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明天……大概就再也无法这样看你了……”他的声音孤寂，他的面容染满痛苦。

        如果真的有来世，那么这两个人之间，怕真是有千百年的纠葛，也或许是因为这个，这男人，为了这个女子，生来就多了这么一点痴！

        “阿璃，你转过头来好吗？”看不到她的脸庞，他的心里没有底。

        “阿璃，其实我没有那么不堪，我也不是生来就喜欢杀人的。只不过，命运并非我自己能掌控，以后你如果不喜欢太多杀戮，我保证不乱杀人，其实，这样论起来，我一点都……”不比居天阳差这几个还没说完，就让艾琉璃的怒吼声打断了。

        “吵死了，吵死了！你不要跟我说话，我要睡觉！”艾琉璃背对着他吼道，可她的眼睛却湿润了，因为他的话。

        这些话诉断柔肠，每一个字都能讲进她的心里。明明告诫自己都是假的，可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陆轻鸿眉眼一颤，她果然又生气了，怕她说出更伤心的话来，他没再吵她。

        可是男人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她的背影。

        在篝火的烘烤下，陆轻鸿结冰的衣服开始慢慢融化，地上流了一摊水渍。这样反而让他更冷了。

        过了好久，直到艾琉璃的呼吸平稳，陆轻鸿知道她睡熟了，才敢让自己靠近她。

        慢慢起身，坐到火堆暖不到的位置，只为了能够看一看她的眼眸。

        他再次缓缓开口。

        “阿璃，明天你真的会丢下我，去找居天阳吗？”

        “既然你允了我三天，是不是你心中对我其实是有感情的，虽然不及居天阳。”

        他对着艾琉璃的睡颜自顾自的说着。

        “虽然你一开始……一开始是为了给居天阳留下清白，才同意跟我走的，但之后的相处，你其实是喜欢上我了是不是？要不然，你为何会为我哭泣，又为何在我重伤之际扑到我身上。”

        “你不理我，只是因为觉得我在利用你对不对？如果不是因为我骗了你秘密名单的事，也许我们已经过上了你说的采菊东篱下的日子了是不是？”

        他贪恋地看着她的脸，却发现，即使她睡着了，眉眼间也紧紧的皱着，仿佛有太多化不开的哀愁。

        陆轻鸿的心再一次抽痛：“阿璃，在我身边，即使是睡着了，你依旧不能安心吗？”

        “既然开始只是让我做你的挡箭牌，又为何给我那些美妙的曾经，你是假的，我却用力的当真了……”

        他吸了吸鼻子。

        “既然是你想让我死，那么我愿意为你心甘情愿的赴死，况且也是我该还你的。起码你还给了我三年可以回忆你的时间，最起码还有我们那唯一的一夜。只要是你给的，就算是痛苦，是死亡，我也接受。”

        “只是，阿璃，以后你在居天阳的身边，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忘了，不要彻底忘了如此爱你的我，就算在你的心底，只给我留一个小小的位置可好？”

        “如果，你做不到，那起码我亲手为你做的这木簪你一直戴着吧，虽然不好看，但你不要扔掉好不好？”

        视线轻轻移到她的发间，那支木簪别在发间。

        “就算……就算你这些都做不到……”他又吐出一口血来。

        “就算这些你都做不到，那可不可以，三年后，在我的祭日上，你为我烧一柱香就行，我不贪心，只要你的一炷香就好。”

        “以前，权叔总是为我的娘亲烧香，他说，只要阳间有人为死去的人烧一柱香，那么就算这个人的魂魄就算喝了孟婆汤还是会有意识的，我只求你的一炷香，不管天堂还是地狱，我会继续爱你，生生世世……”

        “尽管你已经是别人的妻，尽管你会一辈子依偎在另一个男人怀里。但只要我爱你，这就够了！”

        他说的坚定不移，却又心酸的让人想哭。

        他伸出手，慢慢探向她的脸，想把她的忧愁抚平。

        可是就在快要碰触到她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收了手，想到自己的手太凉，他怕冰到她，扰了她的梦境。。

