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看样子像个老实人,但撒起慌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着实让人猜不透。
跟他只对视一眼,我感觉后背一寒,赶忙转移了视线。
卡车师傅十分惊骇,盯着大院骂骂咧咧道:“妈的,这家人咋还没走哇,看这意思,他们今晚上要住这了。”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昨晚明明说着急把尸体拉回家下葬,结果要在这待一天,那尸体还不放臭了!
不过眼下木秦高烧,我没心思顾及这些,捡起地上的脸盆问:
“师傅,你知道水房在哪吗,我打点热水!”
卡车师傅也收回心神:“楼下拐角就是,这大夏天的打热水干啥呀?”
“朋友高烧,给他洗个毛巾。”
卡车师傅一听,说道:
“你朋友也发烧了?那你等会,我也给我那伙计洗个毛巾去!”
说着,他转身进房间,也取了个脸盆出来。
下午五点多,夕阳西下,外边金茫一片。这个服务区不大,大院中只剩下卡车师傅的货车,我们的商务车,和还在维修中的殡仪车。
我俩打完水,正好瞧见门口吧台那马尾大姐在低头玩手机,卡车师傅跟我挤了挤眼睛,用下巴朝她一指,走过去问:
“妹子,这会儿不忙了?”
马尾大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代答不理的“嗯”了一句。
卡车师傅又问:“北角那车修一天了,怎么回事儿啊?”
“那车是救护车改装过来的,零件型号不对称,不好整!”
卡车师傅“哦”了一声。
“妹子,不是我不近人情,这殡仪车大晚上的停院里,不太好吧,我们那房间,伸头就能看见,这觉咋睡呀,瘆得慌!”
大姐还在按手机,回复道:
“我还不想让他们在这呢,那能咋整啊,那车漏油,不修好也开不走。”说完把手机放下,抬头道:
“你挺大个爷们怕啥呀,车里又没死人,就一空壳子。”
卡车师傅一皱眉,小声叹道:
“哎呀,你听那小子能说实话吗,昨天晚上我们在高速上碰见这家人了,那车里....”
话正说到点子上,师傅往门口瞥了一眼,表情瞬间僵住,话到嘴边戛然而止,我扭头一看,那身子单薄的孱弱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正站在大厅门口,眼神哀怨的盯着卡车师傅!!
毕竟在揭他短,师傅尴尬的咳嗽一声,给我使个眼色,便端着水盆上楼去了。
走廊里,卡车师傅骂道:
“真他妈巧,刚说到他,这小子就进来了,不行,我逮个机会还得去跟宾馆说这事儿,我床就在窗户边,睁眼睛就能看到,伙计病了,明天全指我开车呢,这觉睡不好可不行!”
我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他们回家出殡途中出了车祸,现在停个车还被人嫌弃,其实挺可怜的,但不知为什么,对于这两口子,我一直同情不起来。
“都说了车强开进来,修不好也没法挪动,今晚上他们是绝对走不了了,你跟谁说也没用,不行就换个房间吧!”
卡车师傅点头道:
“咳,说的也是,那我就换房去吧!”
我又想起他那发烧的同事,关心道:
“对了,你那同事退烧了吗,我这有药!”
卡车师傅叹口气。
“早就吃完药了,没啥效果。”
“这层有个大夫,刚才给我朋友拿了盒退烧药,我看一会要是见效了给你送去!”
卡车师傅道了声谢,也正好走到403房门前,便分开休息了。
房间里很安静,我洗了一条毛巾摊在木秦额头上。
胡八道一直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往窗外看,他心情不太好,大家都不敢说话,瞧了半晌,胡八道摆手招呼我和大飞:
“你俩过来,来看看大院北角停着的那辆车,是不是昨晚上爆胎甩下来尸体的那辆殡仪车呀?”
大飞吓了一跳,赶紧凑过去看,我叹道:
“就是那辆,早晨你们睡觉的时候这车就来了,说是油箱坏了,修了一天还没修好!”
