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淡淡的看着两人，花无缺和铁心兰心里惴惴不安，有心去看看对方，却又不敢轻动。

        时间仿佛凝滞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铁心兰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邀月终于开口了。

        “你们两人为何而来？”

        铁心兰有心想要说自己是替父亲来致谢的，但是这些平时说得很顺溜的客套话，在邀月宫主面前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花无缺对邀月更熟悉，所以对邀月的行事风格也不意外，只是恭敬的回道：

        “徒儿想求师父准许我与心兰的亲事。”

        邀月眼神看向铁心兰，铁心兰鼓足勇气，与邀月对视着，态度坚决的接着开口：

        “求大宫主成全！”

        邀月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无缺，你是为师目前唯一的弟子，未来必然会成为宗师境高手，你可知道若想跨过宗师境门坎，需要本心无垢？你确定要与铁姑娘结成夫妻？”

        花无缺眼神一凝，看向邀月的眼神里有一丝惊讶之意。

        铁心兰闻言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她有些心虚的看向花无缺，自己的心事自己知，她心里确实不止有花无缺，还有个藏在心底深处的小鱼儿。

        可是…铁心兰又岂能负了花无缺，他对铁心兰全心全意的付出，铁心兰除了用自己这一生，又怎能还的清这份深情？

        见二人一时默然，邀月嘴角微微勾起，再次开口时声音里似乎多了点玄妙的韵味。

        “你们两人一路赶来也累了，先坐下喝杯茶，都仔细想想，此事关系重大，也不必急于一时。”

        铁心兰闻言默默点头，然后乖巧的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木然的坐在椅子上眼神渐渐放空…

        花无缺则皱了皱眉，然后迟疑了一下，也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然后又很快恢复平静，放下茶杯露出思索之色。

        但很快花无缺的眼神也开始迷茫，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僵硬起来，最后整个人像是丢失了灵魂一样，成了一个只会呼吸的空壳。

        事实上，此刻花无缺和铁心兰都已经不知不觉陷入了幻境之中。

        在幻境里，他们经过一番认真考虑，最终还是获得了邀月的允许，然后两人在邀月与南星成亲以后也结为夫妻。

        随后日子由甜蜜变得平淡，花无缺又开始为了小鱼儿奔走，解决小鱼儿与恶人谷之间的因果，还有协助燕南天查找当初害他的幕后黑手…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去，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慢慢的变得平淡起来，原本藏在心底的白月光就在这平淡的日子里变得越发清晰…

        花无缺的职位越来越高，他也越来越忙，两人一直没有孩子，这让两人的关系慢慢添上一抹阴霾…

        虽然两人的感情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两人都是很坚定的人，所以两人都会努力的弥合感情的裂隙，尽力维持着越发乏味的感情和变得清冷的家…

        就这样，两人不咸不淡的生活着，直到花无缺的师妹都已经跨入宗师境，花无缺却迟迟无法迈过那一道坎，两人才记起当日师父的提醒。

        莫欺本心！

        可惜，当时太年轻，所以两人都没有真正遵循本心的选择，以为自己可以克服一切困难，可惜感情这个东西是无法靠意志来左右的。

        看到花无缺每日强颜欢笑的样子，铁心兰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既没有给花无缺诞下后代，也没有能全心全意的做好一个妻子，于是留书之后独自离开。

        花无缺痛失爱人，变得孤僻嗜杀，他终年奔波于江湖，一来为移花宫杀人立威，二来则是寻找走失的妻子。

        可惜天不假人，二人终不得再次相遇，各自郁郁而终。

        人死如灯灭，但是等到一切归于黑暗，花无缺的心思反而越发清明，耳边还传来生动的声音，有风过树梢的声音，有鱼跃莲池的声音，有鸟雀吵闹的声音…

        花无缺的心里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有点不舍的留恋，有点失而复得的欣喜，有点风过物存的超脱…

