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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向来得不到的最登对

        许晟言做手术的事,第二天一大早就传遍了整个医院。有人在背后说,这个实习生真有两把刷子,暗暗佩服。也有人说他太乱来,为了充英雄,竟然不顾病人的生命安危。许晟言被叫到院长办公室,院长一改往日笑眯眯的样子,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昨晚的事我也听说了。”院长的手指在桌上不停地叩着,把座椅朝两边轻微地转动着,“你的表现很不错。刚才我问了,病人的身体状况也稳定下来了,婴儿除了有些营养不良,其余都很正常。”

        “这是我该做的。”

        “可是……”院长说到这话锋立刻一转,“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次手术失败了呢?谁担得起这个责任?你还只是个实习医生,按规定根本没有资格上手术台。如果出事故了,病人家属闹到医院,我们可是要担责的。”

        “我知道。”许晟言说,“当时情况紧急,根本没有时间再将病人转移,所以我就擅自做决定了。如果真出了事,我会一个人承担的。”

        “一个人承担?你在医院工作,就不可能是一个人承担。就算你想,法律和病人家属也不可能答应。”院长说着,激动地用手开始敲起桌子,“我知道你有能力,医院也一直想把你留下来。但是无论多么有才华的人,只要还身处集体这个范畴,就必须遵守集体共有的规则。你既然在医院上班,就该遵守医院的规则。”

        许晟言垂下眼,诚心地说:“对不起!这次的事,无论医院对我做出怎样的处罚,我都毫无怨言。”

        院长长叹了口气,显得很无奈:“唉,算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你先回去工作吧!”院长摆摆手,虎口对着额头,扶住头。

        许晟言刚踏进办公室,艾若就迎上来担心地问他:“院长说什么了?他要给你处分,就怪在我头上好了,本来也是我唆使你的。”

        见艾若一脸心急,许晟言心里感到一阵暖意。他不由得伸手,轻轻摸了摸艾若的头:“放心,没事的!”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艾若的心轻轻撞了一下。她脸一热,为了掩饰尴尬,故意拍了拍许晟言的肩:“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怕你蠢得又什么事情都自己扛。”

        许晟言也玩笑道:“需要你挡箭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许晟言话虽这么说,但他一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怎么可能不怕处分?他现在还没毕业,如果受到医院处分,以后找工作就更难了。再说现在这家医院给他的待遇不错,如果离开了,他没有把握可以找到更好的。

        许晟言从洗手间回来,没走几步,后面突然追上个人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很用力。许晟言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扭头一看,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有些面熟。

        “许医生,你不记得我了吗?”对方还没说话,脸上就已经绽出一个略显夸张的笑容,“昨天我妻子就是你做的手术啊!”

        “当然记得。”许晟言恍然,昨晚做完手术因为太累,根本就没记清他长什么样子,“你妻子怎么样了?”

        “她已经醒了。”男人说,“不过,为什么来给我老婆做检查的不是许医生?临时换人了吗?”

        许晟言露出一丝尴尬,随即笑笑:“我还有别的事要忙,所以……”

        “哦哦,那就不耽误许医生了。对了,许医生要是有空,可以来我妻子病房坐坐。我还想给你看看我们的儿子,你可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接触到的人。”

        “好,有空我一定去。”

        许晟言原本沉重的心情因为这番谈话,觉得释怀了不少。至少自己昨天晚上的选择并没有错,维护住了一个家庭的希望和幸福。就道德层面而言,他至少问心无愧了。

        午休的时候,许晟言想到上午的事,见艾若还坐在电脑前玩《连连看》,便过去捅了捅她的胳膊:“陪我去个地方。”

        艾若没回头:“去哪儿?”

        “昨晚我们亲自接生的小宝宝,你不想看看?”

        艾若一听立即来了兴致,把游戏网页关掉,站起身,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好呀好呀!我本来今天早上就想去看,结果幼婴室的人告诉我,他被他爸爸抱走了,就没好意思去病房打扰他们。”

        “上午没看到也好,你这样只会吓到宝宝。”

        “去!”艾若不满地嘟起嘴,伸出手假意朝许晟言挥去,“像我这种具有亲和力的姐姐,宝宝见了我只会笑好吗?”

