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进与几位挚友倾谈了自己的想法，又安排了主要事项的大致方向，细节便交于几人去谋划，有情况再相商。好在几人在日常工作上与武进交际紧密，只要不是聚在一起也不会引起他人过分注意。

        一切做好后，武进与几名亲卫换了匠造的服饰，坐着平板大车向武家后街车门行去。中途借着买食物的机会观察周边，见无甚特殊便慢慢向甜水巷行去，一路无事。到了武家后门，武进和两名亲卫叩门进入，两名亲卫则向大院两侧走去，观察周边情况，期间暗暗查看暗哨布放情况。

        武进进了家门，让亲卫将买来食物验看后再分给今日值夜警戒的弟兄们，自己便进了父母的小院子。管家老何第一眼没认出来，再看时才认出武进来，拱手见礼。武进对老管家很好，笑着打招呼还解释说今日在书社研究新设备，忘记了换衣服。老管家自然知道自家侯爷是鲁班在世，也不在意，只是说老侯爷还没有休息，正在书法写字，夫人正陪着老夫人在寝室聊天。

        武进进了书房，武父见了便将笔放在笔搁上，笑着让武进来看看他最近的书法有了进步没有。武进一见便知道武父的意思，因为武父写的字只有四个字，是“牡丹花开”，这意思便是又隐意催武进早点要娃的意思。

        武进看了必须是要夸一下的，飘若浮云、矫若惊鸿之类的话自然是又用了不少，武父却又让武进写上一幅。武进不假思索提笔便写了一幅行草，写的却是文天祥的《过零丁洋》。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武父读后立时便沉醉于诗词中的意境，然后又面露忧色，半天没有说话。待开口时便是问武进：“诗倒不错，但何事让我儿心中烦郁？竟让你起了身死报国的想法？”

        武进是个非常务实的人，尽管心中有着很多无奈，但一定不想杀身成仁，最多只是要冒死一搏以保全自家人，有余力时才会尽责地捎带着护着周朝。

        经武父一提，便知是无意间在父亲面前露了心思。不想说谎，便推说近来自己的心情不好，是有些悲秋感怀，这首诗不算，再重新写一幅。有些急了，拿起笔来便写了映入脑海的句子，写了几句才发现写的竟然是《正气歌》。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写了一部分就觉察出来，自己又把情绪带进去了。很歉意地向着父亲笑了笑，赶紧写完收笔，又把笔放回了笔搁。自嘲道：“让父亲见笑了，儿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写字立意总是这个样子。”

        “你我是父子，做老子的当然知道你的想法，年轻人遇到些挫折是会影响心境，有些感怀也很正常。只是此时我儿更要静下心来，要平静看待才能做好打算，不管是胸怀激烈还是心境暗淡都很难把事情办好。要是心里真有想不开的事，也可以和为父说说。”武父淡然一笑，拍了拍武进的肩膀。武进有些苦笑不得，自己前后加在一起也是六十多岁数的人了，现在却越来越像这具身体的年龄，看来身体环境也会改变人的情绪啊。

        “不过，儿啊，我这幅字是替友人向你要的，拿去了会有些小问题，所以你再写一幅吧。要不然改天也行，不急。”

        “哦，是这样，阿耶怎不早说？这有何难。”武进心里有事，确实没有向此处想，听了父亲的话赶紧又拿过一张大幅的熟宣，斗笔蘸墨写了七个行草大字“每逢大事要静气”，一气呵成收笔。武父看着龙飞凤舞的大字很高兴，不是因为这幅书法作品，而是看到内容便知道武进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武父拿着字得意地看来看去，口中念叨着不错，连武进说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他也只是答应了一声。与父亲说了话，武进心里舒服了很多，会心一笑，便去母亲寝室去找梅儿了。刚到母亲寝室门前便听见母亲唠唠叨叨嘱咐着抓紧要娃什么的，武进不禁脸红不已。轻轻敲了敲门，听见母亲说进l来后才拉开寝室门进去，之后自然和梅儿一起又被母亲说教了一通，两个人才都红着脸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新房，应该还算是新房。梅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婢女用木盆打些热水来，亲自试了水温加了些药草粉，又给武进除去鞋袜，让他泡脚轻松些。武进刚成亲时都是自己来调水，后来梅儿坚持由她来侍候，武进才没有坚持。

