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士卒们在城内检视,看看那些用过的箭矢是否还可再用,亡卒的兵刃是否修理一下就可使用。”周文对兵甲之事也有些无奈,“今日各军都好好歇息,为前军补充兵刃箭矢,继续派出斥侯查探秦军动向,看有没有在半途设垒阻击。明日先发五军追击,后两日全军都向西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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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背西面东的站立在新关西城楼上,郎中军三卫雁翅在身后向两侧排开,大秦的黑龙旗在头顶上随风猎猎作响,与四里外东城楼上的黑色大纛遥遥相对。城内,秦锐军的方阵,每两曲一阵整齐的排布着,所有军卒都手握矛戟向西而立。他们的身后则是几十架巨大的投石机排列在东侧城下和城头,构成一道威武雄壮的背景。
胡亥的两旁站着大将军章邯、太尉冯劫和一众随驾而来的大臣,面前摆放的则是缩小号的便携型大喇叭。
胡亥迈步走到喇叭前,鼓足丹田之气对着秦锐军说:“大秦的锐士们。”
城下士卒哗的一声,集体半跪行军礼,从最近的方阵开始,依次高喊:“陛下万岁!”“陛下万岁!”“陛下万岁!”……城墙反射的回声效果就犹如声震寰宇。
“免礼。”
“谢陛下。”又是一阵连绵的喊声。
“秦锐们,山东百姓作反是朕的错误,朕的责任,朕也在力图纠正。但是,大秦以法治天下,朕的过错,不是违法乱天下的理由。现在,乱民已经打破了函谷关,这一新关就是关中的最后屏障。敌人当前,大秦的锐士们,你们当如何?”
“秦有锐士,谁与争锋!”
“秦有锐士,谁与争锋!”
“秦有锐士,谁与争锋!”
……
“好!朕也不再说更多的话了,八百里秦川的安宁交与尔等,天下九州的重新平靖,同样交与尔等了。”
“天下纷扰,靠我康宁!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天下纷扰,靠我康宁!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天下纷扰,靠我康宁!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
方阵中士卒边喊边高举手中的矛戟或利剑,一个一个方阵此伏彼起。
“此关既跨潼水而立,就赐名为:潼关。愿尔等秦之锐士,如潼水撞关山,冲冲激荡。”
“不负所望!”
“不负所望!”
“不负所望!”
……
方阵士卒再次依序半跪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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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离开大喇叭口,回身对章邯赞道:“大将军练兵有方啊。”
章邯施礼逊谢:“陛下过誉,臣不敢当。”
“朕现在看很满意,只愿战起时,能让朕更满意。”
章邯一挺胸:“必不负陛下所望。”
“将闾昨日已经放弃了函谷关,最快三日,最慢四日,周文就将至潼关下。大将军与函谷关外的董翳可有联络?”胡亥慢慢向城下走去,边走边问。
“陛下,周文军虽卡在中间,却也不是无法联络。臣已经派出两曲骑军去接应公子将闾,另外陛下要臣留于函谷关内的斥侯,会在不危及自身的情况下,尽量沟通函谷关内外的消息。”
“不危及自身?大善。”胡亥满意了,“非在紧急军情之时,士卒的安危要放在首位。不计伤亡是要在目的足够值得的情况下,而这种情况现在不存在。”
他站住脚步,“就大将军手中这十万人足以把周文拒于关中之外并予以击溃。到时候即使董翳未及配合堵截住,战机还有的是。”
“体恤士卒也是陛下的诏令,只能说是陛下仁心。”冯劫在旁不失时机的拍了胡亥一个小马p。
“冯劫,你这太尉当的,快成了人精了。”胡亥刺了他一句,冯劫讪讪的笑了笑。
胡亥没再理他,继续问章邯:“此番筑建,除此关城外尔还有何作为?”
此刻他们已经下了城头进入了城内,章邯四望,然后指着城外山头上说:“陛下请看,臣在从函谷关到新关,咳,潼关一百多里之间,与山头设立了十几座墩台(烽火台),墩台上都按快传的方式立起了信号木架,只是距离稍远,只能在夜黑后以灯号传讯。臣没有那么多书讯者,因而加紧训练了一些操作者,以不加密的方式传递消息,相信周文军中也无人知道所传消息内容。现在周文军的任何行动都能在当夜很快的传递过来。”
正说着,一个传讯卒快速跑了过来,看到大将军和皇帝一起,就半跪在路侧:“陛下,大将军,今晨的快传消息。”
“说吧。”胡亥立住了脚。
“嗨。周文前军已出函谷关,是最靠近的墩台斥侯远远看到的。另外函谷关守军已经退兵四十里,距此一百三十里左右,我方接应的前军已经前出六十里,两军相距七十里。”
章邯挥挥手让传讯卒离开:“陛下,周文如果快速行进,只需三日半就会到此,公子将闾很可能会被追上,要不要与公子将闾合兵后阻击一下?”
