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碰到许军，是许晟言没有想到的。

        许晟言去挂号处帮一个病人挂号，正好看到坐在休息区的许军，当然旁边还有夏阿姨。夏阿姨看上去胖了不少，不过脸色红润，精神不错。许军也看到了许晟言，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也难怪，他连自己的儿子现在在哪里工作也不知道。

        “爸。”许晟言喊了一声许军，然后转向夏阿姨，冲她点了点头，“夏阿姨。”

        夏阿姨笑道：“原来晟言是这里的医生啊，我们运气真好！”

        “我只是在这里实习而已。”许晟言问，“是你们谁身体不舒服吗？”

        许晟言刚一问完，许军和夏阿姨的脸上立刻闪过一丝尴尬。最后还是许军支支吾吾地说：“哦，你夏阿姨怀孕了。”

        许晟言一惊，不由得惊呼了声：“怀孕？”

        这声音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许晟言意识到后，立刻咳嗽了几声，把声音压低了些：“夏阿姨也四十几岁了，现在怀孕已经算是高龄产妇，生产也比较危险。”

        “我跟她说过了，可她就是不听。”许军叹气道。

        “你难道就不想要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夏阿姨说话的时候，仿佛还是个刚结婚的二十几岁的少妇，神情里带着一丝娇羞。

        许晟言看得出来，她很想要这个孩子，跟那些刚刚怀孕的女人一样。这个世界上的母亲，无论年纪大小，对自己孩子的那份情义都是一样的。

        “其实只要注意点，也没什么大碍。”为了让他们宽心，许晟言说，“况且主治医生林裴在这行有几十年的经验，完全可以放心。”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夏阿姨脸上露出笑容来，然后瞥了一眼许军，略带娇嗔地道，“听见没？你儿子都说可以了，你还担心什么？”

        许军用手挠了挠头，神情有些尴尬。

        “你们先坐着，我帮你们去拿号。”

        “那谢谢了。”许军说。

        许晟言笑笑，没再说什么。他帮他们拿了号，又出去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两瓶饮料。不过这一切倒不像是父子情深，更像是两个不相熟的人之间的客套。把饮料给他们后，许晟言又和他们说了几句，然后说有事要忙，就离开了。

        许晟言刚上楼，就看见办公室门口聚集了一圈人，里面吵吵闹闹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许晟言站在人群外，因为个子高的缘故，他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正在吵闹的两个人。

        “你个狐狸精，别以为我不知道江睿现在还来找你！”说话者是一个长头发的女人，二十出头，狰狞着表情，大骂站在对面的艾若，“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和江睿都快订婚了，你还来瞎搀和什么？”

        林裴站在中间，想把那个女人拉走。艾若垂着头，脸上没任何表情，许晟言没想到艾若竟然完全不反击。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赶着看热闹。虽然医院里每天的热闹也不少，可是这种小三和正室的戏码，却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许晟言直接拨开人群，走进办公室，然后反手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办公室里瞬间就只剩下他们四个人。女人被突然的关门声吓了一跳，转过头看见许晟言，却没把他放在眼里。

        林裴拽着那个女人，生怕她一冲动上前扇艾若巴掌。艾若像是被人定住了似的，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许晟言走上前去，把艾若拉到一旁，把她护在身后，然后看向那个女人：“这里是我们工作的地方，麻烦不要在这里闹事！”

        “我只是想让你们医院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个狐狸精，让你们都长点心眼！”

        “对不起，我们还要给病人看病。”许晟言拉住对方，“再不走，我就叫保安了。”

        “你是她什么人啊？你这么护着她！”

        “算了，我们叫保安吧！”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林裴动身走到桌旁，拿起电话，就要给门卫室打电话。

        那女人见了，立马挣开许晟言，走到门边冲他们说：“这件事就先到这里。如果你还敢缠着江睿，我一定跟你没完！”说完拉开门就走了。

        外面围观的人也开始散去。林裴走到许晟言面前，对他轻声说：“先把她带走，病人还要看病呢。”

        许晟言去拉艾若，却发现她身体软软的，几乎没费劲，艾若就朝他靠了过去。许晟言便扶着她，把她带到了医院天台。

        天台上的风很大，把他们身上穿的白大褂一下吹飞起来。艾若整个人木愣愣的，许晟言松开她后，她也定定地站立着不动。

        许晟言叹了口气：“你想哭的话就哭吧，这里也没别的人！我也不会笑话你的，肩膀也可以借给你靠。”

        他刚一说完，艾若就扑了过去，头靠在他肩上哇哇地大哭起来，把之前所受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许晟言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