        接着泡脚时间，武进向着低头在煤油灯下绣花的梅儿说：“娘子，我最近想安排你进宫一趟……”话只说到一半，梅儿“啊”的一声，是绣花针扎了手。看着梅儿羊脂一般的白皙手指上冒出的一点殷红，武进忙从水盆中踏出来，抓过手指轻轻捏了捏，又送到嘴边吹着。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梅儿的脸竟然顿时涨得通红。

        看着梅儿逐渐变成粉红色的脖颈，武进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尴尬地轻咳了一下。梅儿想要抽回手去，武进却不放，反倒把手指放进了嘴里轻吮了一下。梅儿脸更红了，另一只手还掩上了眼睛。武进笑了，对梅儿说：“其实是皇后想见你，她很喜欢你进献的包和香水，兴许是有想法让你定做一些，你别那么紧张好不好。莫非你是认为公主要见你？”

        梅儿这时放下了遮掩的小手，瞪了武进一眼。

        武进自然会意，又说：“我今日倒是见了公主，但只是说了话而已。你猜公主说了什么？”

        看着梅儿不停起伏的胸脯，武进就知道她有些生气了，忙自问自答。“公主说我很蠢，想了蠢主意，说了蠢话，更办了蠢事。她说我守着人世间最美好的女子却又辜负了一片深情，是天底下最大的蠢蛋。我觉得她说得对，我是很愚蠢，不可救药的愚蠢。”

        梅儿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看着武进，眼里噙着泪水。

        “我知道这一年来你过得不好，是因为我才这样，对不起，我错了！”武进很诚恳地向梅儿道歉，却被梅儿掩住了口。

        “你是我的夫君，是不能向妻妾道歉的。我知道你心里也很难，我们还很年轻，你总会想清楚怎么解决的。我帮不上你什么，能做的只能是静静地守着你，等你想到办法解开自己的心结。我会去觐见皇后的，就算见到公主我也不怕，我们是夫妻，便要一起面对这些问题。”梅儿的声音很轻，武进知道是怕别人听到对武进不好。武进心里很不是滋味，轻轻把她拥在怀里。

        “我们今晚圆房吧。”武进也轻声说着，梅儿的身躯却仿佛过了电一般抖了一下。

        “夫君，我们不急在这一时。我想先见公主，见过了我们再那个什么也不迟。好吗？”梅儿紧紧搂着武进的脖子，声音便悠悠地送进了他的耳中。武进知道这是梅儿还在为他着想，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会欺负这个全心全意为着自己的可人儿。

        “好，要是可以的话，后天我们就进宫见皇后和公主。不管你们说什么，回来我们就圆房。我也喜欢孩子，和你的孩子，我们要自己的孩子吧。要是你不急，我们也可以暂时不要，先过一阵二人世界也好，都依着你。”武进说着。梅儿没有回答，只是把武进搂得更紧了。

        第二天，武进写了帖子，让亲卫递到宫里去，请示皇后能不能第二天进宫觐见。然后便忙着和铁卫去了书社，他们要去试穿最近升级的软甲和新制的武器。

        大庭广众之下，又有二十个全副武装的侯府护卫和十余个暗卫保护，一路上没有什么麻烦。在书社又见到了王德生，两人将身边和手下近一年招收的人员的情报再次筛选了一下，将可能存在疑问的人挑选出来放在京都生意里继续观察，其中信得过的分别安排去青州、莱州、密州、海州几地，先接触当地武家生意，但暂时也不能接触隐秘。与世家的冲突是对除了家人、几位挚友和那些结义老兵以外，其他身边所有人的考验。对这些人，武进只想挑能用的人，不能用的人也不想伤了他们，也没有这个必要。

        让王德生将分出来人员信息以挚友间定好的密码写就，由他去联系王象和刘霭。

        先说说武进的新软甲和新武器，这与武进今后的性命息息相关。

        武进与铁卫试了新制软甲，用粗细恰到好处硬钢丝弯成极小的花生状的环，再三、三横纵两向连接固定，反复之后便成了可以灵活活动的软甲。之后又混合千挑万选出的坚韧蚕丝线细密编织，形成了对躯干主要部分形成防护的软甲。软甲坚韧，不但强弩无法破开，即使重刀劈砍也不能破坏，但是还是会有些皮肉上的痛苦。所以下面肩胛、胸口、背部等可能受力部分又附上了一层很厚的棉纱。软甲从外观上来看也只是一个银白色的软质马甲而已，武进对防护效果很是喜欢，但是夏日穿着热度感人。