        两个人互相攻击着对方,说笑着走到病房门外。许晟言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上午见过的那个男人。对方看见是许晟言,立马让他进去,原本躺在床上的病人也坐起了身子。

        “许医生来了。”男人对他的妻子说,“来,把我们家宝宝抱给他看看。”

        许晟言没怎么抱过小孩,生怕一不小心会弄疼他。一旁的艾若见他笨手笨脚的便说:“让我来抱吧!”

        艾若把宝宝安稳地放在臂弯里,伸出手指头在他眼前晃来晃地逗他玩。宝宝一边伸出两只肉乎乎的手想要去抓,一边又咯咯咯地笑起来。

        “看,我说宝宝见了我就会笑吧?”艾若得意地冲许晟言做了个鬼脸,“哪像你连个孩子都不会抱!”

        许晟言也伸出自己的一根食指,放在宝宝眼前,宝宝挥动着两只手去抓。被婴儿柔嫩的小手握住,许晟言在那瞬间好像感受到四五月份温和的阳光,心被软化成一根平整而舒适的羽毛,好像随时可以乘风飞翔。

        这是许晟言第一次对新生婴儿产生好感,以前他一直觉得小孩子喜哭喜闹,很烦人。他没有怎么接触过这样小小的来到人间才几天的小孩。他以前的经验就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现在终于捅破了,食指被对方紧紧拽着的感觉其实还蛮不错的。

        “晟言,不过来看看你妹妹吗?”父亲许军十年前也是抱着这样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婴儿,站在许晟言的面前。

        那个时候的许晟言还沉浸在母亲去世的悲伤情绪里。许军对他说的话,他根本就没心思去听,更何况就是这个所谓的妹妹夺去了母亲的生命。如果没有她的话,妈妈还能给他讲故事,摊面饼,做他喜欢吃的鱼香肉丝,带他去放风筝,去追逐夏日夜晚的风。那么多可以做的美好的事就破灭在这个所谓的妹妹手上,许晟言当时情绪化地把头扭向一边。

        “她才不是我妹妹!我只要妈妈!”

        “晟言。”许军无奈地叫他的名字,“别这么任性,对你妹妹好点!”

        “反正她不是我妹妹,就不是!”许晟言直接在医院里闹脾气,倔强地蹲在原地,鼻涕、眼泪抹一脸,“我要妈妈,我只要妈妈……”

        许晟言的哭声悠悠地飘散在医院的走廊上,零散地降落在深夜时分,把所有时间的空隙塞满,以至于每次回想起来都能嗅到一股咸湿的泪水气息。

        “嘿,发什么呆呢?”艾若伸手在许晟言面前晃了晃,“该把孩子还给他爸爸妈妈了!”

        “哦,不好意思!”许晟言回过神,把手缩回来。

        “你刚才怎么了?”走出病房,艾若问他,“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有心事?”

        “不是。”许晟言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所以注意力不集中。”

        “是吗?”艾若看上去不怎么相信,揶揄道,“该不会又是前女友的事吧?”

        “不是。”许晟言说,“你最近怎么老是提到她?”

        艾若神色一僵:“哪有老提到?这不是随便问问吗?”

        “我只是她出事那天去医院帮了点忙,后来就没再联系。”许晟言说,“就像你说的,她已经是过去式了。不过要说完全没情谊,那也是不可能的。”

        “我以为你还没走出来。”艾若垂眼盯着地面,“我看得出你很在意她。如果有一天她和现在的男朋友分手了,重新来找你,你会答应和她复合吗?”

        “怎么可能!”许晟言笑了,可看艾若异常严肃,他只好慢慢敛起笑意,“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假设和如果?当初她选择其他人,我就已经死心了。要说完全没有感情那不可能,但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唉,你能这样想最好!”

        “一开始想不通的事,慢慢都会想明白的。”许晟言耸耸肩,轻松地笑了,“时间问题!”

        可是天知道他花了多少时间才明白,所有的伤心和过不去的坎,只是因为时间问题。而这个时间,其实有时候也代表永远,可能有些问题有些东西一辈子都越不过去。只是在艾若面前他不想这样说,告诉她能有什么用?不过是徒增另一个人的伤感。

        忙碌的这几天,许晟言把许安朵的事情暂时忘到了一边。他想是时候找王菁菁母亲,处理赔偿事务了。晚上回家的时候,他特意在路边买了卤菜,这阵子没空照顾许安朵,想必她又是用泡面打发肚子。

        推开门的瞬间,许晟言就闻到从厨房里飘出的炒菜味:糖醋排骨?还是糖醋鲤鱼?