        时间好像在那刻突然停止了，许晟言也说不上那是种什么感觉。天台上的风发出呼呼的声音，艾若哇哇大哭的声音，和风声一起从天台飘远。

        许晟言接到学校的电话，已经快要下班。他一开始看到是陌生手机号码，以为是打错了。他接听后，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女人刻板沉静的声音：“您好，我是许安朵的班主任。您是她的监护人吗？”

        “啊，是，我是的。”许晟言答道。

        “是这样的，许安朵在学校出了点事。你现在可以来学校一趟吗？”

        “她出什么事了？”许晟言问。

        “电话里三两句话也说不清，你还是来学校一趟吧！”

        “好，我马上下班，待会儿就过来。”许晟言挂了电话后，便一直心神不宁。虽然许安朵从小到大没少惹事，但他仍然觉得很不放心。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急忙打完卡，就离开医院。

        路上他回忆着，上次被学校请去喝茶是什么时候。你好像还是艾若初中的时候。那次许安朵和班上的一个男同学打架，竟把对方的脸给抓花了。许军那时候不在家，许晟言只能向学校请了假再去。刚入大学的许晟言还是一副青涩的模样，他进了办公室，许安朵的班主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狐疑地开口问：“你是许安朵的家长？”

        “我是她哥哥。”许晟言说，“爸爸有事不能来，所以就我来了。”

        班主任听完，仍怀疑地看了他几眼，然后说：“你妹妹在学校里和男生打架，你知道吗？”

        许晟言点点头：“她跟我说了，是我们平时对她太骄纵。”

        “男生的脸都被抓花了。”说到这里，班主任扶了扶眼镜，“我教书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女学生，竟然跟男生打架！”

        “对方的医药费我们会付的，许安朵我也会带回去好好管教。”

        “还有啊，”班主任从一摞本子里找出许安朵的，摊开放在许晟言面前，“你看看你妹妹的周记，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许晟言随便翻了一篇，看见上面这样写着：我想在深夜暴雨的时候冲出家门，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尽情歌唱，因为我的声音又干又哑，所以我从来不在人多的时候唱歌。我喜欢雨天，雨天可以浇灭我心里疯狂的想法。我常常想，如果我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可能我的家人都会幸福快乐许多；我也常常想，如果没有我的话，爸爸和哥哥一定会比现在更开心些吧！但是我又如何回到死去妈妈的身体里，让时光倒流？

        “我不知道这孩子一天都在看些什么书。不过我还是提议你们多注意一下，万一走上歧途就惨了。”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家里的事我也不好多问，许安朵平时在学校里的表现，也令人担忧。”

        许晟言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上次许军被叫到学校，是因为许安朵竟然在楼道和男生踢足球，结果教室的一大块玻璃都被撞碎了。还有上上次，她躲在厕所抽烟，被教导主任当场抓住。许安朵在学校里完完全全就是个问题少女，不过她成绩还算不错，所以老师对她也是一忍再忍。

        “许安朵这孩子还算聪明，多管管，以后考大学还是没问题的。”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许晟言说，“我一定会把这些话转告给我爸爸。”

        “那就好。”班主任满意地点了下头。可是许晟言知道，他不会对许军说这些的。他起身和许安朵的班主任告别后，就出去找一直站在门外的许安朵。

        许安朵的眉眼很像母亲，可是又不似母亲的眉眼温柔，更多的是倔强和凛冽。她这样年龄的女生，大多数都还处在一种对世界充满好奇和期待的阶段。可是在许安朵身上，他却丝毫看不见这些内容。

        公车突然一个急刹车，把许晟言从回忆里拉了出来。车上的语音提示，下一站就是许安朵的学校了。

        这时候学校已经放学。许晟言说明来意后，门卫给他开了门，好不容易才找到办公室。里面亮着灯，门是关着的。许晟言敲了敲门，打开后露出一个中年女人的脸，但直觉告诉许晟言，她不是许安朵的老师。

        “你是……”

        他话刚问出口，就被对方打断：“你就是许安朵那小贱人的哥哥？”中年女人看上去怒气冲冲，好像随时都会挽起袖子，跟许晟言拼命似的。

        “王妈妈，你先不要激动！”一个卷头发的女人走过来，把门打开，然后让许晟言进来，“快进来吧，大家心平气和地把这件事解决一下！”

        许晟言刚一进去，就看见坐在角落里的许安朵。她面无表情，脸颊上有一个很明显的手掌印。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许晟言问。

        卷头发的女人说：“我是许安朵的班主任。”说完指了指身旁的中年女人，“这是王菁菁同学的母亲。”

        “跟他废什么话？我女儿现在这样，全是被那个小贱人害的！”

        “小贱人”三个字在许晟言听来十分刺耳。他说：“麻烦你注意一下用词！我妹妹就算有事情做得不对，你也不能用言语羞辱她的。”

