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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茶

        “听风阁联系郦商的人必须跟在附近,刑徒起事时,要尽量减少对押送秦卒的杀伤,让他们想个好办法。一旦起事,押运的士卒立即撤回霍邑。”胡亥一边说,一边想,这些布局,有的着眼眼下,有的着眼将来,下棋总要多看几步。但刑徒起事时要似模似样就必然会有一些军卒成了牺牲品,这方面必须要让郦商、李左车给出办法,尽量减少伤亡数量。

        “太行筑关的北疆军,是谁管领的?”他问道。

        “本来是苏角。但苏角是猛将,这种需有谋略的事情就不适合。陛下和李左车达成协商后,就改由涉间来管领了,涉间基本可算帅才,各方面的事情考虑的更周到。”

        “传诏给涉间,无论是李左车那边,还是郦商那边,起事前配合看押刑徒的士卒,都要披双甲,选择机灵的人,但不能告诉他们具体起事的消息,免得太假了。”胡亥语气坚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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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皇帝有诸多好处,吃的好,穿得好,想要女人就有,还高高在上的俯视着群臣……当皇帝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出个门太难,基本就被圈在皇宫那一亩三分地里了,华丽丽的囚徒。

        咱们的这位胡亥本来很想像后世影视剧中那样时不时就来个微服私访,街市观光外带泡妞,偶尔真要看见个美若天仙的再当一回恶霸强抢回去,来个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可真的要实施起来,问题多多啊。首要的就是安全问题,在街巷中,随便哪个角落飞出一支利箭你就挂了。你可以不要命,你周围那些忠臣忠奴可不许你这么不要命。至于当恶霸,也就是想想吧,本来现在江山就不稳,真当恶霸也只能在咸阳当,而关中眼前是最稳定的地方,非要把关中也搞乱了不成?那一样丢脑袋。

        在甲卫簇拥、盾卫环伺中,胡亥坐在一辆辎车内,穿着没有金丝的软甲,头上冒着汗,愤愤而无奈的想着。他这个大撒把的皇帝,觉得今天的政务已经差不多了,就满心想起景娥来了。打发公孙桑派人去发信号,过了半个时辰就带着自己的三卫前往妇女用品店“碧纹”。

        车内,两个锦卫正在给他盛酒,这年代除了酒就是汤,要么就是蜜浆,难道就没有……

        “停车。”

        辎车此时刚出宫门不远,随时停车还没啥问题。车一停,曹穿和公孙桑就策马来到车边:“主上有何吩咐?”

        胡亥从车窗中探出头对曹穿摆摆手,又招手叫过公孙桑:“你听说过茶这种东西吗?”

        公孙桑有点迷糊:“主上,仆不知。”

        胡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似乎这年代还没有“茶”这个字,应该叫做“荼”,好像和草药是一类玩意儿。

        “你找个人去药肆问问,有没有荼?有就给我弄一斤半斤的来。”

        (唐之前无茶字,皆称为荼。不过要是在这个故事里满篇的“荼”,自己写着都累,更不用说看,所以后面都还是用“茶”而不用“荼”。)

        “嗨。”皇帝不问自己不懂的问题就好,公孙桑应声而去。

        胡亥缩回脑袋,一名锦卫扯好窗帘。他看了看两个锦卫,寡人之疾有点儿抬头。

        说是锦卫,都是十几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现在自己的三妃中,菡萏胜在娇憨,单说模样应该是排最后,这些锦卫虽说不是什么绝色,但也跟菡萏的相貌边儿上边儿下,并不难看,而且各有风格。就说今天跟来的这两个,其中一个就是建议锦卫配软剑的臧姬,第一次见驾时看着挺村姑的,现在因陪同皇帝微服出宫,换成了郎中令府婢女的服饰,倒有一番别致的诱人。