        许晟言有些惊讶,家里谁在做饭?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门口,看到许安朵正忙着把炒好的排骨装进盘子。许晟言愣了愣,随即粲然一笑:“怎么炒起菜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许安朵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许晟言。她看到他正倚在门框旁,双手懒散地抱在胸前,脸上的笑容带着几许疲倦,想必是最近工作太过辛苦。

        “我都是按照网上下的食谱做的,好不好吃不敢保证。”

        许晟言故意动了动鼻子,嗅了嗅:“闻上去很香。”

        兄妹两人前所未有地默契,把饭菜端出厨房。许安朵帮哥哥盛好米饭。许晟言夹了块排骨喂进嘴里:“很好吃呀!”

        “是吗?”许安朵有些不好意思,“原来做饭也没之前想得那么难,我动手试了试,发现还蛮有趣的。”

        “怎么突然想起做饭呢?之前不是一直不愿意吗?”

        “吃泡面吃得太多。我今天去超市,正好看到打折的排骨,所以就买回来,想自己做着试试。”

        “这样也挺好。”许晟言又夹了块排骨,“你是该试着独立了。”

        “你愿意让我独立吗?”

        “……嗯?”许晟言一时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我今年也十六岁了。”许安朵顿了顿,“我觉得自己也可以养活自己的。你现在薪水不高,我还老是给你添麻烦,现在学校也回不去,不如直接退学,找份工作好了。我能自己独立,就可以不用再麻烦你了。”

        许安朵的这句话是她想了很久才组织好的。早在几天前,她看过王菁菁,从医院回来就一直在想,到底要怎样说才合理合体?到底要怎样告诉许晟言,自己已经可以赚钱,不用再依赖他?

        不想一直依赖你,成为你的负担了!

        许晟言把她从许军那里重新接回来的时候,许安朵就知道这里也不过是短暂的停留。许安朵常常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叶浮萍,她来到这世上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虽然身处现在这个所谓的家里,她却并未感受过家的存在。不管是和父亲许军在一起,还是现在和哥哥许晟言,她觉得不过是角色换了,其实本质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许安朵倒成了他们的闯入者,如果没有她的存在,他们的人生都会轻松许多吧?许安朵常常会想象母亲是个怎样的人,她一出生就没有见过她,只在家里的相册里看到过,是个长头发的穿着素净的女人,看上去温婉可人。

        许安朵不知道她是否跟自己想象中的那个母亲一样,因为许军和许晟言都很少在她面前提及。只在每年的清明节和祭日,三个人才会罕见地聚集在一起,换上素净的衣服,去花店买雏菊——听说那是母亲生前喜欢的花——然后搭车去墓地。

        比起常见到的父亲和哥哥,许安朵甚至觉得那个已经远在天堂的母亲离自己更近一些,在心里的位置更亲近。这不是只有每天三言两语,除了最基本的日常对话外,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是疏离得好像陌生人对彼此的客客气气。这是可以打可以骂,可以在彼此面前痛哭,也可以肆意大笑,感情怎么也不会淡薄的关系。

        所以我与其待在你的身边却如同陌生人,给你增加无数的烦恼、负担,还不如就此离开。

        许安朵就是这样想的。

        “就那么想出去吗?”许晟言手里的筷子啪的一下放在桌上,原本愉悦的神色顿时难看起来。这还是许安朵第一次见许晟言对自己发火,即使是王菁菁那件事,他也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既然不想待在这里,当初干吗还要跟我回来?你直接留在那个人的家里就好了。”

        许晟言的话里充满讽刺,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脾气。本来他见到许安朵做饭还很高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那五万块钱还放在卧室的柜子里,本想着晚上跟许安朵讨论一下,什么时候把钱赔给王菁菁。他想着把这件事解决了,就去学校找领导,费心费力,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可对方显然并不在乎他做的这些。

        饭已经没有心情再吃下去。许晟言站起身拿上钥匙,啪的一声关上门就下了楼。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许安朵呆坐在饭桌前,眼睛还盯着那碗温热的糖醋排骨,此时想到的却是她如何把排骨洗干净、勾芡调料、烧水、看火等琐碎的事情。她做好这一切花费了大半天时间,可本来烦躁的心情在这段时间竟慢慢地平复下来。她慢慢整理好思绪,才想出之前的那段话来。她并不是什么意气用事,也不是故意说这些话让许晟言难受。