        “哈！”对方冷笑了一声，“我看你这个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不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

        许安朵的老师在一旁劝着她，然后把事情慢慢向许晟言道来。

        许安朵愣愣地呆坐在角落，她看见许晟言今天穿了一件POLO衫。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还是他上次过生日，那个叫江筱月的女朋友送的，不过最近已经很久没见她来家里了。许安朵伸手摸了摸右脸，被王菁菁母亲打过的地方还有些疼。

        今天发生的一切也是许安朵未曾预料到的，她不过是想让王菁菁出丑而已。许安朵讨厌王菁菁，非常讨厌的那种。在班上她俩是死对头，不过在最开始的时候，王菁菁却是许安朵最好的朋友。

        许安朵一向同性人缘很差，上高中后，也没想过自己会交到什么朋友。老师安排座位时，把身高相近的许安朵和王菁菁分在一组。王菁菁性格开朗，第一次和许安朵见面就特别热情。

        “我叫王菁菁，你叫什么？”坐到安排好的位置上，王菁菁就和许安朵搭起话来。

        出于礼貌，许安朵回答道：“许安朵。”

        “你以前是哪个初中的？”

        “静安。”

        “这么巧，我也是静安的！”王菁菁说着转回头去，拍了一下后面男生的桌子，“又找到一个静安初中的。”

        许安朵回头，看见身后坐着一个眉眼清秀的男生。王菁菁似乎跟他很熟，她指了指男生对许安朵说：“我初中的同班同学夏奇泽。这是许安朵。”

        那是许安朵和夏奇泽的第一次见面。令她没想到的是，在后来的时间里，他们竟然会成为最好的朋友。王菁菁虽然性格活泼，一下子就和班上的同学打成一片，但是许安朵却对她没什么好感。因为王菁菁喜欢在背地里说别人的坏话，明明十分钟之前还一起手拉着手去上厕所，结果刚一回来就跟许安朵悄悄说，对方上完厕所不洗手。不过王菁菁跟夏奇泽因为是旧相识，所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中午去食堂打饭，总是三个人一起，王菁菁一个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夏奇泽和许安朵分别走在两边，一个人应一句，像是配合默契的双簧。不过这一切，都是在王菁菁和许安朵翻脸之前。

        事情的起因是王菁菁在班上担任生活委员，班上组织交班费，所有钱都由王菁菁负责。收缴上来的班费王菁菁怕自己弄丢，就让许安朵帮她保管。

        “没问题。”许安朵接过钱，担心放在书包里会被人拿，就放进了裤子口袋。可是第二周交班费给班主任的时候，许安朵才想起，钱还放在裤子口袋里，可是裤子却放在了家中，忘了带。

        王菁菁知道后，急得直接骂许安朵：“你怎么这么笨？明明都说了这周要交，你竟然忘带了！”

        “我不是故意的。”许安朵说，“先跟老师说声吧，看能不能晚点再交？周末我回家一定记得带来。”

        “怎么跟老师说啊！”王菁菁生气地说，“我跟老师说了，她一定认为我能力不足。我当生活委员后做的第一件事，就被你搞砸了！”

        “怎么能全怪我呢？”许安朵之前一直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但王菁菁还是对她大声嚷，她心里不免也有了火气，“你要是真有能力，至于让我给你保管钱吗？我陪你一起跟老师解释就行，你再吵也没用啊！”

        “你是不是眼红我当班干部，所以故意不带钱来？”王菁菁话一出口，许安朵就直接把面前的书拿起，狠狠地拍在桌上。

        “你有完没完？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许安朵站起身，“我去向班主任解释，有什么问题我自己承担就好。”

        许安朵以为自己这样说完，王菁菁会感到愧疚。可没想到她却说：“那好，你自己向老师说清楚，反正这件事的责任不在我。”

        许安朵气得一时说不出话，但自己话已经说出口，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她便怒气冲冲地朝教室外走去，路上正好撞上刚打完球回来的夏奇泽。他见许安朵脸色难看，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许安朵没好气地说，然后绕过他，朝办公室走去。

        许安朵向班主任说明了来意，老师说没事，班费她先垫着，钱下周交给她就行。虽然事情顺利解决了，但许安朵和王菁菁的关系也一落千丈。不明就里的夏奇泽中午还叫她们两个去吃饭。许安朵却直接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我自己去。”

        但令许安朵没想到的是，王菁菁竟然在夏奇泽面前搬弄是非，把所有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许安朵就不明白了，本来就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什么她非要跟自己这般较劲？