        臧姬看到皇帝额头有汗,于是拿了麻巾要给皇帝擦擦,正好车子一颠,结果……皇帝的脸一头撞到了自己的胸前。只觉得皇帝的脑袋在自己两峰之间来回一摆,臧姬立马红了脸。

        皇帝倒没事人一样向后一撤,“好了不用再擦了,已经擦干净了。”说完坏坏的一乐,往后一仰,心道:这做皇帝啊,要是没点儿节制,还真的会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看着皇帝坏乐,臧姬和另一名锦卫对望一眼,再看看自己胸前星星点点的汗迹,捂嘴也乐了。

        这个小皇帝脾气太宽和,不谈军政之事时,一点儿皇帝的尊严都没有,对宫人和内侍也不严苛。前两天有个内侍在给皇帝摆饭鼎的时候恰好皇帝一伸腿,结果寺人躲闪不及把鼎弄翻了,御案上汤水横流,皇帝也就是皱了皱眉让收拾干净,啥话都没说,啥处罚都没有。后来听内侍们私下议论,这要在皇帝没从甘泉宫回来之前的那阵儿,那个内侍直接打死不说,连当时当值的贴身内侍禽卑都免不了一顿打。

        服侍这样的皇帝心里踏实,臧姬想着,别说在自己胸前找了点小便宜,就算被皇帝宠幸了还不给名分,也乐意。

        想到这儿,臧姬又觉得脸上有点烧。

        景娥听自己的侍婢说对面“碧纹”钗环铺又挂出了标志,小心脏不由得“咚咚”的跳起来,是有事?还是郎君又来了?她偷偷使劲喘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然后带着侍婢出门逛街了。

        这回她没有再兜圈子,而是直接进了碧纹铺面,然后看到公孙桑笑容可掬的在等着她呢,就在他的引路下向内走去,把侍婢留在外面观察自家动静。

        一进内屋就看见了任襄那略带调皮的笑脸,两手一张,景娥就来了个飞扑,胡亥一把抱住她,两人就吻在了一起。

        良久,唇分,两人坐到了席上,景娥靠进了胡亥的怀里。胡亥低头慈爱的(嗯,慈爱的,因为胡亥的心理年龄已经是怪蜀黍的年龄了)看着景娥红扑扑的小脸,把手伸上去捏了捏脸蛋:“薜荔,想郎君没有?”

        薜荔摆脱胡亥的手,向上蹭了蹭靠在胡亥的肩上,一转脸就用牙轻轻的咬了一下他的脖子:“天天都想,可是,郎君啥时候才能让薜荔和郎君在一起,而不用这么想呢?”

        说完,又使劲的咬了一下。

        胡亥一咧嘴:“你要咬死郎君啊。”

        接着,他心满意足的用手抚摸着薜荔的头发:“也许,用不了多久了,或许几个月,应该不超过半载。”

        薜荔享受着任襄的抚爱,半闭着眼睛问:“为什么?”

        “我刚听到个消息,泗水郡有人作反了,占了靳县杀了县长,现在聚集了怕不有上万人了吧,而且据说已经向西而来了。”

        薜荔一下坐了起来,转过身看着任襄:“当真?”

        胡亥一拉她的肩膀,又使薜荔躺到自己怀里:“肯定是真的,如果这些人闹出更大的事情,山东那边就会大乱了。”

        胡亥用手在薜荔的脸上轻轻拍着:“一乱,尔阿翁必然不会坐视,尔族父也就必然会有所动作,那时候就是你的小郎君劫持小薜荔的时候了。只不过这一来,小娥就要留在关中,可能很长时间都见不到族人和尔父了,你会不会觉得寂寞和思乡?”

        薜荔的身体一下僵硬了。胡亥没有继续说话,仍然轻柔的拍着她的脸颊。过了一会,他感觉到她再次放松下来。

        “郎君,薜荔是女人,女人总要嫁出去的。”胡亥手一湿,低头看到一串眼泪从她眼角流了出来,他轻轻地给她擦掉,用手在她脸上揉摸着。

        “嫁出去就不再是景氏的女儿,而是夫家的人。”薜荔闭着眼睛继续轻声说着:“所以,薜荔总会离开景氏的,只是希望郎君能够一直对薜荔好,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胡亥低下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我说过的话从来都不会更改,我是王,薜荔就是王后,我是皇帝,薜荔就是皇后。”

        薜荔睁开了眼睛,浮出一抹笑意。

        忽然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笑意转瞬又消失了:“郎君,如果薜荔的阿翁也反秦,秦会不会派兵卒去剿杀阿翁?”

