，长剑缓缓出鞘。那是一把银白色的长剑，两侧有一排骨刺，像是谁的脊骨，剑身被金光包裹着，带着无穷战意和百战百胜的气势。让人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铁骨铮铮”四个字来。

        苏奕将骨剑横在身前，正对着八目银蛇，一字一句道：“弟子苏奕，请——剑！仙！”

        金光冲破天际，七彩祥云聚集在剑光周围，最终凝聚成一道虚影，虚影带睥睨天下的气势立在苏奕身后，成为苏奕牢不可破的后盾。

        苏奕脸上的面具应声而碎，他琥珀色的眼眸中金光流动，倒映着八目银蛇惊慌失措的神情。

        “凡人之躯竟敢动用仙人之力！痴心妄想！”八目银蛇几近嘶吼地说道，他搅动着寒潭，试图用急切的水流声遮挡住内心的慌乱。

        “与君第一式：云归。”苏奕翻转手腕，沉声道。

        骨剑敛去耀眼的金光，剑招起，起势轻盈柔和，像晴空下的云彩自在安然没有一丝杀意，走势多变，如云无形，又如影随形。

        同一个剑招，苏奕与白浔却大不相同，白浔的起势压抑磅礴犹如黑云压城，招招致命，而苏奕的剑招，素衣翩翩如鹤舞，让人看不见任何危险。

        面对苏奕轻巧迅速的剑式，八目银蛇很快便落了下风，银白的剑气轻轻划过银蛇的鳞片，银蛇坚不可摧的鳞片霎时如豆腐一般，粘稠的血液混合着一丝淡绿色缓缓从伤口处流出。

        “与君第二式：燕归。”

        “与君第三式：月归。”

        苏奕乘胜追击，招招向银蛇的伤口处刺去。银蛇退避不急，又被骨剑刺伤多处。

        花如雪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不敢相信，拔出剑来的苏奕竟将银蛇打的退避三舍！

        剑气所过之处，飞沙走石，无一幸免。毫无疑问，此刻的苏奕，比白浔更强！

        但不等花如雪高兴，她就顺着八目银蛇的视线看见了苏奕逐渐透明的右手。

        八目银蛇的目光紧紧盯着苏奕持剑的右手，他眼中闪过一丝邪笑，旋即重新凝聚虚像，施展术法将自己团团包裹住，像一个坚不可摧的壳。

        与君一共七式，云归、燕归、月归、不归、问归、君归、与归。

        取自“杨柳色依依，燕归君不归。”是剑仙苏长佑在仙界时所创，亦是苏奕现今所学中最强的剑招。

        花如雪睁大眼睛盯紧苏奕，随着与君施展至第六式，八目银蛇虽被重创，可苏奕的身体隔着素白长衣，竟透出点点金光来。

        八目银蛇见此情形，仰天长笑，“一炷香已过，以你元婴期的躯体，还能撑多久？不自量力！”

        银蛇大笑间，苏奕趁此机会，双手握剑，口中念道：“与君第七式：与归！”

        一瞬间时间在苏奕眼中仿佛静止，他脚下聚力一跃而起，迎着八目银蛇惊惧的眼神，毫不犹豫地用骨剑斩下银蛇的头颅。

        巨大的头颅落入寒潭中，激起一片水花，八目银蛇腹部的六只眼睛缓缓挪动着眼瞳，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苏奕落在岸边，持剑的左手缓缓被骨剑上附着的仙气腐蚀，而他的右手，长袖自然垂落，只余一片艳丽的红色。

        “苏奕。”花如雪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缓慢地朝寒潭所在的方向伸手。

        花如雪望着银蛇腹部透着血光的六只眼睛，心里涌起一阵惊恐，八目银蛇没死！还没死！

        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八目银蛇的弱点不是七寸！而是眼睛！

        “快……跑！”

        话音未落，那六只眼睛忽然齐齐向潭底看去，头颅断裂的位置突兀地生出第四双眼睛，一只猩红，一只青绿，一瞬间又变成了八目！

        “机会只有一次，你输了！”八目银蛇道。

        下一刻，银色的蛇尾猝不及防地从苏奕胸前穿过。

        醒目的红色滴落在岸边，苏奕背对着银蛇，双目低垂，没有任何动作，他手中的骨剑也没了光泽，死一般沉寂。

        “苏奕！”花如雪被那抹鲜红刺痛了眼睛，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能撑起身体一点一点地挪动。

        “苏奕，你快走！快走！”这本就是她和银蛇的战斗，就算是死也是她的命。可这一切都跟苏奕无关，她要苏奕离开，她要苏奕活着！

        似是听到了花如雪的呼唤，苏奕血迹斑斑的手指轻轻晃动了一下。

        “别着急，下一个就是你！”八目银蛇感受着苏奕身上快速流逝的生机，狂笑不止。此次他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死苏奕！

        杀死苏奕的任务顺利完成，他此刻心情极好，不趁机杀了那只碍眼的狐狸，岂非辜负这番难得的好心情？

        八目银蛇欲要收回尾巴，但他用尽全力也未能收回。

        “你想杀我？”苏奕微微抬眸，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似是想不通八目银蛇的目标为何是他。许多事情都和他所预测的不同，许是因为，他没有应了那句“早殇之命”。

        随着他的命运被改变，更多人的命运被迫更改。

        他多想对那些人说一声抱歉，可，来不及了。

        苏奕将骨剑握的更紧，周遭的灵力疯狂涌动，缓缓凝聚成一个灵力漩涡。

        “你要做什么？”八目银蛇用力甩尾，想要挣脱束缚，“我已入仙阶，已入仙阶！凭你元婴之力杀不死我！”

        苏奕没有回话，他单手将剑立在身前，一字一句道：“子弟苏奕，恭送剑！仙！”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骨剑寸断，阴云密集，电光火石间，巨大的能量与灵力漩涡相撞，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向外扩张。

        在身体被仙力吞噬的那一瞬间，苏奕释怀了，他冲着远处因害怕而浑身战栗的小狐狸，勾起一抹浅笑。

        生命的最后，他向小狐狸温声道：“活下去！”

        那笑容如三月的春风吹过花海般温暖，如晚风卷起片片花瓣飞向天空般自在。

        他那颗承载着无数沉重秘密的心脏，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轻松，他将去往他所期盼的世界。那里的长街上，有卖花的妖族，为往来者作画的神仙，酿酒的鬼族以及喜好剪人头发的魔族。

        那是一个人人向往平等、没有杀戮的地方。

        “苏奕！苏奕！”花如雪惶恐不安地大叫着，她的声音因为用力而变得嘶哑，她突然明白了苏奕手中的那把剑究竟是什么。

        那是剑仙苏长佑的仙骨！

        凡人之躯岂能承载仙人之力？

        那把剑是救命符，亦是他的催命符！

        她从未这般恐惧过，从未这般害怕过，也从未像这般痛恨过。

        “活下去。”

        不轻不重的三个字落在花如雪耳边，坠入魂海中，她带着苏奕留给她的最后三个字，被气浪掀飞，重重地跌落在更远处，也是更安全的地方。

        毁天灭地的力量从剑骨中爆发，银白色的光芒吞噬了银蛇庞大而扭曲的身躯，吞噬了周遭的一切，天地间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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