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还真没这个能耐，狄野这小傻狗就更不用说了，根本都赶不上趟。

        “反正就是你自己注意文章结构，那个地方该写什么好好规划一下，尽量多看点书引用一点名人名言升华一下自己的语言表达，最后就是呼吁，把你主题突出升华，不要写废话。”

        “还有个办法，那就是你拿到试卷时先看作文题目，做前面的题会慢慢有点思路，当然……作文除了这些还是要控制一下写作时间，现在以你的水平，留给写作文的时间都不够。”祁息眠又看了眼手机时间，刚好下课，该教的都教了，剩下的就靠狄野自己这一年争气了。

        年懿跟他相处久了，看他动作就知道下一步动作：“准备走了？”

        “嗯，后会有期。”祁息眠扶了下眼镜，眼睛瞥过他故意摆出来的手机屏幕，上面赫然就是那篇高考零分作文。

        “刚刚想起来，本来想好好跟那蠢小子讲讲，不过到时间了。”年懿仿佛才想起自己手机屏幕没摁灭，眸子一转，似笑非笑地一撂手机，无辜地一摊双手。

        “是吗？可惜这篇作文满篇空话毫无内涵，我并不觉得值得拿出来借鉴。”祁息眠从他身边走过，声音有些冷。

        满篇空话。

        年懿摇了摇头，叫住他：“交个朋友？”

        狄野闻言从地上的试卷堆里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望向年懿。

        他就断线了一会，怎么两人都进展到交朋友的地步了？

        “……不了。”祁息眠脚步一顿，许久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下楼的声音逐渐消失，年懿心觉可惜，祁息眠这人做个朋友还挺有意思的，就是有点钻死理，不过某些方面两人还是很有话聊的。

        就比如怎么给狄野安排课后作业。

        “你要他联系方式？”狄野趁他没注意扑了上来，有些气恼：“都不避着我是吧？”

        “蠢吗你。”年懿有些好笑，倒也没推开他，手掌一下一下捏着他的后颈，逗狗狗似的：“你这个老师挺有意思的，要不是说到作文我还真没认出他来。”

        “什么？”狄野脑子又断线了，突然2G网，他怎么一句话也没听懂？

        “就那篇高考零分作文，就是他写的。”

        “啊？？？”

        年懿终于想起自己怎么初见他就觉得熟悉，原来是当初的校友。

        祁息眠没多少东西，一个行李箱就已经收拾完毕，他往楼上看了一眼，走出狄家别墅。都这个地步了，他自然也想起了高中部“逃课霸王”年懿同志。

        那个高一到高二逃课不断的三“好”学生，好烟好酒好游戏，校规犯了个遍，跟祁息眠这个真正的三好学生——学生会主席形成鲜明对比。

        他之前抓年懿逃课翻墙次数一度破历史新高，一个月抓了六十七八次，平均一天抓两到三次。

        自然跟年懿这个混不吝的面熟，只是两人从未正式交集，现在再见倒是各走各的路，都混的还不错。

        除去逃课翻墙记录本，二人名字同时出现的地方还有年级前五名红榜。

        祁息眠自然是那个榜一大哥，从未变过，而年懿这个犯校规屡教不改的也在前五没掉出去过。

        一来二去，祁息眠也就记住了曾经还有这么个有意思的校友。

        只是如今被曾经的校友发现那篇表露心迹的作文出自他笔下，还真是尴尬。

        那是他写给一个学长的。

        可惜写晚了，最后也只能让别人看看笑话，网上疯传是明晃晃的秀恩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他跳梁小丑的铁证。

        高一开学的时候，他认识了那位学长，干净的脸，灿烂大方的笑。

        他感觉到自己好像有一点不同于以往的悸动。

        他冷漠，只喜欢埋头学习，不善于交际，被别人戏称“高岭之花”。

        这话是没错的，他一身傲气，向来只看得见比他优秀的人，爬上顶层之后没了看得起的人，于是他开始俯视底下的人。

        尤其是那位不学无术的学长。

        尽管他是很心动，但是他看不起不学无术一无所长的他。

        他玩弄着他的热情，然后回以恶劣的冷漠。

        优秀的人只能有一个优秀的同伴。

        他甚至觉得，喜欢上那样一个人是一种耻辱。

        于是纸飞机停在了某个暴雨的夜晚。

        那天下了晚自习，祁息眠如同往常一样独自留下来多坐了半个小时，直到十点三十分才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