        那积郁在心中的自责、后悔、愧疚等等都一瞬间消失无踪，整个人就像是脱去了一层厚重的壳，不但浑身轻松通透，连心思都变得活泼轻快，有种想要仰天大笑的畅快。

        然后他竟然真的笑出来了，畅快的笑声惊醒了自己，花无缺猛地睁开眼睛。

        光线入目，一时竟有些刺眼，五感随即回归，脑中纷繁的记忆和汹涌的情绪如同滔滔江水，再一次流淌而过，黄粱一梦，仿如隔世。

        眼前景物渐渐聚焦，花无缺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物，以及那个自己得到过却又最终失去的爱人。

        看着铁心兰姣好的面容，花无缺一时间思绪万千，时光错乱…

        “心兰…”

        一声低沉的呼唤之后，花无缺心中的千言万语竟一句也说不出口。

        铁心兰也一样神情恍惚，半晌才懵然回应了一声：

        “无缺…”

        两人相对无语，眼里却又似有千言万语。

        “你们两个好好聊聊，等说清楚了，谈明白了，再来找我。”

        邀月的声音将两人的静默打破，两人这才终于回想起了一切，只是这个记忆有些久远，久远的他们都有些难以置信，反而感觉现在才是梦境。

        邀月没有理会他们的心情，自顾自的离开了。

        刚才的梦境自然都是邀月导演的，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也是邀月做了手脚，放大了他们心中的执念和欲望。

        或许真实的世界里两人不会闹得如此糟糕，但是两人心里存有问题是不争的事实。

        现在邀月用一场幻梦将两人的问题挑明了，如果他们能将问题解决了，然后还决定要在一起，那邀月也不会反对。

        同样的，如果两人就此分开，邀月也一样不会说什么。

        邀月导演完一场人生际遇，开开心心的去找自己夫君分享了。

        留在堂屋里的花无缺和铁心兰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各自平复下激荡的情绪，又搞清楚现在才是现实，之前糟糕的人生只是黄粱一梦。

        “无缺，之前我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我也一样，在梦里我们成亲了，然后…”

        两人一对照各自的梦境，立刻明白两人的梦是同一个，梦里的人就是对面的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

        铁心兰心里有所猜测，但是又有些不愿意相信，谁又愿意让自己心底里的秘密被别人窥破，并且还拿出来把玩戏耍一番呢？

        “…师父击败了八思巴，那么师父恐怕掌握了传说中的变天击地大法，刚才那个恐怕就是。”

        不愧是邀月的亲传弟子，花无缺还是很了解自己师父的。

        “变天击地大法？呵呵…”

        铁心兰苦笑。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几乎同时开口。

        “无缺…”

        “心兰…”

        再次同时闭口，沉默了一下，花无缺用眼神示意铁心兰说话。

        铁心兰抿了抿嘴：

        “无缺，我…我心里还有，还有小鱼儿，我不能骗你，我还忘不了他。”

        花无缺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

        “我知道。”

        “可是…可是我…”

        “心兰，这都不重要，你只要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是不是真的想要嫁给我就行了。”

        铁心兰望向花无缺，花无缺神情坦然。

        “如果…如果我…”

        “心兰，之前的梦境里是什么情况你忘了吗？骗谁都行，就是别骗自己，心兰，诚实的面对自己才是对你我负责。”

        铁心兰深深的吸了口气，捏紧了拳头给自己鼓了鼓劲，终于开口道：

        “无缺，我现在还不能嫁给你，我要去弄清楚自己的想法，弄清楚小鱼儿的想法…”

        花无缺笑了，他打断了铁心兰的话：

        “不，在那之前，我得先告诉你我的想法，心兰，我喜欢你，或者说喜欢你执着的性格，善良的心性，最喜欢的，是你对我的关怀和温柔。但是我现在明白了，那只是因为我缺少了一个温柔关怀的人，换一个女孩温柔的关怀我，我一样会喜欢上她的。”

        铁心兰心里有些酸痛，眼泪聚集到了眼眶。

        “所以，你现在不需要我了？”

        “嗯，人是会成长的，师父说得对，我要找的是自己真正的爱侣，不是满足我需要的替代品，我对你的喜欢不对劲，不纯粹。”