        胡亥心里一动,忽然想起陈平所说“甚至还需要由秦立一王,安抚楚民”的话。

        “薜荔,你知道你阿翁能够号召起多大势力吗?另外,我知楚有三闾王族,但也有军伍世家项氏,景氏与项氏之间的关系如何?”

        薜荔有些惊讶:“郎君也很关心楚事?竟然知道这些情况。”

        “原本是不关心的,”胡亥在她额头轻弹了一下:“可自从有个小楚女俘获了郎君的心,想不关心都不行了。”

        一抹红晕再次出现在薜荔的脸上:“郎君又乱讲,谁俘获郎君了。”

        她捶了一下胡亥:“不过郎君刚才的问题薜荔也许能回答一些。阿翁与两人甚善,一名为秦嘉,另一则是东阳宁君,这两个人,约能召集到数千人吧。至于郎君所说景氏与项氏之间,自秦灭楚,薜荔记事以后,就没有听说有过什么来往和联系。”

        “那么如果你阿翁自立为楚王,项氏会不会依附?”胡亥追问着。

        “这就不是薜荔所知道的了。薜荔听闻,当年秦灭楚时,楚完全依靠项氏军为柱梁。若项氏找到阿翁要立他为王,两家尚可合力,若阿翁自立,并用适才所说二人为柱国之人,项氏怕不会依附。”

        胡亥叹息了一声:“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你父若不先联络项氏共同起事,而只是与秦嘉等人一起谋国,我恐项氏会与你父不两立。若真如此,景氏将危矣,用不到秦兵去剿杀,楚人内争可能就……”

        薜荔听懂了胡亥的潜台词,眼圈发红了:“真若那样,郎君可有良策?”

        胡亥摇摇头:“我尚未入仕,就算入仕也不过谒者或小吏,能有多大作用?唉……”

        薜荔的眼泪又下来了,胡亥赶紧抱住她给她擦泪。半晌,薜荔脸上现出了坚决和无奈的混合表情:“男人之间的事情,轮不到女人来担忧。真若如郎君所言,薜荔一身就完全托付给郎君了。”

        胡亥拍打着薜荔,心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初步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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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个早晨,胡亥再一次精神抖擞的坐到了大殿上。

        昨天与景娥的约会让他心情很好,晚上与海红的翻波逐浪让他感觉很好。今早他没有如昨日一般将海红再次正法,因为他想多保留点儿精力,因为襄姬……今晚注定将是个狂野的夜。

        昨日离开“碧纹”后他去了安期生的居所,刚才在殿外把拟禽术的五式练了两遍,就像充足了电一样精力无比充沛。

        吃过早餐,禽卑小心翼翼的端上一个陶碗,碗中飘出一股茶香。

        昨日公孙桑找了好几家药肆,弄来了三、四种茶,都是来自巴蜀之地。只是这些茶全是简单晒干的,而且粗细不均,有大叶也有小叶混在一起。这时代的茶叶主要是作为一种药物来使用,完全没有后来对茶的精细制作。

        胡亥让他们把几种茶都用沸汤冲泡后,逐碗品评了一下。他并非是专业品茶人士,在原来的时代中虽然喝的出茶叶的好坏,却完全不知道任何其中的道道。

        不懂也有不懂的简单办法,他从这几种茶中直接选了一种苦涩味道稍轻的,当作了每日里的新饮品。不然每天蜜浆喝着有点腻,酒浆虽然度数很低,喝多了也多少有点醺醺然,还是茶要好一些。