        新制武器是集合了所有匠造的心血，两把长刀一把短刀都是纯手工打制，由七种不同韧度和硬度的钢包夹打制，不求美观只求杀伤。刀身厚重，分量却十分合手，其四分之一是雪亮刀刃，大约一公分宽度却有着数不清的叠纹；剩下是刀身，淬火后并没有打磨，还留着铁锤敲击的细密锤纹，迎着阳光转动可见乌黑中泛出的幽蓝光。

        两把刀并非唐刀一般的直刀，经刀背覆土和油淬后整体呈细微弯曲，以更利于劈砍。刀把前的护手不是传统的元宝形或是矩形，而是椭圆的纯铜厚片横亘在刀身与刀把间，铜片上向刀把一面雕刻一只猛虎，向刃一面十分光滑。刀把为铁木制成，有波浪纹理，缠有细密鹿皮线并外附珍珠鱼皮。武进把一把长刀扔给铁卫，他常用一长一短两柄刀，铁卫则擅长使用一刀一锏。

        除了刀外，匠造还按照武进要求制作出了两把长铳，这两把长铳却已经是自武进呼吁朝廷重视改造工业和改善工匠待遇后全部创造的合作结晶。武家出钱养着几十位有名工匠两年多来一直没有停止研制枪管，终于从几万根中挑出了十几根较为符合武进严苛要求的枪管。按照要求，工匠还造出了铜制的定装弹壳和击发火帽及近似圆形的弹丸，虽然整体个头达到了半尺长，威力也无法与后世枪械比较，但是已经可以准确击中两百步以内的静止靶子。

        与弓箭相比，长铳弹丸初速大，更容易瞄准，加上枪管中有三条右旋膛线，使弹丸击中目标时的击穿效果更好，是战场上狙击敌方统帅的利器。但是不足之处也很明显，由于弹壳很长是击发后的一股浓烟，会暴露目标和阻碍第二枪的瞄准。长铳并非武进使用，而是准备配给亲卫使用，他和铁卫却是每人一把短铳。

        再说短铳，制作工艺较长铳就低得多了。枪管不用膛线，只要滑膛就好；弹药不用在意精确度，威力够大和覆盖前方一定面积即可。唯一要求就是要换单迅速，最好能够连发。经过武进最近一年的悉心“指导”和参与制作，已经生产出了上下两连发的手铳，而且已经接近了类似现代的猎枪，不过弹体更大，弹壳更重。

        击发火帽出现并非完全与武进有关，他也只是知道想要实现枪弹必须要有火帽，如何制作并不知晓，完全是偶然得到。刘霭等人在隐秘山谷中研制黑火药时，有匠人瞌睡误将硝石蒸馏加热导致了中毒和小范围爆炸，事后分析爆炸原因和还原经过时有匠人发现硝石干馏出的烟雾可以溶于水，且达到一定浓度后可以使铁钝化，这才发现了硝酸的制法和催生了武家的盔甲制作技术。

        雷酸汞是最早的起爆药，这个武进还是了解一些的，当过兵或军迷的人谁能不知。有了硝酸还愁雷酸汞制不出来么？于是提出了制作的想法，就是使用硝酸和汞反应生成硫酸汞，稍微加热后再加入到蒸馏烈酒得到的乙醇中再次反应，即可生成雷酸汞。雷酸汞十分危险，只能是极少量制作，且制作和使用时需要带好防护用具才行。

        就为了这小小的击发火帽，武家就耗费了上万银币，管账的刘霭都觉得此项开销实在太大，危险也太高。武进却知道，这就是单兵热兵器的开端，对战争和武家有着无可比拟的意义。

        经过了无数次失败，已经伤了几十个匠人，终于还是将雷酸汞制作了出来。期间损伤的匠人武进都做了妥善安置，伤及性命或生活能力的定期给予其家人定额补偿，遇到难处还有军属会的资助；肢体损伤却可以继续参与研究技能的编入研究室，继续为武家效力但是待遇翻倍；轻伤的酌情提高待遇使其可以得到休养和继续参与器械制造。虽然死伤了些匠人，但是匠人群体却更加认同主家，死心塌地地愿意继续在主家做工。他们说，以前给别人做工也常有死伤，没见有一个有这样待遇的，一条命怎么说都不亏，武进听说了心里不禁黯然。

