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素持气极反笑：“凌央，你死要面子到这种程度，居然随随便便找个人过来恶心我。你当我是傻子么，在床笫之间认不出你这张脸？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掩饰你碰过我的事实。”

        “凌央，你碰过我，你脏了哈哈哈……”

        哪知凌央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气急败坏。

        霍素持强词夺理的作派令凌央大开眼界。

        凌央扶额叹息：“不知好歹。”

        随行前来的阮娘望向留鸢：“留鸢，把此事来龙去脉和你家主子说个清楚。”

        霍素持大吃一惊，留鸢何时竟与阮娘相熟了？

        不过遭了阮娘一记轻飘飘的眼神，留鸢就吓得双膝发软，唯唯诺诺朝众人跪了下：“请、请陛下放心，这几年，奴婢日日都按照您的吩咐在寝殿香炉中添了东西。”

        姓高的这时主动站到了昏暗的角落。

        若说他在自然的光下，身形相貌与凌央有五分相似；那他站到暗处时，能与凌央有七分相似，再加上迷香效果……

        霍素持的神智从天灵盖一路向下，被彻底劈开成两半。

        她激动得目眦尽裂，喉头涌起一阵腥甜：“留鸢，你我从小一块长大，你为何……”

        留鸢不断向她磕头道：“美人，奴婢不想再帮您害人了。”

        霍素持发了疯一般冲向她，狠狠掐住她的脖子：“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以为你转投了天子，霍家瓦解冰消之日你就能独善其身吗！留鸢，你就该和我一起去死！”

        她一边使了十足的劲掐留鸢，一边恶狠狠地盯住凌央：“陛下收买人之前就不问问留鸢是否清白？她是我的人，谋害先皇后之事她没少出谋划策！”

        凌央冷笑：“时至今日，你终于肯承认是你毒害了她？”

        霍素持破罐子破摔道：“没错！就是我做的！可不止如此，你在她生辰那日送去椒房殿的食盒，也被我换成空的了……哈哈哈，凌央，你以为没有我出手，她就能活得下去么？”

        “你的那封信我也看到了，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叫人潸然泪下。你知道么，在你苦苦等待她放风筝那几日，她恐怕早就不想活了，又何至于见到卫骁后愤然撞柱！”

        此言一出，阮娘当即变了脸色。

        当初那个空食盒，居然是被霍素持调换后的。

        也就是说凌央从始至终都没有背叛过霍晚绛，更没有想害她。

        凌央惊愕不已，他睁大双眼看向阮娘：“什么空食盒？朕送过去的分明是天地玄黄。”

        阮娘如实道来:“陛下，先皇后那时收到的确实是一个空食盒，奴婢亲眼所见，还问过于公公……”

        凌央眼睛瞪得充血。

        留鸢在霍素持手中渐渐断了气儿。

        霍素持瘫倒在地上，她没剩什么力气了，笑声却无比放肆：“凌央，你现在的滋味好受么？”

        临死之前，见他痛苦，她就高兴了。

        没有霍家，他根本不可能回到长安，只能在岭南做一辈子乡野村夫。

        本以为他愿意看在阿父和霍晚绛的面上，给霍家留个体面，没想到他居然要赶尽杀绝到如此地步。

        凌央强行维持镇定，他知道霍素持一心求死，现在所有的话不过是在激他。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不留情面。

        凌央一手打翻了阮娘端着的毒药，他厉声下令：“把霍腾的尸首给朕扔进临华殿。”

        霍素持的笑瞬间僵住。

        她费劲爬到凌央身前，双手紧紧攥住他的下摆，从未觉得眼前的男人高大得令人生畏过：“陛下，您想做什么？”

        凌央便是连腿都没向她曲一下，他淡漠地垂下眼睫，缓缓抽开腿，仿佛衣摆上缠住了什么脏东西。

        “霍素持，朕说过，你太不识好歹了。”得知昔年食盒之事的真相，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令心口巨疼无比，“这几年来，朕想过一万个杀死你的方式，可都不大令朕满意。”

        “现在朕想明白了，生不如死，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朕要你好好地活着，在临华殿这方小小囚笼中，日日夜夜，眼睁睁看着你阿兄的尸体是如何日渐腐烂，看他化作一堆无人收尸白骨，看着你们霍家逆贼怎么被朕杀个精光，看着你们霍氏族人如何永不超生。”

        凌央竟是阴暗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霍素持后悔方才激怒了她，她声音颤得厉害：“凌央，我父亲可是霍霆，我的伯父我的祖父也是霍晚绛的至亲，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凌央别开了脸，故意将一侧耳朵露在她视野里。他仿佛没听到她方才的诘问，轻笑道：“你的父亲？你霍玲珑不过是霍家的一个养女，怎敢自认祖宗？”

        “对了，你在晋明时期的后宫记载，朕已命人悉数抹去，就连霍家族谱朕都命人重新编撰。霍素持，这个世界上没有霍素持这个人了，更不会有霍玲珑，朕的皇后从始至终只会有阿绛一个，霍家的贵女也只有她一个。”

        人人都有毕生所求，而霍素持的毕生所求则是青史留名，抹杀她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就是最好的报复。

        ……

        大晋曦和六年春，云中城。

        这次卫骁跳下马，迎接他的人不止是李吉等部将，几乎半个云中城的百姓官吏都倾巢出动。

        而人群的尽头，是一大二小两个身影在等候他。

        卫骁剃掉了胡须竟俊美得不可直视，以至于许多人一时看傻了，卫大司马简直就是高山仰止渊渟岳峙的具象化。

        而霍晚绛一见他，面上表情便又哭又笑轮换交叠，显得格外激动。

        他的两个女儿也在大声叫他：“阿父，您回来啦——”

        “大人。”李吉上前一步，带领众人向卫骁行大礼，“不，现在应该叫您一声大司马。”

        没想到守护他们云中城的大英雄，居然就是赫赫有名的瑞国公卫骁，作为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卫家人，他甚至为了边关百姓拒绝留在长安。

        此等国士风骨，无不令人瞻仰动容。

        卫骁坐在高头大马上，一一回应军士百姓们的热情。骏马最终停在霍晚绛和两个女儿面前，他松开马绳，伸手向两个女儿：“卫大娘子、卫二娘子，上马，阿父带你们回家。”

        霍晚绛怔住，她手指了指自己，一时还没习惯改口：“将军，那我呢？”

        卫骁扬眉笑道：“你也想骑？”

        霍晚绛点了点头。

        卫骁：“那你也上来，抱紧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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