        许安朵向来不喜欢跟人产生太多联系，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以前在家的时候，没人陪自己，她就发明了一种纸人游戏，把书本和卡片上那些好看的动漫人物用剪刀剪下来，给它们命上名字，在她自己的头脑王国里演不一样的故事。她很小的时候就想当个演员，觉得演员可以演不同的故事，就像在经历一个个不同的人生的感觉，真好。她的生活太枯燥无聊，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对她十分漠然。她觉得那只能是漠然，虽然哥哥许晟言把自己照顾得妥当安稳，可是她感受不到他们之间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纽带。至于父亲许军，从小到大，在她的印象里，每周能见到他的次数五个手指都数得过来，每次回来会给她带一些莫名其妙的玩具，她根本不喜欢。许军也从来不问她的喜好。她讨厌吃韭菜，偏偏许军每次都会做韭菜炒蛋，说吃了对身体有好处；她讨厌红色，许军却老是给她买红色的衣服，她宁愿穿难看的校服也不碰那些衣服。她很早之前就明白了一件事：不论许晟言也好，许军也好，他们对自己不过是一种义务，觉得有义务不让自己饿死，也不让自己冻死，只要她还活着就好。她看上去无病无恙，他们就已经心满意足。至于其他，他们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询问。

        许安朵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孑然一身的孤寂感，常常伴随左右。

        后来许安朵才知道，王菁菁针对自己的原因是夏奇泽。

        夏奇泽对许安朵有好感，想托王菁菁把自己买的礼物送给许安朵。可王菁菁早在初中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夏奇泽，她后悔自己一开始对许安朵的热情。如果她没有和许安朵产生瓜葛，那么许安朵不过是班上一个沉默的不爱说话的女生，夏奇泽跟她也完全搭不上任何关系。不过王菁菁也怨自己太笨，那么多次的三人行里，她竟没发现夏奇泽对许安朵暗生情愫。班费那件事，不过是王菁菁想借机跟许安朵划清界限而已，她不想再跟许安朵做朋友，再也不想。

        人都说女生之间的友情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同上几次厕所，讨论一下某个人的八卦，便可以被接纳进朋友的圈子里。当然，彼此的嫉妒心和攀比心也是显而易见的，哪怕是一句略带讽刺的话，或者背后捅对方刀子，也是常见的决裂导火线。王菁菁很快就向老师申请调换座位，两人之间本就不深厚的友情便到此结束。

        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令人完全想不到：夏奇泽并没有因为王菁菁和许安朵的友情决裂而受影响，反而对许安朵越发热情。

        “你干吗老是跟着我？”去图书馆的路上，许安朵终于不耐烦，回过身对身后五米远的夏奇泽说，“你这样很烦！”

        夏奇泽露出微微的尴尬，用手挠了挠头：“我……我去图书馆借书。”

        真是欲盖弥彰！许安朵没说什么，也懒得再理他。夏奇泽以为这是一种默许，后来每周四一到图书馆的开馆时间，他就起身默默地跟着许安朵走出教室。

        “你喜欢我什么？”许安朵问夏奇泽。

        “什么都喜欢。我觉得你很特别。”

        “特别？哈哈，”许安朵笑，“你对特别的定义还真是奇怪。”

        许安朵和夏奇泽的聊天也仅止于此，每次都说不了几句，但都能让许安朵莫名地觉得开心。但麻烦事也马上找了上来。

        许安朵晚自习的时候，总是以上厕所的借口溜出教室，然后找一个寂静无人的地方，拿出藏在口袋里的烟。许安朵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接触香烟的，可能是某天在家无聊时，正好看到许晟言留在家里的香烟，也有可能是自己路过香烟店觉得好奇，反正她现在每天都会抽上一支。她对香烟并不上瘾，也没敢深吸，只是让烟雾在嘴里过滤一道就吐出去。她只是喜欢抽烟时的那种心情，会觉得莫名地好。

        “你怎么在抽烟？”一个声音自暗处传来。

        许安朵一惊，手里燃过的烟灰抖落下来：“谁？”

        “我啊！”声音离自己近了些，“夏奇泽。”

        许安朵原本因紧张而悬起来的心渐渐放下，问：“你怎么在这儿？”

        “见你每天晚自习都出来，好奇。”夏奇泽在许安朵的旁边坐下，“……就偷偷跟过来了。”

        许安朵叹气，无奈地笑了笑：“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的毛病啊？”

        “嘁，别人想让我跟，我还不跟呢！”

        “谁在那儿？”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应该是某个年级的老师。许安朵赶紧把烟头摁灭，但已经来不及了。手电筒的灯光朝他们照了过来，许安朵觉得晃眼，便伸手挡住眼睛。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对方的语气一下凌厉起来，“现在不是晚自习时间吗？还有，你们谁在抽烟？”