        他快速收回手，把双手放在嘴边哈气，哈了一会儿，或许是觉得没有效果，他又走回火堆旁，然后把手放在火上烤，而他的手，几乎把手掌放进了火焰里，就像刚刚烤鱼一样。

        就这样，他烤了一会儿，最后又回到她的面前。

        但还是怕把她弄醒，喟叹一声，最终他没有碰她。

        现在的他，头涨的要裂开，心脏处的伤口，因为泡水，一跳一跳的痛的难受。

        衣服从里到外又都已经重新结了冰，浑身上下像被冰块包围一样，非常的冷。

        他找了个位置席地而坐，后背倚靠在洞壁上，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艾琉璃熟睡的容颜。

        他本想用虚弱的内力来维持体温，可是眼睛看向身边的人，随即又改变了想法。

        他上前，离艾琉璃更近一些，然后手按向地面，把热量都传到她的身子底下。

        如今他的身体已经破败成了这样，只要是个人就知道他不能再消耗内力了，可是他却不管，依旧源源不断地用内力给艾琉璃取暖。

        虽然身体让他痛苦，可是他仍觉得现在很幸福，因为有她在。

        因为有她在，也因为此刻，艾琉璃睡着了，他可以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好好的看着她。

        他一只手施展内力为她取暖，而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地上一圈一圈的画着，细看那些笔画，他竟在地上不自觉的描绘着她的眉眼，一遍又一遍。

        他在心里祈求天永远不要亮，就这样让她永远陪着他。

        可时间终究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哪怕再深情。

        洞里的火光渐渐微弱，天还是亮了。

        陆轻鸿就这样坐了一夜，看了她一夜，也同样画了她一夜，手指已经磨破了皮，磨出了血。

        外面的光线照进来，使洞内不再那么暗。

        艾琉璃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昨晚她竟睡得那样熟，在这样透风阴暗的山洞里，她几乎一点都没有觉得冷。

        天亮了，她醒了，预示着离别即将到来。

        她睁开眼就看见陆轻鸿在看她，她看着男人充满红血丝的眼睛，迅速皱眉。

        而后者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迅速别过头，然后快速把手边的痕迹拂掉。

        气氛仍像先前那样，沉闷的让人窒息。

        艾琉璃先有了动作，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枯草枝，眼睛看向洞口。

        “陆轻鸿，天亮了，我该走了。”女人声音里还有些许刚睡醒的沙哑。

        “我允了你三天，遵守了诺言，所以希望你也信守诺言，从今往后，即使再见面，也当做互不认识罢！”

        陆轻鸿也随她站起来，一夜只保持一个姿势令他的双腿已经酸麻，可是他还是伸手急忙拉住她。

        回眸，女人眼中的光慢慢变得凛冽：“你难道又想反悔不成？！”

        “阿璃，我只是想说，虽然你和居天阳从小认识，可是，你不一定完全了解他啊，也许，也许他也有很多缺点，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

        陆轻鸿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虽然昨晚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放她走，可是这个时刻真的来了，他却又是那么的彷徨无助。

        他将再也见不到她了，想到这儿，心就越发的难受。

        他对自己说，要是自己再试一次挽留她呢，也许她会改变主意呢？

        “我不许你侮辱居大哥，你到底要说什么，请你像个男人，痛快一点！”

        “我……我只是想让你重新考虑一下，是不是可以不要——”

        “够了，你为何总是如此纠缠！”艾琉璃没想到，即使过了三天，他还是那个样子！

        “一次又是一次，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真正了断这些事！”

        她不是不爱，而是不能爱，不能让虚假的爱再放任自己无限沉沦。

        她受不了，真的就快要崩溃了。

        长痛不如短痛，艾琉璃话怎么最狠便怎么说，简直言不由衷到极致。

        “我根本从来就没有属于过你！你听好了，我再说一遍，我爱的人叫居天阳，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我爱他，我就是要嫁给他！”

        “别以为我答应你三天，是因为爱你，我只不过不想看到血腥的场面而已。这一次，就算你拿着刀威胁我，就算你捅自己十刀八刀，我都不会再心软，今天我一定要离开你，你想要死就快去死吧！”