        在过去的十六年人生里,她凭意气做过的事情太多,逃课、打架、抽烟、早恋,什么叛逆做什么。她故意标榜自己的与众不同,想引起他人注意。多注意注意我就好!她真的太渴望别人的关注了。她甚至天真地以为,自己变成坏女孩,许军和许晟言就会多看自己几眼。她以为这样,他们就会耳提面命地教育自己,会把自己二十四小时捆在身边。但没有,从来没有。

        许安朵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去摸,才发现是泪。她擦了擦眼睛,用手拿起筷子,夹起面前的那碗糖醋排骨,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糖放得有些多,她吃几个就腻了。她突然记起许晟言是不喜欢吃甜食的。

        窗外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开始还很小,接着逐渐清晰明了起来,震得屋檐上的雨棚啪啦作响。而屋里却是深渊般的沉默,安静得令人窒息。

        仿佛是两个世界。

        如同我们一样。

        李静又在病房发了一通脾气。这次她把江筱月打包带回来的面条直接朝墙上扔去,汤水和面条溅上雪白的墙壁。李静大声吼着:“你给我滚出去!”

        江筱月弯下身,默默地清理干净掉在地上的面条,然后带上门,走了出去。

        李静住院的时候,就一直是江筱月在照顾她,可李静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好脸色。她的男友王涛在最开始那几天,还会时不时提点东西来看望李静,但态度不冷不淡的,到最后就直接不来了,电话也打不通。

        “这个王八蛋,居然不接我电话!”李静每次给王涛打完电话,都气得摔手机。虽然她大致上也猜到王涛一定是和其他女人搞在一起,但不亲口听他说她就不会甘心。

        江筱月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会儿,估摸着李静睡了,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回去。李静额头上的伤还没拆线,闭着眼睛,走近看,可以看出脸上的泪痕。江筱月叹了口气,帮她掖了掖被角。照顾李静的这段时间,江筱月身心疲惫。她每天一大早起床,就去市场买最新鲜的骨头和猪脚,然后提回来用火给她熬汤。江筱月以前可以说是食指不沾阳春水,在许晟言家也只是帮着洗菜,做些简单的东西,现在要她熬汤真是伤了脑筋。她只能在网上看教程,学着煲汤。

        徐楷来医院看过几次李静。李静一见到徐楷,就大声质问他:“王涛那混蛋在哪里?”徐楷说自己也不清楚,王涛已经很久没和他联系过。瞎子也能看得出这是缓兵之计。李静哭闹着差点惊动整个医院,后来还是医生和护士及时冲到病房,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才让她平复下去。

        江筱月急忙把徐楷拉出病房,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涛人呢?”

        “你难道还看不出吗?”徐楷无奈地靠在墙上,有些不耐烦地道,“你以为王涛真喜欢她吗?不过就是玩玩。现在她变成这个模样,你以为王涛会每天端着汤水来伺候她吗?”

        “就算是玩玩也不用绝情成这样吧?”江筱月突然想起自己的处境,语气不自觉地加重了,“你们这些公子哥说喜欢就喜欢,说抛弃就抛弃,你们这样玩人很有意思吗?”

        “你凶什么凶!”徐楷也发起脾气,“这件事要是没有我给你摆平,李静不告你去吃几个月的牢饭,你以为能轻松解决?”

        江筱月一时语塞。

        “你以为这些是你那个前男友能帮你的吗?发生了这种事,他就是跪着给别人舔鞋,也没人会搭理!”这是江筱月和徐楷在一起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说这么难听的话。从前那个彬彬有礼的具有绅士风度的男人瞬间化为泡影。

        “你说够了没?”江筱月不想和他吵,她已经够累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她身心疲惫,为什么还要来和她吵?

        可是徐楷没有罢休的意思,一想到李静告诉自己,她头被砸破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江筱月的前男友,他就觉得自己的脸好似被人踩到了地上。他算什么?他自己的女朋友,竟然为了别的男人做出这种事!

        “你是想回去旧情复燃吗?你以为你前男友还会和你在一起?”