        这时，他才发现外面居然下着瓢泼大雨，一只蓝色的纸飞机停在窗边被打湿，皱皱巴巴的，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这纸飞机不看都知道是谁放过来的，祁息眠收到过无数只纸飞机，无一例外都被丢进了垃圾桶，这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放过来的，他在此之前都没发现。

        他下了楼，没带伞只能站着等雨小一些再走，或者……等那个人“不经意”地路过这栋教学楼把他送回宿舍。

        教学楼下的灯光有些昏暗，不过还是能借着多看看书，他捧着单词本低头看着。

        他记得那个人说特别喜欢他低头认真看书的模样，因为显得清瘦高挑，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姚湫，不是让你带伞，淋死你活该。”

        是他的声音。

        祁息眠猛然抬头循着声音望过去，果然没错，是他。

        那人穿着件暗红色外套，眼里的笑意温暖治愈，正给另一个人撑着伞。

        那个人祁息眠认识，是学校出名的小混混，染了张扬的红发，经常打架斗殴，叫姚湫。

        这种人在祁息眠眼里如同臭水沟里的臭虫，平常是他根本瞧不上眼的，而现在却很轻易地勾起了祁息眠的怒意。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身边撑着伞的那个人。

        一股无名怒火在心底燃起。

        姚湫甩了甩被雨沾湿的红发，被训了也没不高兴，只是接过伞有些歉意地朝身边人笑了笑，跟平常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冷脸混混判若两人。

        那天晚上祁息眠是淋着雨回宿舍的，第二天感冒发烧动静闹得不小，也没再见到窗口那一张笑脸。

        曾经他有什么事，那个人总是第一个知道，送水送药无微不至。

        可是现在没有了。

        发烧到39度，眼前都有些恍惚看不清，窗口那只被雨水打湿的蓝色纸飞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或许是被值日生当垃圾扫走了。

        他感觉空落落的，仿佛昨夜的雨落进了心里，潮湿阴暗，再没有一架纸飞机能飞进来了。

        他疯了似的翻乱了以往整整齐齐的课桌，只想找找有没有一架纸飞机曾被他留下放在哪个角落。

        然而……没有。

        一架也没有。

        什么痕迹都被抹掉了。

        那场大雨冲刷干净了他的痕迹。

        高傲的人不愿意低头去接捧上来的爱，于是他失去了被信徒献上的冠冕。

        失去了信徒，谁都不在意他到底是人还是神。

        祁息眠现在再想起来那个雨夜，不知道淋湿的人到底是他，还是别的什么人。他留不住那架纸飞机，亲手起了风将它拱手相让。

        于是那架淋湿的纸飞机被别人捧进了心里，好生捂热着。

        祁息眠再也没能得到学长的一点消息，两人分道扬镳，一句告别也没有留下，只能在试卷作文上留下一点痕迹。

        证明自己曾经喜欢过他。

        现在依旧如此，没有变过。

        只是……迟了，太迟了。

        所以他才那么守时，一分一秒都不愿意浪费。

        “所以你跟他是校友？！”狄野眼睛瞪的老大，有些不敢置信。

        这世界也太小了，兜兜转转还是身边的人。

        年懿把他聒噪的嘴堵住：“一惊一乍的，这有什么。人家当年眼高于顶，高岭之花，只看得上比他厉害的，现在纡尊降贵给他补课，你偷着乐吧。”

        “……”对对对，我不配。

        狄野心里受到一万点暴击，果然，周欢眼光毒辣，给他请家教上这种猛料，还真有点暴殄天物。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

        “确定？”狄野有点不放心，年懿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整个人很疲倦。

        往日里懒洋洋的姿态像只晒太阳的大型猫科动物，现在有点病怏怏的，下一秒就要倒过去似的。

        “……算了，你滚出去，我睡一会。”年懿也觉得头晕乎乎的，看什么都觉得在转，干脆破罐子破摔倒进了沙发。

        狄野费劲地把他扶起来：“去床上睡！”

        年懿反手给他一巴掌，手一指：“敢问哪有位置？你那狗窝我才不睡。”