        雷酸汞制出后以极小分量分开保存于水中埋入工坊的地下，只有需要用时才拿出。其毒性很大，所以防毒的竹嘴（以前的猪嘴都觉得不好听，又因为面具是用粗竹节制作，所以都改叫竹嘴）也得到了进一步改进，还缝在了厚实麻布上，加装了两块接近透明的水晶，成了后世防毒面具的模样。工匠也有了新的厚棉布防护手套，长至臂弯处的手套上有了细砂和胶的厚涂层用于防火和防烫。现在熟练的匠人一日可以用可燃软蜡封制底火近百个，目前工坊一日可以产出五六百只之多。

        再说短铳，有了底火弹药加持，到底是按照后世12号霰弹的口径制作出了以黑火药为推力的准霰弹。一弹可击出锰钢弹丸十八颗，通过先圆后扁的枪管和枪口可在十五米内可覆盖两三米的横向空间，两发连射对面应该就没人能站着了。这样的短铳制作工艺太过繁复，目前只生产出了两只，武进和铁卫各有一只，配有弹药二十发，插于捆扎腰间的皮带上很是慑人。这样的兵器武进并不想大量制造，一是破坏力太大却无法防护，使用范围大了也许会被对手获得；二是造价太高，虽然武家不差钱，但以这样的消耗去装备一只军队实在是太大头了。所以武进只想制造出十几只配发亲卫和准备足几年使用的备件就好。除了弹药还在制作外，其他够了基本数量便会停止，相关匠人和制作资料也会加密转移他地。

        摸着几乎等于后世猎枪的手铳，武进唏嘘不已，也更有信心与来刺杀的强人一战。

        当日晚武进得了皇后懿旨，准许后日觐见。武进和梅儿商量了一下，准备齐了需要的东西，两人偎依着早早入睡。侯府里最近加强了护卫力量，二十亲卫和两百多护卫都已聚齐，在铁卫的安排下分三班值守。王德生和王象也从暗卫中挑选出了不少可信好手潜伏于侯府周围暗中保护。

        第二日卯时晨光微明，武进和梅儿就已起床，两刻时间已经梳洗完毕，准备再检查一遍觐见时需要进献给皇后的贡品，也再想一下皇后可能会问到的问题。

        陪着父母吃过了早饭，又少有的一家四口人坐在一起聊天，快到中午时小两口再去了后街的岳父母家。其实走地道更方便，武进却不敢轻易使用，那是保命的最后一个办法，不能轻易泄露。

        一直忙活到了接近未时，小两口穿着正式官服、命妇服侍带着几个大包、一口箱子去了皇宫。在宫门口接受了检查，又在近侍殷勤的服侍下，武侯爷和夫人才在延和殿受到了皇后的接见。皇后非常喜欢漂亮懂事的徐梅儿，和她说了自己对于女性首饰的想法，梅儿自然明白皇后的意思，不仅记下了皇后言语中透出的喜好，更是打算回去后便和武进商量皇家入股奢侈品行业的办法。

        皇后罕见地接见了武侯夫妇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在宾主尽欢准备散伙的时候，偲婳公主求见皇后。既然公主求见，武进夫妇自然不能再逗留，就准备离开。皇后却让他们不要急着走，一起等公主进殿。公主进殿后向皇后施礼，武进夫妇又给公主施礼，皇后才说：“三公主颇有才学，早就闻武太保文采斐然，求着本宫给引荐，所以安排了你们今日见一面，太保不要怪本宫唐突。”

        武进自然口称不敢。当着皇后的面，偲婳公主向武进求教了一些诗词歌赋，武进也是对答如流，皇后觉得武进所说的几首词非常好听，嘱托擅乐宫人记下来，准备以后演练了给皇帝欣赏。待两人言说了一阵，公主见到皇后拿起的女包忽然问：“咦，母亲拿的是什么啊？女儿觉得很好看。”

        皇后喜欢的自然也想让亲近的人喜欢，就亲自向公主介绍了一番。公主便向皇后请情，问是否能让徐氏也去自己寝殿中走一趟，她也有几个喜欢的图样，看看能不能也做几个包包来用。皇后正在高兴，自然不会反对，便让梅儿与公主一起去了。武进自然不方便入公主寝宫，也不能在这一直打扰皇后，便退出殿外去另外一座偏殿等候。

        公主主动上前拉住了徐梅儿的手，带着她进了寝殿。两女一起坐在榻上，看侍女送来的几份手绘的图样。侍女在公主示意下退出了寝殿后，公主微笑看着梅儿说：“我小您几岁，应该叫您姐姐，希望您不要嫌弃。”