        许安朵和夏奇泽最后被领到教导主任那里，教导主任怀疑他们两个早恋，让他们各自写五千字的检讨书。

        “还有，年纪轻轻就学抽烟，以后长大了岂不是老烟枪！”教导主任严厉地对夏奇泽说，“看来有必要让你家长来一趟了。”

        夏奇泽垂着头，没有反驳他，把抽烟的事情揽了下来。

        走出办公室，许安朵心有愧疚地说：“刚才你完全可以说烟是我抽的。”

        “我是男生，有义务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夏奇泽说得很轻，可每个音节都重重地撞在许安朵的心里。

        过了良久，许安朵才说出“谢谢”两个字。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重视的感觉竟然这么好，好像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意义多了那么一点，自己并不是没人在乎的人。当时的许安朵心情复杂，跟在夏奇泽身旁。两个人都默不作声，一种奇怪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慢慢滋生。

        “那个……”快到教室的时候，夏奇泽叫住许安朵。

        “怎么了？”许安朵问。

        “周末有时间吗？”夏奇泽说，“一起去电玩城玩，怎么样？”

        许安朵和夏奇泽的关系开始突飞猛进。夏奇泽成了她十几年来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那个。不过王菁菁也因此非常不满，在班上处处针对许安朵。尤其是班上的女生，在王菁菁的那张大嘴下，原本对许安朵无感的人，也瞬间把她列在讨厌的人之列。许安朵在班上的处境十分尴尬，每次上体育课，两个人一小组做操，她总是被排斥在外。舞蹈课也是，所有的女生都直接忽视掉她。许安朵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她跟王菁菁比起来，本就没有她受欢迎，觉得现在也是情理之中。她把这一切都忍了下来，直到校庆表演。

        许安朵参加了学校里的话剧社，担任女二号，话剧社在校庆上有表演节目。可是临到登场时，许安朵换好衣服，才发现衣服后背被人用剪刀剪了一个大洞，根本没法穿。话剧社里的演出服都由成员自己保管，许安朵一直放在书包里，不用想她也能猜到是谁做的手脚。最后上台表演的时候，许安朵因此大受影响，在节目评奖中，话剧社连个优秀奖都没得到。

        王菁菁所做的一切都太过分，许安朵对她一忍再忍，反而被人当成软柿子捏。所以那天她去许晟言上班的医院拿钥匙，无意间在病人资料里看见“王菁菁”三个字时，心里报复的小火苗就燃烧了起来。许安朵趁艾若出去忙的时候，偷偷把王菁菁的病人资料带走，之后就是全校皆知的事情。

        校园的贴吧里疯狂转载和评论着关于王菁菁患有妇科疾病的事情。因为对此不了解，大家以讹传讹，最后竟然衍生出王菁菁行为不检点，和不三不四的人发生关系，导致去妇产科堕胎的传言来。

        人言可畏。即使王菁菁在班上女生缘再好，也免不了被女生们在背地里议论，最后大家都渐渐地疏远了她。王菁菁知道这件事是许安朵在背后做的，当即找到她，和她吵起来。当时的情景是，许安朵正好和夏奇泽从小卖部买完雪糕回来，两人有说有笑地上楼梯，王菁菁站在楼梯上面，大喊了声“许安朵”。

        许安朵和夏奇泽同时抬起头。王菁菁的眼睛红红的，声音也哑了，无论是哪个女生遭受这样的诽谤，都是致命的打击。

        “是你搞的鬼吧？”王菁菁一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这引起了周遭同学的好奇，都纷纷聚过来看热闹，“都是你搞的鬼吧？”

        许安朵把剩下的雪糕一口咬进嘴里，冰冷的触感瞬间刺激了口腔。她觉得自己打了个冷战。

        “怎么了？”一旁的夏奇泽转过头看了看许安朵，走上楼梯面对着王菁菁，拉了拉她，“别再找许安朵的麻烦了！”

        “什么麻烦？”王菁菁挥手打开夏奇泽，哇哇大哭起来，“是她找我麻烦好不好？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我堕胎，我连男朋友都没有，怎么堕啊？”

        王菁菁整个人都失控了，许安朵那瞬间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她起初的目的，不过是想让大家知道王菁菁去看过妇科，完全没预料到会发展到这一步。但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办？她肯定打死也不能承认是自己做的，否则夏奇泽会怎么看自己，全校的师生会怎么看自己，到时候她就不能再待在学校了。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许安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她深吸了口气，强装镇定，慢慢走上去。

        “明明就是你做的，你个婊子！”王菁菁直接上前，扬起手，眼看就要打向许安朵。许安朵下意识地推了一下她，结果眼前的女生就乒乒乓乓地滚下了楼梯。

        周围传来的尖叫声，刺得许安朵的耳朵一阵耳鸣。

        听完老师的讲述，许晟言只觉得头一阵大。许安朵竟然把同班女生推到楼梯下，造成身体三处骨折，轻微脑震荡，现在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