        床上堆满了书，纸笔试卷，根本腾不出一个地给他睡觉。

        狄野自然也是看出来了，床上乱七八糟，他自己习惯了睡着没什么，可年懿不干。只好埋头给他收拾，完了再回头，沙发上那人都已经睡熟了。

        他轻叹一口气，把人从沙发上抱起来，这下子可就配合多了，没费劲就把人从沙发放到了床上，那只打吊针的手还贴着个创可贴，血都从边缘冒出来了。

        狄野心头一跳，忙给他取下来收拾干净，又手忙脚乱地找了个新的创可贴重新贴上去。

        出去？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都要开学了还不趁着机会贴贴那他就是傻冒，狄野爬上了床抱着他，小心翼翼地把他那只手放好免得压住。

        温度刚好，狗崽子凑在他颈窝蹭蹭，安安心心地睡着。

        …………

        “儿子，吃饭了。”周欢已经杀青了，她没打算去参加晚上的杀青宴，今天早早就回来了。

        她回来时，阿姨正在往桌上放炒好的菜，见她回来：“夫人，恰好，该吃饭了。”

        周欢点点头，把帽子取掉随手丢进沙发：“祁息眠呢？他走了吗？”

        “祁老师下午给小野上完课就走了，说是有什么急事。”

        “……算了，狄野怎么还没下来。”周欢本还想着留祁息眠吃顿饭，一时忙忘了，下次再见也一样的。

        “还没叫小野下来呢，我刚做好饭。”阿姨笑了笑，把最后一道白灼菜心放下：“我上去喊他。”

        周欢伸手拦住她，踏上了台阶：“我去吧。”

        她上了楼，走到狄野房门前，这孩子门没关，留着道缝，周欢没有贸然进去，站在门口敲了下门。

        里面没人应声。

        睡着了？

        周欢有些疑惑，一连敲了好几下也没见有动静，只好轻轻推门往里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不得了了。

        老母亲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房间里狄野正在床上睡着，怀里抱了个人……一只修长的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手背上贴着个创可贴，这绝对不是狄野的手。

        那就只能是……

        狄野居然带女孩子回家！还在家里搂着睡觉！

        那之前发生了什么？！

        周欢顿时觉得天打雷劈也不过如此，瞬间石化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给狄野从小就灌输不要随便招惹女孩子的思想，现在好了，全长歪了，人都抱家里来了！

        狄野才多大？！他能负得起什么责任！

        周欢要被眼前的一幕气晕，推开门就上前把狄野从被窝里拖出来，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是要气死我吗？！”

        狄野被她抓起来还有点迷瞪，他亲爱的老母亲今天怎么发这么大的火，真是少见，再一回想……这最近也没闯什么祸，课也有好好上好好听，怎么突然间就挨骂了？

        “妈，你小点声……他睡着了。”狄野忙捂住周欢的嘴，抓过被子给年懿盖了盖，本来人就被抱在怀里捂的严严实实的，房间开着空调年懿被惊醒了，一露头又缩回了被窝里，只露出一只手来。

        “……”周欢简直当场要亲手了结自家的逆子，她目光如炬，伸手掐住狄野的耳朵：“你给我滚出来。”

        “妈……妈，你要做什么？”狄野被迫下床跟着她出了房门。

        “你床上是什么？你说！”周欢一直把他拖到书房关上门才撒手，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惊扰到人家女孩子，她还算是明事理的。

        狄野脑子一白，嗫嚅道：“妈……”

        “你个臭小子啊！你现在什么年纪啊你！我不是说了要尊重女孩子，你现在有什么能力对人家负责啊，你就把她带家里来……还，还抱着睡觉？！”周欢恨不得甩他两个耳刮子，自己怎么生了个这么不知轻重的混账！

        “什么？”这次轮到狄野懵逼了，“什么女孩子啊妈，你说清楚。”

        “你床上那个不是？”

        “那是我队长，妈……你想多了。”狄野一脸无奈，他揉着发烫的耳朵弱弱解释道。

        “年懿？”

        “嗯……”狄野委屈，他亲爱的老母亲下手真狠，耳朵都要揪掉了。

        “那……那也不能抱着睡觉吧……”周欢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一时有些惭愧，她上前看了下狄野被她揪红的耳朵，有些嗔怪道：“你倒也不收拾收拾，让人家去大点的地方睡，非挤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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