        铁心兰泪眼朦胧，明明自己并不真的爱着眼前这人，可是听到花无缺说出的这些话，铁心兰的心却很痛。

        “可，可是…”

        “就像你对我的感情，你大抵是感激我，不知道如何拒绝我吧？其实你应该知道的，我并不是只会帮助你。心兰，不论以后我们会如何选择，我都希望我们能诚实的面对自己的本心。你若是喜欢小鱼儿，就应该去告诉他，去主动争取你想要的，不要因为不会拒绝而委屈自己，也委屈了别人。”

        花无缺说完转身走了，他走的很坚决，没有一丝迟疑，但是他紧握着的拳头却说明他此刻的心情并不轻松。

        铁心兰哭了，哭了很久，她不明白自己为啥哭，为了解脱，为了失去，亦或是为了自己…

        内院绣阁中，李莫愁正通过精神连接将自己听到的对话内容实时转播给南星和王语嫣，两人听得很是过瘾。

        南星有种后世追狗血爱情剧的感觉，不过他对花无缺的选择还是挺佩服的，这小子当断则断，倒是个人物！

        当李莫愁说到花无缺离开，铁心兰一个人独自哭泣的时候，邀月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们够了啊，偷听小辈的私事，你们这些长辈脸皮还要不要了！”

        “嘻嘻，邀月姐姐你不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

        “嘿嘿，小月刚才给他们写了个人生剧本，还有啥不知道呀？”

        邀月羞恼的抬手拧住南星腰侧软肉：

        “夫君不要凭空污人清白啊！”

        “哎哟，痛痛，娘子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娘子苦心孤诣，为了晚辈真是操碎了心…”

        “哼！夫君要善积口德呀！”

        “娘子教训的是。”

        “呵呵。”

        李莫愁和王语嫣看得很是开心，两人幸灾乐祸的笑着，邀月这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可真是难得一见呢。

        嬉闹了一会儿，南星有些好奇的问道：

        “小月，花无缺说他平时缺爱呀，你们姐妹…”

        南星话还没说完，邀月刀子一样的眼神就瞥了过来，吓得南星赶紧干笑着闭上了嘴。

        不过不怕死的大有人在，王语嫣接着南星的话道：

        “邀月姐姐对谁都冷冰冰的，怜星姐姐倒是很好玩的，只是喜欢恶作剧，至于移花宫其他人，肯定是对花无缺敬畏有加呗。”

        邀月冷冷的看着王语嫣：

        “就像现在这么冷冰冰的吗？我看你一点也不怕呀！”

        “哎呀我好怕，南星快管管你家娘子，要吃人了啦！”

        “死丫头皮痒！”

        邀月抬手就将王语嫣给制住了，宗师境高手在大宗师面前啥也不是，王语嫣的小屁屁结结实实挨了两下，然后才被放了，钻进南星怀里哭唧唧。

        李莫愁幸灾乐祸，顺手拧了拧王语嫣的脸颊，手感不错。

        “花无缺的成长环境确实有问题，在女人堆里长大，那些在移花宫里见不到的女孩子才会吸引他。”

        邀月摆摆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不知道他对铁心兰说的是不是真的，若是他真能放下，倒也是件好事。”

        王语嫣扭头看向邀月：

        “那要是花无缺只是为了让铁心兰安心的去追求她真正爱的人，故意这么说呢？”

        “那也不坏，至少不会比娶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好。”

        南星很自信的插了一句。

        邀月叹了口气：

        “如果真是如此，那也没办法，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不过在幻境结束时，无缺的精神状态非常好，甚至短时间凝聚的精神力。”

        “呦！这可是意外收获啊！看来小月你这弟子距离宗师境也不远了，只可惜他不是女子，不然你这接班人的问题也解决了。”

        邀月白了南星一眼：

        “我还没老呢，这么早确定接班人又不传位，那可是要出事的。”

        南星一怔，随即也点头道：

        “娘子洞悉人心，为夫不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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