        “事情就是这样的。”许安朵的老师说完话，就密切地注意着许晟言的一举一动，害怕他一生气就去找许安朵出气。可不能让事情越来越麻烦啊！

        许晟言一时反应不过来，对老师轻声说了声：“对不起，我先出去一下！”

        “好。”班主任理解地同意道。

        他朝外面走去的时候，背后传来王菁菁母亲的啜泣声，隐约听到她在说：“我可怜的女儿啊！”

        走廊灯光昏暗，许晟言从包里掏出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已经可以想象巨额的医疗费和赔偿费，还有许安朵以后在学校的遭遇。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许安朵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许晟言一时想不通，又抽了口手中的烟。他仔细回想过去和许安朵相处的每一个细节，自己的妹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生，其实他自始至终都不了解。他很少与她交谈，很少注意她，只知道每次她回家，都窝在自己房间，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他也根本不关心。她好像很喜欢吃雪糕，每次去超市都直奔冰淇淋冷柜；好像每次去学校接她，她都穿着校服，在一群穿着花花绿绿的颜色艳丽的女生中显得格外突兀。她是没有衣服穿，还是怎样？

        许晟言觉得有些头疼，再怎么仔细想，许安朵给他的印象也是模糊的，不深刻的。他竟然连自己妹妹是怎样的人也不知道。

        “哥。”许安朵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轻轻的，带着小心翼翼。

        “你怎么出来了？”许晟言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

        许晟言依然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和亲生妹妹竟如此疏离。不，一直都很疏离，只是以前他从未去细想。他觉得给她基本的生活保障，便是尽到了一个哥哥的义务。

        “你不用担心！”许安朵顿了顿，声音在夏日的晚上显得格外寂静，好像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下来，只有她一人还是这天地间的活物，“王菁菁的医药费我会自己承担的，你不用担心！”

        “你以为我只是担心这个？”

        “这不是最主要的吗？”

        许晟言沉默，他看着许安朵的脸，第一次有些心疼这个妹妹。

        小的时候，许安朵走路常常摔倒，每次她摔疼了趴在地上哭，许晟言都冷漠地看着。害死妈妈的害人精，他是无论如何也喜欢不了。还有一次，许晟言故意骗许安朵做错事，惹得许军用鸡毛掸子打她。看她哭得昏天暗地的时候，许晟言也没觉得有什么。后来他长大一些，懂事了，对许安朵的讨厌才慢慢消散，但还是没办法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他只是觉得自己有义务抚养她，给她吃给她穿。他把她从继母家中带出来，也并不是可怜她，他不过是带着报复的心理，想让许军身边的亲人都离开他。让他看看，他当初所做的一切，都是会遭受报应的，他的儿子女儿最后都会离他而去。但是在医院碰到许军和夏阿姨的时候，他知道他的愿望又落空了。没人会因为谁不在了，就没法生活。生活依然继续，人们如此擅长遗忘，伤口会自动愈合，过去痛苦的记忆也会慢慢淡忘。可唯独许晟言一个人还停留在十岁那年，仿佛那个十岁的少年在那天就没再长大过。

        好像，再也长不大了啊！

        许安朵被停学在家反省，许晟言留了些钱给她，让她照顾好自己。出门上班的路上，许晟言觉得头大。昨晚他去医院看了王菁菁的情况，她已经清醒过来，不过精神受到很大的打击，对方提出要赔偿五万的医疗费和损失费。不过让他更担心的是，许安朵的病人资料是从自己手上被偷走的，如果他们真要闹，医院方面绝对会开除他。

        许晟言没吃早餐，到了上午十点钟，胃饿得难受。他忙完手中的事后，趴在办公桌上休息。艾若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上次的事情后，她便一直请假。办公室里传来响动，许晟言抬起头，看见林裴脚踩在椅子上，想去拿柜子上面的东西，不过晃晃悠悠的，看得让人心里一紧。

        “我来吧！”许晟言站起身说。

        林裴回过头看了看他：“你脸色不太好啊！”

        “家里出了些事。”许晟言挤出一丝笑，“不过也没什么大问题了。”

        林裴跳下椅子，还是那副给人一脸笑意的模样。他拍了拍许晟言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年纪轻轻的，还是该多笑笑才好啊！”

        许晟言一愣：“我平时不笑吗？”

        “很少看你笑啊。难道你只是对我很严肃？”林裴打趣道，“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病人看到也会害怕的。”