        要死就快去死吧，这一句话将陆轻鸿彻底击垮。

        “你还在恨我是不是？”他轻声问她。

        “对，我恨，非常恨！”艾琉璃立刻转过身，忍住要哭的冲动。

        “这么说，那个雨天，那个你亲手打伤我的那个雨天，你说……你说你之所以跟随我，只不过想找个依靠罢了，我原以为你是气话，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没错，当然是真的！”艾琉璃咬着牙说的痛快。

        陆轻鸿仿佛受了重击，捂着胸口连连倒退，“原来是真的……我竟还一直劝自己，你不过生我的气罢了。阿璃，你当真一点都没有爱过我？”

        艾琉璃不知如何回答，只身向洞口走去。

        “阿璃，这一生，当真要恨我到底吗？”男人再次问。

        她依旧没有转身，只冷冷的说：“若想让我原谅你，除非你能将我心头的伤口抹去，将那夜的痛从我的记忆中擦掉！”

        艾琉璃决绝的说完，这时她已经走出了洞口。

        “居大哥你——”没想到她甫一出来，竟然看到了居天阳，男人脸上身上的寒霜看得她心疼。

        “居大哥，你在这儿站了多长时间？不是说好在萨府等我的吗？你怎么又过来？”

        “我实在不放心你。”居天阳静静地看着她。

        “刚刚，谢谢你……”他来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进去，而是让她和陆轻鸿自己解决。

        “我相信你。”他只是温柔的一笑，简单的四个字，化开了她心中无言的哀愁。

        居天阳真的是个好男人。

        “阿璃……”陆轻鸿歪歪倒倒跟着追出来，可是外面，居天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来了，那男人挽着艾琉璃的手，留下给他的，只有一双甜蜜的背影。

        陆轻鸿定住了脚步，眼睁睁看着她走远，却无能为力。

        此生，他的生命里将不会再有阿璃这个人。

        而对他而言，她走了，情还在，心碎了，爱却长存。

        如果这时艾琉璃回头，就会看到，此时的陆轻鸿已经无法站稳身体，而倒在地上。

        他的浑身在颤抖，心脏处仿佛被千根针刺，手紧紧攥住心脏，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被他又重新抓出血来，血由黑色的衣服渗出，滴在他的手掌。

        阿璃，我真的很奢求你的原谅。我既然无法抹去曾经带给你那些痛苦的回忆，那么，我用我自己的命来还你，可好？

        什么权利，什么地位，什么民族大义，他都不要了！这个世上，没有了阿璃，就没有了一切。

        男人摸索着拿起匕首，这一次他是下了必死的决心，对准自己的心脏狠狠刺了下去。

        也许，上苍还不想让这个江湖豪杰就此陨落，多亏陈权及时赶到，他射出飞镖，目的是想把他手上的匕首打掉。

        奈何陆轻鸿握的太紧，匕首没掉，硬是刺破了皮肉，深深扎进身体，利刃全部没进去。

        所幸，却偏了位置，嵌进了进了他的肩胛骨。

        “少主，你这又是何苦啊！如果你就这么去了，九泉之下我有何面目见我的恩师，又怎么有脸见你的娘亲！”

        “权叔，你爱我娘亲对不对？我真的做不到，我无法像你一样，看着她嫁给别人。你比我伟大，你竟然可以数十年如一日的抚养心爱之人与别的男人的孩子。我是不是太没用？”

        陈权一震。

        “我对自己说，只要她开心，我就开心，可是想到能看到她美丽笑颜的只能是那个男人，我就受不了了！”

        “可是权叔，我真的爱她，就像爱了千百年一样，已经刻进我的皮肉，抹不去了……”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放弃一切，只换回她的爱。”

        陆轻鸿就这样扑在陈权的身上，从未有过的放声痛哭。

        他的心碎了，他的肩膀还在流血，可是他心里只知道，那个曾在他耳边笑魇如花的女人，今生再也见不到了。

        陈权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此时哭的痛彻心扉，而他却只有三年的命了，内心悲怆不已，瞬间像苍老了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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