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静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雪、雪崩!紫羽她……!”
“本少这就去看看!”唐夜揪紧肩上的大氅,转身踏入山道。在淳于静不断的千咛万嘱下,唐夜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雪雾之中。
“出了何事?”
低沉醇厚的嗓音从淳于静耳后吹来,淳于静带着一脸急切,转身说道:“是紫羽,紫羽一直没有回来,可能是被大雪困住了,刚才还发生了雪崩。唐夜找她去了,可是风拂,我现在很担心!”
风拂的一双剑眉微微挑起,凝神望了望远处弥满的雪雾,那轰隆隆的响声很是巨大,过了好半天才说:“回屋吧,他们都是高手,区区雪崩,奈何不了他们。”
见淳于静没有回屋的意思,风拂慢慢的抬起一只手臂,徐徐将淳于静揽到怀里。
淳于静一怔,大吃了一惊,“风拂,你?!”她下意识的要挣脱出去。
然后风拂已经迈着步子往小筑走了,淳于静挣脱不开,只得被他带进了屋里。
关好门窗,放下厚重的帘子,风拂点上火盆,温暖的小筑隔绝了天地间的风雪。
风拂用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将紫羽和唐夜适才煎好的药盛出来,递到淳于静的面前,“喝药吧。”
淳于静低头接过了碗,这才头一次专心的看着风拂的手,和女人的手一般漂亮,但骨节分明,带着男性特有的刚健硬朗。只是,这双手怎么那么像……
打住这个“荒诞”的想法,淳于静只说出两个字来:“谢谢。”
冬日天寒,白天短夜晚长,因而唐夜出去没多久后,天色就暗了下来。
山间在夜晚可谓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月明星稀的时候还可以借着月光,照亮视线。可是今天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雪,现在雪还在下,整个天空都是黑暗的,淳于静再度走到小筑外,竟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禁的,担心的情绪就如同那一场雪崩一样,将淳于静的心掩埋在雪中,心脏寒冷的抽搐着,几乎都要窒息了。
“紫羽……唐夜……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
她就这么站在山头,透过白色的雪看向无边的黑暗。风拂劝了她很多次,她都不愿意回屋。
直到整整一个时辰后。
手脚冰冷的接近麻木,淳于静却还是没有等到两人回来,她急得再也等不下去了,焦躁涌上脑海,一时间情绪失控。
“紫羽!为什么非要去给本神医采雪芝,不吃那东西我一样可以啊!本神医不想亏欠你什么!你现在赶紧给我回来啊,回来——!!”
淳于静恼怒的跺着脚,动作幅度大的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突然间——
腹中传出一阵锥子般的痛,从小腹升起,瞬间扩散到脑中。淳于静不禁嘤咛出声,脚下使不上力气,一只手本能的护住肚子,却因为站不稳而即将摔倒!
风拂一颤,连忙扶住了她,淳于静甚至能感受到风拂在微微颤抖。
他因她这个样子而恐惧么?
淳于静痛得提不起力气说话,额头上豆大豆大的汗珠不住的往外冒,呜咽道:“宝宝……宝宝不要闹……娘亲的朋友还没有回来……不要……”
肚子里却更绞痛了,淳于静不禁惨叫一声,差点昏死过去。她甚至不知道,风拂已经抱着她进了屋中,赶紧将她放在床榻上,盖好了被子后又去倒热水。
“快,喝点热水!”
碗被递到了嘴边,淳于静试着饮水,好不容易才咽下去些,却丝毫缓解不了腹痛。望着风拂那异于平常的焦躁神色,淳于静费劲的叫着:“是孩子……孩子要出来了……怎么办!紫羽不在!”
这一刻风拂的眼底几乎要冲出两簇急火来,竟是再也淡定不了了,“是我考虑不周,没有事先去山下请一两个稳婆来。静儿,你坚持住,紫羽马上就回来了,你要相信她!”
淳于静蓦然清醒了一下,幽幽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为什么会喊她“静儿”,虽然声音不同和那个人不同,可是这语调竟宛如一人!
“啊!”又一轮剧痛,腹中宛如刀绞,淳于静再也没有心思想什么了,她捂着肚子在床上挣扎着,余光里似乎看到风拂几乎要急疯了。
突然间,风拂冲到了琴旁,拿起琴就冲到了小筑之外。接着琴声传来,琴音里灌满了风拂的内力,整个群山都可以听见这琴音。
风拂弹着琴,竭力告诉紫羽:快回来!快回来!这里出事了!
“啊!”