大飞闻言骂了一句,脸色骇然道:
“那车里还装着死人呢,怪不得我总闻见外边刮进来一股臭味儿。”
柳胖子闻言更是吓的脸色大变,但碍于胡八道拉着老脸,憋着恐惧不敢吭声。
胡八道思忖片刻,缓缓说:
“大院现在还剩下三辆车,留下的人不多,但这地方偏僻,晚上还说不准来些什么人,今晚都不行睡!”
胡八道说的没错,虽然没有开车上路,但依旧不能松懈,嘱咐完毕后,柳胖子便张罗去一楼餐厅给我们买饭了。
吃过晚饭已经晚上八点。天黑透,服务区大院,偶有几辆车子停下休息,不过大都是上个厕所,去超市买点东西就走,没人住宿停留!
给木秦开的是个双人间,只有一张床,我们六个人挤在这里也实在待不下,胡八道就让柳胖子和大飞去隔壁休息,留下我和猎七狼,自己捧着镖盒坐在窗口,警惕的盯着大院里车辆人员的流动情况。
木秦吃下药已经有几个小时了,让我放心的是,高烧终于退了一些。
待十点钟以后,这偏僻的服务区来往车辆越来越少,整栋小二楼,整个大院也变的静谧起来。
我忽然想起答应卡车师傅给他同事送药的事儿,便跟胡八道打了招呼,揣着药起身出门去了。
服务区条件有限,走廊上挂着的还都是白炽灯泡,昏暗的长廊里悄无声息,我来到403房间敲了半天门也没个动静。半晌才传来一个老太太有气无力的沙哑声音:
“谁呀?”
我忽然一愣,想起那师傅说过要换个房间,便道个歉,下楼去询问吧台。
一楼大厅的灯亮着,吧台并没有人。我原地喊了几嗓,听到走廊尽头有吵闹声,便寻着声音走过去看。
房间门开着,那卡车师傅光着膀子正在跟吧台大姐争吵,我听了几句才明白,原来是这大哥嫌弃这屋子潮,还想换个房间,惹的大姐不高兴,二人就开始围绕院子里停靠的殡仪车的问题大吵起来。
你一句我一句,争执的面红耳赤,大姐掐着腰,说话越来越难听:
“看你长的虎背熊腰的,原来都是虚胖,给你阳面怕鬼,给你阴面嫌潮,挺大个爷们事儿比女人都多!”
卡车师傅闻言也是火大,要不是我拉着,他就要动手了。破口大骂道:
“他妈的,我跟你都说几遍了,那殡仪车里躺着两具尸体呢,你他妈睡觉时候窗口对着它,心里能睡踏实啊?”
“尸体个屁,来的时候那两口子都说了,那是空车,倒是挺知道给自己找借口,也不害臊!”
“空车?”卡车师傅眼睛一瞪,扯着我胳膊说道:
“昨晚上尸体都掉出来了,还是这哥们帮忙抬上去的,你问问他,那是不是空车!”
我好言相劝让两方都消消气,但还是把殡仪车里面的情况跟大姐实话实说了。
大姐在气头上,可能被我反驳没有面子,白了我一眼又骂:
“得了得了,早晨我都看见你俩坐在一起抽烟了,早认识通气儿的了,我能信你的?”
卡车师傅彻底急了,咽了口唾沫,指着窗外喊:
“你不信是不是,你不信咱现在就出去看看,不信你去把后车厢那门打开看看!”
吵到这个点子上,自然谁都不肯让步,大姐一咬牙回道:
“行啊,走,咱看看去,可先说好,那要是一辆空车,你都折腾一晚上了,得付两个房间的房钱!”
就这样,两个人一拍即合,谁也不服谁,先后出门朝北角停靠的殡仪车走了去。
白色的殡仪车在空旷大院的灯光下显的十分孤独,我跟着他们来到车前,拦住大姐劝道:
“算了吧大姐,你俩都让一步,这车里的确躺着两位老人呢,不经过人家儿女同意,随便看来看去,也不好!”
没成想大姐使劲把我一推,骂道:
“不用你管,你也是个小骗子!”
说罢,根本不听我阻拦,她上前拽开扣锁的铁栓,一把拉开了车厢的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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