        梅儿也是微笑看着公主说：“您是公主，我怎么敢当。”

        公主道：“姐姐当得。我与武郎之事姐姐已经知晓，此事虽在你夫妇订婚之前，但总是不妥当的，我深觉对不住姐姐，所以一直心中愧疚。尽管是公主，但终究只是平凡女人，我也想有个归宿。偏是武郎与我前世有情，而我又身在帝王之家，失了自由，才有这许多苦恼不休。”她端起了茶杯，递到梅儿手上，接着讲下去。

        “武郎对我说，无论怎样都不会舍了姐姐，我原不懂。后来又听武郎讲起你们一起的这几年，我便懂了，他对姐姐的情分比我要多许多。上次见面，武郎说起他与姐姐成婚一年却不圆房的事，我便发怒，他所说所作实在混账。其实后来想想，我又何尝不是。可是心里却如何也割舍不下，每日都在幽怨和自责中勉强度日。我不求公主富贵，更不想坏了姐姐与武郎的姻缘，我不求什么名分，只想姐姐允许能随姐姐一同陪在武郎身边就好。哪怕不做妻妾，只做个妹妹也好，我便心甘了。我已经和武郎言明，若再如此对待姐姐，我便此生不再见他，让他永远心生愧疚。妹妹自知任性，不够体谅他人，希望姐姐不要见怪。今日所言都出自肺腑，只是与姐姐交心，不为其他。不知姐姐能否谅解之前？”说完这些话，眼中泪水随即滑落衣衫。

        梅儿算不上大家闺秀，出嫁前所见世面不多，但嫁人后的这一年多随着武母操持家业也是长进不少。见公主言行、表情，以及落泪时身体微抖，便知这是真心所言，不禁心中感叹两人确有真情。

        她沉默了一会才说：“妾身痴长公主几岁，既然公主坚持，妾身便逾礼叫一声‘妹妹’罢。夫君新婚当日便与我说了你俩之事，我自然心中很难接受，但是又很感动。夫君为人正直，没做什么遮掩，便是将事情原本说出，是个用情至深之人，足见对你我的重视。这世间男人总是视妻妾如资财，如此用心对待的并不多见，你我姐妹也算偏得了。”梅儿用手轻轻擦去了公主脸庞上的泪。

        “夫君前日回来便说了妹妹对他的教训，我感到意外。别的公主遇到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不横刀夺爱，前朝类似之事坊间也传过，而妹妹的举动却大不同。今日见到，公主果然美貌，又知书达理，配得上夫君，也比姐姐强了太多。有今日的境况，足见我们姐妹二人喜欢的是个至情的夫君，他宁愿不要权势也要守着我们，我还能说什么。如果可以，今后我们便做姐妹吧，好好的，像亲姐妹一样地相处下去，让夫君解了心结，一起舒心过着，可好？”

        “姐姐，我……。”公主知道梅儿贤惠，但是这几句话让她心都化了。她拥住了她，轻声啜泣。

        “什么都不要说了，知道你们能走到一起一定是不容易。皇家的礼制没有办法逾越，你更难。没有关系，姐姐守着武家，等着你来。你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难处要和夫君商量。夫君是世上难得的聪明人，他总会有办法带你回来的。”梅儿轻拍着公主后背，在她耳边说，自己的眼泪也落下来。

        两人怕别人来时看见，都扭过身去整理了一下。公主见梅儿转过来时眼睛还是红肿，便拉着她到旁侧的妆镜前，亲自给她补妆。梅儿也没有推辞，笑着又帮公主补妆。之后两人对望着，拉着手笑了，笑容里既有欣慰，有欢喜，也有担忧。

        两人整理好情绪，公主叫进侍女，又拿了一些图样进来，却是公主自己绘制的准备送给梅儿的。尤其是一幅云纹图案，非常好看。梅儿便说要回去问问夫君，是不是把这云纹当作族徽来用，武家之前只是一般士族，即使封了侯爵仍是三流家族，一直都没有族徽。公主笑着说，说这事蠢夫君也不一定能做主呢，应该是家中族长同意才行。两人不禁都笑起来。

        武进在侧殿中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梅儿才来找他，见到梅儿的微笑他的一颗心才算放下来。将携带的大箱子留给内侍转交公主，夫妇二人才出了皇宫，乘着马车在一众护卫保护下向武家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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