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灰蒙蒙雾气中低着头沉默的“人”，男女老少每一个神情都无比的虔诚。

        我忽然有种想大声嘲笑的冲动，这一幕真特妈的讽刺，生前为恶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

        “后生，你就没有做过亏心事？”

        身旁的老者转过头疑惑的望着我，为何我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没做过亏心事又如何？”

        脑中一暮暮亲人的画面瞬间浮现，我竟没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始仰头大笑，愧对于心又如何？还不是生死两相隔？

        “你！你！你！你怎么会有眼泪？”

        老者抬起苍老的手臂随同言语颤抖着指向我的脸，鬼是没有眼泪的，为什么我脸上却能看到泪珠。

        我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滚烫的泪水在这个只有灰色的空间里，让我感到唯一的温暖。

        “或许你真的问心无愧吧，你和我们不一样，可惜了这么年轻的后生娃啊。”

        老者叹了口气，自己生前是一名乡村的干部，人呐，大半生活着的动力就是欲望，总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通过一些不光彩的手段，让房子变得更大，口袋里的钱变得更多，职位变的更高。

        只有真正到了人生最后的那两年时光，才豁然明白，这一生竟都在为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操劳。

        “还是儿时的好。”

        老者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好像自从长大成人就再也没有认真看过儿时最爱的那片天空。

        “忙碌一生就为了碎银几两奔波，可偏偏这碎银几两又能解世间的惆怅，到底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不知为何老者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脑中忽然出现初九的影子。

        刚认识初九的时候，初九总是喜欢躺在草坪上望着天空添着嘴唇说着加了鸡蛋的小面就是好吃。

        几年后初九依旧如此，还是喜欢躺在草坪上盯着天空，或许这才是所谓的保持本心吧，现在想来这几年我好像每天都在浑浑噩噩机械的过着日子，等着爷爷和叔公回来。

        “后生，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说法，阎王殿里有两个人在打牌。”

        正在感慨人生的老者忽然变得豁达了许多，脸上竟露出笑意，也罢，人生在世走了一遭平安到老儿女双全也算知足。

        老者告诉我，他曾听过一个故事，阎王殿里有两名判官，他们坐在牌桌的两侧，一人手中拿着的牌是这个人生前做过的好事，另一人手中拿着的牌是这个人生前做过的坏事。

        两人就会一张一张的往牌桌上扔着手中的牌，最后用谁手中剩余牌量的多少来决定这个人应该是投胎还是被打入地狱。

        这个故事倒也新奇，听着好像有那么一些道理，功过相互抵消。

        我脱口而出询问老者，感觉自己哪一手的牌要多一些，老者讪笑一半一半吧，随即便不在说话，再次低着头沿着灰蒙蒙的大路往前走。

        我心里清楚老者是想用这最后的时间，来为自己增加几手好牌，便没再出声打搅。

        不知为何看到老者这副模样，心里竟又一次生出莫名的讽刺，连这个岁数的人都在自己欺骗自己，这个世界能做到保持初心的真正能有几人。

        功就是功，错就是错，又哪里有相互抵消的说法？

        做了一辈子的好人，临老做了一件错事，就会被人说成晚节不保，一生善人的名声被毁，这就能说明这是坏人？

        杀人放火一辈子，最后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这未免做好人的成本也太低了吧？

        初九曾经跟我说过一个民间故事，关于财主一生信佛最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故事。

        隋朝年间，杭州有个名叫姜冰武的富人，他与许多人不同，他信仰佛教和道教。

        逢年过节，姜冰武会捐一大笔香油钱给寺庙，他认为自己死后，他的灵魂会去极乐世界，没想到，他被阎王判了十八层地狱。

        姜冰武心中非常不甘，他忍不住站在冥府门前大声咒骂，他骂了所有他拜过的神仙诡佛。

        因为姜冰武骂的实在难听，就有引官把他带到冥界的庙里，阎罗王看着怒气冲冲的姜冰武，问道:“我判你下十八层地狱，你为什么不去，又为什么在阎罗殿前骂人？”

        姜冰武极度委屈的反问阎王：“我这一辈子都在拜佛，每年都给寺里捐很多香油钱，为什么要送我去十八层地狱？”

        当阎王听到姜冰武的话时，他觉得很可笑。他用冰冷的声音说:“你为什么下地狱？自己真的不清楚吗？”

        阎王伸手一指大殿角落，瞬间出现一群亡魂，他们有的浑身是血，有的吐着长舌，一个个阴森恐怖。

        姜冰武吓得瞬间瘫倒在地，只听到阎王继续说道:“自从你死后，这些亡魂一直在殿前叫苦。你给神佛磕头，给寺庙道观捐了很多香油钱，但这些都掩盖不了你的恶行！”

        姜冰武年轻的时候，仗着家族有权有势，经常欺负附近村子里的人，为了从村民手中夺得土地，他曾秘密杀害了一家七口人的生命。

        为了抢走一个美妇做妾，他重金雇人偷偷杀害掉美妇丈夫。

        后来的姜冰武明白自己暗地里做了太多的坏事，死后肯定不会有什么善果，于是他听闻他人的意见，执着于信佛、笃信，只想抵消自己的罪过，死后可以避免痛苦。

        阎王冷冷地丢下一句：“善恶终有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姜冰武老老实实的跟着马面去十八层地狱报到的路上，才恍然大悟，是好是坏天道自有论议，无论怎么掩盖的坏事，都逃脱不掉头上三尺的神明。

        十八层地狱关押着的没一个善人，姜冰武这样的恶人在这里只能沦为受欺负的对象。

        姜冰武受不了被人欺负，恰逢牛头值守，他便找牛头诉苦，请求他们帮助他平反冤屈。

        牛头和马面倒也愿意，不过得按照流程先问过被姜冰武明暗中杀害的冤魂。

        姜冰武被两位阴差关到了冤魂所在的牢房，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些冤魂见到姜冰武就把他团团围住，姜冰武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冤魂一起推进了有着三昧真火的火坑。

        姜冰武的阴魂瞬间化为虚无，那些在地府待了许久的冤魂，朝着牛头马面两位阴司跪拜，身上的怨气渐渐消失，终于肯无牵无挂的转世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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