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齐安倒是一直在想凤凰所说的欠人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岚汐道：“既是欠人情，那是楚大哥你要欠谁的人情呢？”

        这里的都是他的伙伴，算红颜知己，也算生死之交。

        他们之间自然谈不上“欠人情”一说。

        楚齐安道：“这能欠人情的一定是个外人。”

        “可这外人之中谁又能帮得了我们呢？”冉雀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落月道。

        “难道是伽叶大法师？”岚汐兴冲冲道。

        “对了，一定是他。”楚齐安几乎可以确定了道，“我们被困入这红莲之内，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反而多了些收获。”

        楚齐安说到这里，其他人也一致赞同。

        岚汐道：“我就说嘛，他们口口声声要消灭我们，却只使出这种程度的火焰。似乎比楚大哥的丙火还要弱上那么一些。”

        冉雀道：“可是，我们若是出不去，一样会困死在这里。”

        楚齐安道：“都到这一步了怎么会死。”

        然后他对着火焰已经稀薄的天空大声道：“在下楚齐安，多谢伽叶大法师成全。法师若肯既往不咎，还望能还我等自由。”

        果然天空火焰舞动，法师踏着莲台出现在结界里。

        楚齐安心想：“法师既肯现身，那他一定是听到了我的话，这结界里的情况他也应该知悉。”

        伽叶大法师开口先道一声：“南无释迦牟尼佛。”

        楚齐安深深一揖，谢过法师手下留情。

        法师道：“施主不必客气，你既有天降大任，贫僧自不敢违天。佛道之伐只是暂消，还望施主好自为之，日后多行善举。”

        楚齐安一想，法师说的也在理，虽然法师暗中相助，但他的两位师弟以及二位真人却是要跟楚齐安纠缠到不死不休。

        伽叶大法师接着道：“佛道与施主之仇怨，萌起于施主掠宝之妄念。虽是如此，可造化使然。但今时之争端，乃魔族挑拨，不得不防。”

        “法师所言在理。”楚齐安道。

        “今天下有变，可叹我弟子不识妖魔辩诈。望施主以拯救苍生为念。”

        伽叶大法师心知肚明，所谓苍生，在于中原也不过是些幸存者。

        楚齐安心内不觉间生起一阵阵波澜，他扪心自问：“难道我错了？”

        先前的经历，让他对这人界世道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强者为尊，弱者为罪。向来只有弱肉强食，哪有什么是非善恶。

        可今闻法师一席话，他却若有所失。

        楚齐安心道：“或许真有得道高僧，可勘破执念。戒贪，戒嗔，戒痴。”

        “红莲结界——开！”伽叶大法师将每个字都念得掷地有声。

        若非如此，这句咒语也就没有什么效用。

        结界里现出一个漩涡，楚齐安四人被卷了进去。

        当他们出来的时候，已是在昆仑山。

        那些散仙见到他们均是又惊又喜。

        楚齐安道：“这里可是昆仑山吗？”

        李铄金道：“那当然，仙友您瞧，我们每个人都在这儿呢。”

        ……

        云台和非难两位法师，同众僧侣不饮不食，一直诵经到深夜。

        可红莲上的光芒却越来越暗。

        这二位越发疑惑。

        云台大法师提议道：“师弟，我们再去看看。”

        这二位同时伸手搭在莲台上，触感却是冰凉。

        云台法师道：“坏了，如此这般，楚齐安那厮怎能炼化。”

        非难大法师道：“莫非我们招这些凡僧来诵经，却是适得其反？”

        “可能吧，凡僧佛性不足，或许有辱这红莲法宝。”

        非难法师将莲台托在手中，翻来覆去想要看个究竟，他要瞧瞧，到底有没有飞灰溢出。

        云台法师连忙劝阻道：“师弟快住手，此等法宝不可翻覆于股掌之上，如此有亵渎之嫌。”

        非难法师旋即将手中莲台轻放至供桌上，并默默念道：“罪过，罪过。”

        菩提禅师迈入佛堂门槛，恭敬道：“请问二位师尊，炼化可有成效？”

        他也密切关注着楚齐安的生死，大概只有楚齐安死了，他心中的仇怨才能放下。

        云台大法师，摇了摇头，叹息道：“去吧，都散了吧。”

        菩提禅师愣了一晌，心也沉了许多，道：“是，弟子这就退下。”

        原本冷清的禅院，再度安静下来。

        二位法师也回了后院。后院有山，山中有洞，二位法师就在那里修行。

        他们想再去求见伽叶师兄，问个究竟，可当他们看见塔门前又封了几道蛛网的时候，将拿起的香火又放下了。

        这二位均在供桌前一揖，然后就离开了。

        红莲依旧在禅院的佛堂里，那是伽叶大法师留在这的，没有他的吩咐，没有人敢将这红莲移往别处。

        菩提禅师也不再是夜以继日守在这里，只是隔三差五来看看红莲的变化。

        有一日，他忽然瞧见莲台一侧有丝丝缕缕的灰烬。

        他惊喜地捏起一嘬灰，满心疲惫道：“楚齐安，你终于死了，可让我等得好辛苦。”

        忽然，窗户纸哗啦一响，窗外透入一习微风。

        菩提禅师看见又有灰烬落在红莲旁。

        他恍然惊觉道：“不对，这不是他。”

        原来那灰烬只是落下的香灰。

        几度等候，几度痴愚。菩提禅师多日操劳，早已身心疲惫。

        而这一次，他猛然欣喜，如飞龙在天，尔后又猛然失落，如沉鱼在渊。

        这一番心绪起伏，更令他心力交瘁。

        禅师只觉眼前一黑，便一头栽在供桌上，之后浑然不知人事。

        当他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床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禅师，您终于醒了。”

        这眼前的人正是上次带张澜前来的游方僧人。

        禅师道：“我怎么了？”

        这个问题他更是在问自己。

        “弟子不知，我来禅院进香的时候，就发现禅师晕厥在地。于是就将您背到了这里。我用您教我的方子开了两副药，果然有效。”

        禅师咳了一声，若有所得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禅师逐渐将那万千心绪都抚平，然后静坐入定。

        那些心绪里有，禅院无一弟子的怅惘，自己教授的方法最终却救了自己的感慨。

        这平淡的一桩小事，却让他开始反省自己，他开始笃信冥冥之中的造化。

        既如此，菩提禅师心魔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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