        “你在说什么呢?我都跟你说了,事情不是李静说的那样,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

        “那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徐楷板着脸看江筱月,一副你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的神情,这反而让江筱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眼看着徐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深吸了口气,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徐楷皱着眉头听她说完,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江筱月也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只好说:“这就是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不过是不想欠他人情。至于后来会发生这种事,完全是因为李静说话太难听。她说你不过是在玩我,我很生气,才和她争执起来的。”江筱月说到最后,其实心里也在打鼓,因为她是故意说给徐楷听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他的表情,想从他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来,看他和李静所说的是不是一样。

        徐楷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先前像头发怒的小狮子,现在却平静下来。他伸手摸了摸江筱月的头,说了句让江筱月震惊的话:“那两万块我帮你母亲给了,就当是我孝敬丈母娘的。”

        什么?丈母娘?

        江筱月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徐楷:他居然称自己的母亲为丈母娘?

        徐楷看出江筱月的心思,便补充道:“别瞪你的眼睛了。既然是钱的事就好说,不就两万块吗?我待会儿回去就转给你,把钱还给他,正好也撇清关系。”

        江筱月的心一沉,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说到底不过是钱的事情,徐楷不缺那点钱,而那句丈母娘不过是他随便说出口,当不得真。

        “徐楷……”江筱月动了动嘴,问出了这段时间一直卡在心里的问题,“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江筱月很小的时候跟大多数女生一样,常常幻想长大后有个驾着七彩云霞来接自己的盖世英雄。每个人心中的那位盖世英雄都不一样,有的喜欢皮肤白皙的,有的喜欢健康的小麦色肌肤,有的喜欢斯文的,有的喜欢阳光的。虽然每个人的外貌、脾性会有很大区别,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希望他足够爱自己。他要很爱很爱自己,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宝贝,哪怕还有那么多比自己好上十倍百倍的人围在身边,但是他眼里却只有自己。

        江筱月其实害怕失去的不是许晟言或者徐楷这么一个具体的人,而是所谓的爱情。她害怕失去的是自己的爱情。她现在千般想念过去和许晟言在一起的日子,不过是因为他给了她这样的爱情。她知道许晟言非常爱自己,可惜他不够出色。后来她遇见徐楷,他几乎符合她对盖世英雄所有的幻想:有钱,相貌不错,对女生有致命的吸引力。其实说到底,她不过是爱情的虚荣心在作祟。

        但江筱月需要这样的虚荣心,她也想被身边的人高看一眼。以前在学校和许晟言在一起,两个人所面对的就只是学校的那片天地,而且因为年轻,觉得没有什么不可能,即使天天吃路边摊,没钱买衣服、化妆品,用最便宜的大宝,也觉得没什么。因为还有希望在,她觉得两个人都能够变得更好。

        可现实是,一个人的境遇实在太难以改变。她现在只是商场里面一个微不足道的销售员,每个月拿两三千的工资,穿最普通的衣服,做头发也只敢去附近便宜的理发店,还要事先打听清楚价钱。想和许晟言去吃日本料理,她还要提前做好预算;自己出门前辛苦打扮、化妆,结果却要坐在路边摊上,被味道浓重的麻辣烫熏得满身是味。江筱月要做的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公主”并不只是形容词,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只是一开始,江筱月也没发现自己居然对物质有如此大的崇拜。如果没有遇见徐楷,没有被徐楷用那些令人迷醉的物质迷昏头脑,也许江筱月还甘心灰头土脸地陪在许晟言身边,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最后成为一对普通夫妻,每天为柴米油盐吵嘴,羡慕一下那些买得起高档衣服和包包的女人。但他们不会像现在这样。

        江筱月不想再回去了。经历过好的东西后,谁还愿意回到以前那种生活?谁不想舒舒服服地坐在有空调的餐厅里,被别人服务?谁不想有钱买最新一季的包包和衣服?谁不想坐在跑车里,看车窗外的车水马龙,然后找到在这座城市的归属感?

        人生漫长,光靠纯粹的爱情取暖,何以度过?