屋内的惨叫声更大,惊得风拂手足无措,弹了片刻又赶紧回到屋里,给淳于静又倒了些热水。
“风拂……我想听一曲……《少司命》。”
闻及淳于静忽然提出的要求,风拂抿唇,点了点头,就坐在床边,将梧桐木琴放在腿上,双手抚动起琴弦来。
这首曲子正是淳于静在郢都的那个初夜,听雪无声弹起的,曲调依然,甚至就好像是原模原样的曲子,淳于静不由念道:“悲莫悲兮生离别,乐莫乐兮新相知……”
念着念着,想到这将近两年来的种种,又回想起南宋,淳于静突然苦笑的发现,自己不仅忘了娘,现在连爹的长相也忘了。
可是她觉得自己拥有很多,在仿佛要致命的痛苦下,如果那个人在的话该多好,他在,她便不会感觉到痛,怎么样都可以支撑住。
不由自主的,泪眼朦胧的唤道:“雪无声……无声……”
一声一声的唤着,不知道又过去多久,淳于静觉得自己就快要被疼死了,她试着自己用力,可是没有人帮忙她根本无计可施。
“风拂……!”她突然大喝着喊了他的名字。
风拂早已停下手中的琴,僵在了那里。
“风拂,你听我说……”淳于静认真的喃喃:“如果我不幸……死了,你就把我……开膛破肚……保住我的孩子……将它交给秦国的王后抚养。”
风拂通体一颤,歇斯底里的吼道:“你不会死的!你绝不会死的!”
“是吗……谢谢……”
淳于静无力的偏过头去,泪眼滂沱之间,无尽的思念如湖水暴涨,淹没了所有的思绪。
这一切是老天爷故意要戏耍她吗?不让她安然生下宝宝?她斗不过天,但是就算死了,也要保住孩子!
“小静——!”
门外突然响起一声,这声音的出现,让风拂感动的差点流了泪。
只见唐夜推门冲进来,紫羽紧随其后,两人的衣服上、头发上都是雪花,紫羽的一条袖子还被鲜血染出了一大块红色。
“邑王妃,紫羽来了,接下来的事情请王妃放心!”
紫羽很快辨认出了情况,跑到床前,一边隔着被子将淳于静的下裙和亵裤扯下来,一边对唐夜和风拂道:“唐公子,请用针灸安定邑王妃的心神;风公子,麻烦烧一盆热水过来,备几条毛巾。”
两个男人赶紧照做了,差不多前序工作结束时,紫羽让两人出去回避。
出了小筑,便是风雪交杂的黑夜,沉重的压在两个人的胸口上。他们都低垂着头,喘不过气来,更是连交流的心思都没有。
屋里面连连发出痛苦的惨叫,撕心裂肺,淳于静两手死死抓着床单,眼中布满了血丝。
“王妃刚才情绪波动,孩子有些早产……”紫羽拼命的忙活着,喊道:“王妃再用点力,用力!”
“啊!”淳于静嘶吼着,下体的痛让她全身都是汗,上身白色的亵衣完完全全湿了,就贴在身体上。
孩子早产几天虽不是什么大事,然而淳于静的胎位略微不正,紫羽抹过额头上的汗水,努力的鼓励着淳于静。
“王妃坚持,快了,已经可以看到孩子了,王妃一定要坚持住!”
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淳于静咬紧了牙关,汗水咸涩的味道漫进了嘴里,腿间撕扯的感觉简直能要了她的命。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因为剧痛而昏死过去,但每每意识不清时,眼前都仿佛浮现了雪无声的身影,他的温声慢语,他的呵护调弄,那些记忆让淳于静一次又一次的回过神来,拼命的用着力气。
这样仿佛在地狱边缘一次次徘徊的折磨,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淳于静连喘气都没力气了。
痛,痛不欲生,痛得两眼几乎要闭上。
可这时,她却猛地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是错觉吗?
双眼抗争着打开。
那啼哭声不断的响起,稚嫩、可爱,有一种叫做感动的东西渐渐填住了淳于静的心,模模糊糊的看过去,自己的小腹已经平了下去,而紫羽正在用棉布将一个婴孩包进去。
“王妃,已经结束了,孩子很好。”
最后一刻淳于静似乎听到紫羽的这句话,她不认为这是错觉,这一定是真的,她的宝宝终于平安顺利的来到了这个世上。
唇角不由的挂起了满足的笑靥,筋疲力竭的淳于静,歪头昏睡过去了。
这一睡就似沉到了万丈深的地底,她好像看到了地狱派来勾魂的鬼差,将她领到了鬼门关的那一侧,牛头马面迎面过来,笑呵呵的为她带路。
周围一片幽暗的绿色,黑溶洞般的压抑感觉,让淳于静喘不过气。两边都挂着鬼皮灯笼,冥钱飞满了整个世界,前方正有一个穿着浅黄色衣衫的女子,手提一个铜铃,带着几名鬼差走了过来。
“你是……紫缡?”淳于静吃惊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忽然一怔,摇了摇头。
“陌遥,你是陌遥!你是陌遥对不对?你说过你是为地府在阳间办事的阴差,没想到我会在地府里见到你……啊!这里是地府?我!我死了?!”
淳于静不敢相信,自己死了吗?怎么会这样,她不想离开她的宝宝,更不想让宝宝连自己的娘亲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
她冲上去拉住林陌遥的手,歇斯底里的求道:“陌遥,送我回阳间好不好,我知道我在襄阳城失踪了快两年,大家一定都认为我死了吧。但我还活着,我嫁人了,也做了母亲,求你让我回到丈夫和孩子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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