        许晟言脸一红，他没想到平时的自己竟是这样的。

        “不过小艾也够可怜的。”林裴提到艾若时叹了口气，“昨天晚上我去她家，见她完全没精神，饭也没怎么吃。”

        “你去了她家？”这是许晟言万万没想到的。艾若和林裴很熟吗？

        “她爸爸是我的老朋友了。”林裴笑道，“今晚要是有空，我们一起再去看看她？我看你和她关系还不错，兴许见了你，她就高兴起来了。”

        “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许晟言低头。

        “哈哈哈。”林裴大笑起来，“有的，你长这么帅，小姑娘都喜欢。”

        于是晚上下班后，许晟言便跟着林裴，在附近的店里买了些水果和糕点，提着它们坐车去艾若家。

        这还是许晟言第一次去她家，其实离自己家也并不远。那是一个老式小区，里面长着许多高大茂盛的树。许晟言想，这个季节居住在这里真是凉爽。

        林裴在前面领路，到了艾若家，他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便开了。探出头来的是一个留着跟艾若一样短发的女人，看眉眼就知道是艾若的母亲。

        “我又来了，不打扰吧？”林裴哈哈笑着，把许晟言叫过来，“这是跟我们一起工作的同事，多个人蹭饭没问题吧？”

        “你又开玩笑。”对方笑眯眯地说，“就是再多带两个人，家里饭也够吃。”说着把林裴和许晟言让进屋里。

        那是一间两室一厅的小户型，虽然房子的年龄看上去至少有二十多年，但家里的布置和装潢很温馨，有浓浓的家的感觉。

        “你们先坐，老艾再过一会儿就下班回来了。”艾若的妈妈泡了两杯茶放在桌上，然后压低了声音说，“不过艾若今天一整天都没出过房间，我叫她吃饭，她也不理我。唉！”

        “这女孩子是挺让人担心的，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林裴端起茶杯吹了吹水面上漂浮的茶叶，喝了一口，“这毛尖味道不错。”

        “就知道你爱喝，老艾特地留着的。”

        从林裴和艾妈妈的交谈中，许晟言看得出两家人关系应该很好，至少也是好多年的交情。

        “对了，我都忘记问你的名字了。”艾妈妈转过头问许晟言，“你和艾若是同事？”

        “我们就在一个办公室工作。”许晟言说，“我叫许晟言，叫我小许就可以了。”

        艾妈妈打量了下许晟言，眼睛笑得弯弯的：“有同事来，艾若待会儿一定就会出来了。对了，听说这次的事情，还多亏了你帮忙啊！”

        “没有，我只是做了一个同事该做的。”

        艾妈妈点点头，看上去对许晟言印象还不错。过了会儿，她就起身去厨房忙活了。

        “艾若的爸爸是我大学同学。”艾妈妈走后，林裴向许晟言说起他和艾若家的关系。

        “我怎么听艾若说她父亲是厨师？”

        “她爸以前是医生，自从出了医疗事故后，她爸就再也不敢进手术室。”林裴说着叹了声气，“她爸很厉害的，如果一直做下去，说不定院长的位置都是他的了。不像我，在医院待了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

        林裴看出他的吃惊，耸耸肩，故作轻松地道：“是不是觉得落差很大？不过人这一生就是这样，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能够预料到的。好在老艾天性乐观，又娶了一个善解人意的老婆，所以他们过得挺幸福的。我还常常羡慕他们这样的小日子，不像我这样，孤家寡人一个。”

        许晟言之前倒是听人说过林裴的事，好像他妻子很早以前就去世了，之后也一直没有再娶，无儿无女，现在一个人生活。他想想，有时候也觉得他还挺可怜的。

        “到底是什么医疗事故？”许晟言问。

        许晟言问完，林裴却沉默了。他伸手拿了块茶几上摆着的绿豆糕，喂进嘴里慢慢咀嚼，吃得十分专注的样子。

        这时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门开了，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是艾若的爸爸。

        “嘿，总算回来了。”林裴冲对方说，“等你好久了啊！”

        “你下班倒是早啊。”艾爸爸一说话，就显现出是个格外豪爽的男人，他发现沙发上坐了个陌生人，便问，“这小伙子长得挺不错的啊，该不是你带给我们家闺女的吧？”说完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你家闺女还需要我介绍人吗？”林裴说，“这是小许，医院的同事。”

        许晟言站起身，礼貌地喊了声：“艾伯伯好。”

        “哟，是医生啊！”艾爸爸又看了几眼许晟言，接连说着，“不错，不错。”

        饭菜做好后，艾妈妈去敲艾若的房门，里面却没动静。艾爸爸坐在饭桌前皱眉道：“不吃饭就算了，多大个事，就搞成这样！”艾爸爸用筷子指了指饭菜，对林裴和许晟言招呼着，“来，吃吃吃，别客气！小伙子，多吃点啊，你伯母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好。”许晟言点头，夹了块花菜喂进嘴里。