        不过对于茶的品质还是多少要讲究一些,不能就像现在这样将就着。所以他又把尚食令和太医令找来,前者让他派人去巴蜀一带采买鲜茶叶,特地嘱咐要叶尖部份的嫩芽。后者则是让太医们发挥炮制药草的能力,也找一个制药高手随同尚食府的人一同前往巴蜀,买到新茶后就地炮制。

        胡亥对茶叶的制作不了解,只是似乎记得要先揉捻,然后晒个半干,再然后在铁锅中翻炒一番,翻炒还只能用手,温度不能太高,再适度揉搓一番,最后彻底晒干。他就把自己记得的这些跟太医令说了,然告诉太医令,具体该如何做,哪个步骤先哪个步骤后,各步骤都到啥程度,“朕一概不知。”让制药圣手自己去琢磨,反正就是要香、要少苦涩,还要能存放。

        又告诉尚食令,先不要买太多,够制药人试验制茶用的就行。也不要赖在那儿很长时间,最多试验个一两个月,拿出自己觉得最好的结果就回咸阳,并带回制好的干茶一、两石就行了。当然还要把自认最好方法写出步骤,以便继续推广。

        胡亥想的是,如果饮茶能得到普及,自然最后还是交给商人来做,肯定能摸索出各种制茶方法和得到更好喝的茶。

        现在,他喝着虽很苦涩但已久违的茶香,觉得苦一点也挺好,更提神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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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亥在品茶,郦商在饮酒。

        一大早,郦商醒来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拉过酒坛喝几碗还魂酒。

        昨晚他就住在某个匪盗兄弟的窝里,并且把周边几个帮伙的首领都请了来,共谋一醉。

        在这伙兄弟中,郦商手头除了那些城狐社鼠外没有一兵一卒,但恰恰是最能得所有豪侠拥戴。除了他勇武过人能把这帮家伙一一打翻在地外,他也很讲义气,只要手头有钱就不吝帮助任何一个兄弟,还有就是借助在县里县外的那些闲民耳目,也能弄到一些商贾消息,让豪侠们有目标去“劫富济贫”。

        最近他似乎手头很充裕,不断请各伙的首领兄弟喝酒,调解匪伙之间的小冲突,已经俨然成了这些豪侠的公推老大。他在酒席中还神神秘秘的说,天下要乱,很可能大家的出头之日即将到来。

        有时某大侠端着酒碗义愤填膺的历数秦之残暴,说天下如果乱了就加入反秦义军跟暴秦拼个你死我活。在这种时候,郦商就嘲笑这些人:“义军?义军不过也是六国遗族的复辟,要是还记得七国乱战时候,六国王族也未必比暴秦好到哪儿去。”

        听了郦商话的侠盗们,有的耷拉了脑袋不说话只管喝闷酒,有的暴起指着郦商的鼻子骂他贪利忘义,不以天下道义为先。郦大爷也不生气,就当这货在说醉话。只不过再召唤兄弟们喝酒就不会再叫这路人了。

        经过三、五场酒,剩下的就不再有反秦义士。昨晚,郦商和五个侠盗喝酒时还嘲笑了那些义士:“这些弟兄真是,早晚给人当箭矛用。想要自保又能干出一番事业搏一个为将为卿,吾兄说过,当择坚实之木栖身。不然,木细先折,有何可凭?”

        那几个兄弟一起哈哈大笑。

        郦商端着酒碗灌下一碗酒,抹了抹嘴,还是兄长的计策好使,既能甄别出谁是特别反感老秦的人,又可以不伤和气的把这些人排除到自己想要组建的小圈子之外。现在剩下这几位,每人手中都有约三、四百人,都是为侠为盗好几年的,知根知底。

        酒香勾人。

        昨日喝的醉醺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几个侠盗,睡梦中闻到酒气,抽动着鼻子一个一个都醒了,翻身爬起来就和郦商一样,先灌了两碗酒下肚,这才卯足力气伸了个懒腰,互相打起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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