        江筱月仰起头,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个男子。虽然他们只交往了半年,她却从来没有这么身心俱疲。这像是一场博弈,她仿佛把自己所有的筹码都给赌了上去。虽然她知道,即使现在得到一句“喜欢”也并不能给未来一个保障,但是她想要,非常想要。她眼神里的期待,让徐楷的心里惊了一下,他意识到江筱月跟自己以前交往的那些女人不同。那些人纯粹是为了钱,江筱月除了钱以外,她还期待得到更多,而这些东西让徐楷多了些顾虑。

        “你一天都想些什么呢?”他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头,语气嗔怪,“我还有事,过几天再来看你。好好照顾李静,她要是再为难你,就告诉我。”

        就那么一瞬间,江筱月好像什么都明了了。望着徐楷离去的背影,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她已经可以预见,现在躺在病房里的李静不过就是下一个自己。她心里像被什么挖去了一大块,空落落地疼。可是已经走到这一步,她还能回头吗?

        许晟言冲许安朵发完脾气,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到了江边。微凉的夜风从水面袭来,渐渐平息掉他心里的怒气。他点燃一根烟,趴在江边抽着,一支接一支。他看着远处霓虹闪烁的街道,那些灯光倒映在江水里,美得像是另一个世界,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刚才的那场暴雨把他身上的衣服淋湿,不过又有什么关系?现在他觉得什么关系都没了,这偌大的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无依无靠。他就算现在死在这里,又能如何?

        不过奇怪的是,这种感觉早在很久以前就有过。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可能是和江筱月在一起后,他重新对生活有了期盼。然后呢?江筱月的离开就像母亲离开父亲离开一样,心里再痛,他也没发过火。但这次他却对许安朵大动肝火,连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他正烦着,手机铃声响了,拿出来看见显示屏上显示着“江筱月”的名字。

        “喂?”这么晚了,找自己有什么事?

        “……”他只听见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却没人说话。

        “喂,筱月吗?”许晟言问,“有什么事吗?”

        许晟言先听到几句含混不清的声音,接着终于听清楚是江筱月在哭,哽咽声通过电话传过来,像是猫在他的心上抓了几下。

        “你现在在哪儿?”许晟言问道。

        “你们为什么都不要我了?”

        “……什么?”许晟言没听明白。

        “为什么都不要我?我知道我是罪有应得,但是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江筱月在电话那头没头没脑地絮叨着。许晟言着急地连问了好几次她怎么了,最后见没反应,便安静地听她抱怨。江筱月说话含混不清,只是一直在哭,很伤心的样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筱月的声音突然断掉,随后是个粗犷的男子声音,嗓门很大地冲许晟言说:“喂,你是她男朋友啊?她喝醉了,还不快来接她?”对方告知了许晟言酒馆的地址,然后又补了句,“记得带上钱,她还没付钱呢!”

        许晟言赶过去,一眼就看到趴在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的江筱月。

        “你就是打电话那个?”一个身上文满文身的男人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遍许晟言,“快把她带走吧!一直在这儿哭,影响我做生意,你们情侣间的事回家吵去!”

        许晟言也没多做解释,付完帐,扶着江筱月在路边打了车,就离去了。

        江筱月一路上都很乖,一句话都不说地趴在许晟言肩上,下了车也顺从地让许晟言扶着走上楼。许晟言从她包里找出钥匙,打开门。里面一片漆黑,许晟言想,她的室友李静一定还没有出院。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灯,屋里乱得像是被人打劫过似的。他把江筱月安置在沙发上,去厨房想找些解酒的东西,结果一开灯就被厨房里的情景吓了一跳。

        厨房比客厅还要乱,而且还有一股酸臭的味道。许晟言四处看了看,发现味道是从炖锅里散发出来的。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不知放了多久的骨头猪蹄汤。喝不完竟然不知道盛出来放在冰箱里!许晟言无语了。他好不容易从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里找出瓶蜂蜜,用温水兑好,冲给她喝下,然后脱掉外套,开始收拾垃圾。

        许晟言把客厅和厨房收拾干净已经是凌晨一点,累得满头大汗,坐在沙发上喘气。他转头正好看到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的江筱月,她的脸因为哭过,所以脏兮兮的,有几根散落的头发被含在了嘴里,呼吸均匀而沉稳。这张面容曾是许晟言每天都能见到的,不过那时还没有布上这样的愁容。许晟言忍不住走过去,蹲下身子静静地端详着这张脸,然后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把那几根头发捋到耳后。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可笑:她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自己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呢?

        可记忆此时却如同开闸的洪水,纷纷涌来,一点点淹没许晟言的理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正从心里翻涌上来。许晟言知道自己不能再多做逗留,拿上外套,便匆匆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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