        艾妈妈还在敲房门，告诉艾若有同事来家里，让她快点出来。这个时候房门才开了条缝，然后露出艾若的脑袋。许晟言看见她的脸后，心里震惊不已。几天没见，艾若瘦了一大圈，整个人看上去没精打采。

        艾若踢踏着拖鞋走到饭桌前，看见许晟言后，冲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对林裴打了声招呼。

        “快吃饭吧！”林裴说。

        艾若坐在许晟言旁边，拿起筷子夹了块鸡翅，慢慢吃起来。

        “好些了吗？”许晟言轻声问她。

        “还好。”艾若说。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许晟言问完，并没有得到她的回答。见她埋头吃饭，不想回答，他也不再问。

        吃完饭，林裴和艾若的父亲便坐在阳台上下象棋。艾妈妈切好西瓜，拿出冰镇好的葡萄分给他们吃。许晟言和艾若两个人坐在客厅里，电视机里随便放着一个频道，反正也没人在乎内容。

        “其实……”许晟言组织着措辞，想着怎么说才会比较好。

        “我可能不会回医院上班了。”艾若打断他，“反正也只是实习，我重新找家医院就是。”

        “有那么好找吗？”许晟言说，“每家医院的实习名额都是有限的，你现在要重新找，并不容易呀！”

        “可是我还怎么回去？”艾若颓丧地说，“那天的事闹得差不多整个医院的人都知道了，我根本没有脸再去上班。”

        “你担心得太多了，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况且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天，很多人都已经忘记。就算想起，也只是当茶余饭后的谈资，随便说说。只要你不在意，这件事你完全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如果是你，你也会不在意？”艾若反问，“被人在背地里说是小三，你也会觉得没事？”

        “如果你现在走了，岂不是默认自己就是抢别人男朋友的小三了？既然不是你的错，你何必要在乎别人的看法？你就是要回去，而且要看上去比过去更好，流言自动就会平息。”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你想简单的话，也可以很简单。”

        艾若皱起眉，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刚好八点过一刻。

        “我想出去走走，已经几天没出去了。”

        “我陪你。”

        艾若向母亲说了出去散步的事，回房间套了件薄针织衫，和许晟言出了门。小区里很安静，加上许多茂密的树木，给人一种幽静的感觉。

        “那天还真要谢谢你了，现在才有机会道谢。”

        “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许晟言问。

        走出小区，对面马路有一家便利店，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从里面走出来，一人手里拿着一支雪糕。

        “想吃冰淇淋吗？”艾若突然转头问他，“我请你。”

        “好。”

        艾若小跑到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两支雪糕回来。许晟言接过来，发现是小时候吃的雪人。

        “我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个。”许晟言撕开袋子，咬了一大口雪糕，“现在竟然还是这么好吃。”

        艾若弯了弯眼睛：“我也最喜欢吃这个。”

        “看来还是吃甜食，才会心情好点。”

        “你心情不好吗？”艾若问，“出什么事了？”

        许晟言强颜欢笑道：“就那些事，反反复复的，觉得烦了。”

        “女朋友的事？”

        “哈？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她现在应该是别人的女朋友了。”

        “工作上的事？”

        “工作上的还好，总是可以解决的。”

        “那还能有什么事？”艾若想不到，也不想再猜，便催促道，“快说吧，说出来心情就会好点了！”

        许晟言手里的雪糕已经吃完，把木棒扔进垃圾桶，拍了下手，回身对艾若说：“你不是心情也不好吗？走，我请你吃甜品，吃到撑死，心情自然就会好了。”

        艾若拒绝道：“吃的时候是快乐，可是吃完就会悔死的。女生吃甜食很容易长胖好吗？”

        “现在还担心长胖的问题？”许晟言揶揄道，“我还以为你已经看破红尘了。”

        “嘿，谁怕谁，要吃就快走。”艾若见不得人激她，拉住许晟言，“前面就有家甜品店，现在应该还没关门。我一定把你吃穷！”

        “好，我看你到底能吃多少。”

        街边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出很长一段距离。艾若拉着许晟言的胳膊，心情渐渐好起来，之前的不快仿佛都被蒸发到夜空中，慢慢飘散。

        许晟言看着艾若走在前面风风火火的模样，觉得这个女生真是有趣，之前还一副要死要活，颓丧似乎再也开心不起来的样子，后一秒却变了脸，又恢复成那个看上去无忧无虑的女生。

        到底是他人的康复能力太强，还是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天生比别人弱？许晟言想，人活着啊，或许还是应该往前看！

        一直往前，不要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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