胡亥摆摆手:“要不要战,如何战,都是你和将闾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我就是来观战看热闹的,不参与这种战法上的决策。”
他边走边说:“我觉得周文粮秣吃紧,应该会派出最有战力的前锋军以最快的速度行进。将闾既然已被打得丢兵弃甲了,他没什么好担心的。能让周文有所担心的还是粮秣,而他的心里面肯定是认为关中兵力空虚,只有他用斥侯查探到的蓝田大营三万人和咸阳的两万卫尉可前来阻止他。”
“函谷关被破的消息要传到咸阳我的耳朵里,六百里加急也需要一日的时间,再决策调动蓝田大营和卫尉来迎头阻截,至少也需四日时间,这就是五日。朕是昏君,所以动作或许没这么快,那就需要六日。”胡亥露出快成招牌的阴笑。
“而他拿下函谷关后,快速行军到骊邑只需七日,再加把劲儿六日就可到。所以他必定认为会到骊邑才能遭遇秦师。如果他能早到骊邑,就可夺取骊邑附近的粮秣,然后打垮蓝田大营之军突击到灞上,就再无粮秣危机了,灞上粮仓众多啊。算计是算计的不错,他就是没想到我在半路就设了一个雄关,这回有他的惊诧可看了。”胡亥的阴笑变成了大笑。
王敖按品秩还在九卿之下,所以落于胡亥身后比较远,但也能听到胡亥的话,此时他紧走几步赶到胡亥身边:“陛下,昨夜所知的消息,不是说还有一名斥侯会迎头遇到周文并告知其此处立关的情况么?”
“嗯,就算他于明日得知了这一消息,他的二十万人中绝大部分也已经离开了函谷关,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胡亥满脸自得的神情,“而且,他回头又能如何?粮食,一直就是他脖颈上的绞索。”
他看着章邯:“如果董翳能够无意外的按方略行事,今日就该到快到陕县了。明日,最迟后日可夺回陕县,三日内重夺函谷关。周文要是明日得知潼关消息,他后军也离开函谷关一日了。他的军队没有经过足够时间的整训,后军变前军的过程就需要一日,后军回到函谷关最快也在三日后,那时函谷关已经易手。”
胡亥站定:“章邯,你与董翳和司马欣的方略中有没有预派小股精锐之士先偷过渑池和陕县,把两地向函谷关报信遭到攻击的周文驿使剿灭的做法?如能如此堵住函谷关的耳朵,效果最好。”
“臣与两位中郎将军当初就是如此商定的,陛下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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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军的渑池守将脸都绿了。
昨日,他突然就被包围了。渑池内只有五千张楚军,居民只剩下了老弱妇孺,在张楚军从雒阳向渑池而来时,城内凡是跑的动的人都四散奔逃躲了起来,想要征民夫协助守城都无人可用。
他飞速向陕县方向派出驿使通报渑池被围的消息,奇怪的是,围城的秦军看到驿卒在缝隙中冲出包围时根本没有放箭或者派人追捕。只是不到半个时辰后,驿卒又回来了,围城军还是没有为难他们,直接放他们进城,也没有在城门微开时趁机攻城。
一问才知道,就在渑池西边十里,秦军设下了木垒,只要看到驿卒冲来,几百人矛戟弓弩齐上阵的瞄过来,这还咋过去?
包围渑池的秦军看上去大约有一万数千人,这对只有几千人的渑池守军已经很可怕了。可就从昨日午后开始,浩浩荡荡的秦军络绎不绝通过渑池城外向西而去,粗估之下有数万人之多,骑军、步军、辎重……直视渑池张楚军为无物。
哪儿来的这么多秦军?渑池向西只有一条路,秦军也不可能玩儿来回调防的骗人把戏。现在,秦军又是数万人通过了渑池,昨日今日相加,怕不有十几万人。
围城军围着不动,张楚军守将也不敢动,就这么僵持着。但守将心中的恐惧却随着时间而增长。他并不知道函谷关是否拿下,不过不管函谷关是否到周文手中,这十几万秦军堵了上来,都是张楚军的噩梦。因为无论怎么看,这些秦军的训练程度和士气都远远高过自己这些流民组成的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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渑池守将所受到的惊吓具有传染性,传播源就是秦军。到了午后未时末,陕县守将的脸色也开始变了,不过不是变绿而是发青。
刚刚斥侯来报,东面(渑池方向)十里外发现有大批秦军的骑军正在快速奔袭而来!
他还不太相信,让斥侯“再探再报”。斥侯离开还没一刻钟,他的守城副手就火急火燎的冲进大堂:“将军,秦骑到城下了。”
“慌什么!”他强自镇定的呵斥副手,“骑军在马上又没法攻城,且待我去观瞧。”
到得城头一看,骑军确实没有攻城,一阵风一样的冲过了陕县直奔函谷关而去。他问了一下守城士卒有多少秦骑过去,回答说至少万骑,他的脸色就不对了。
万骑,这要跳下马来就是万卒。晨间得到消息说,将军周文昨日已经从函谷关发兵向关中了,函谷关内留下的人也就是万人。如果这万名骑卒突然攻击函谷关,那些疲惫懈怠的万名流民卒是否抵挡的住就是个巨大的问号。而如果秦军复夺函谷关堵住了张楚军的退路,那会发生什么?
陕县守将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镇定了一下心神,他决定派出斥侯追踪秦骑军,如果得便,最好能冲过去向函谷关示警。只是派出去的一队五人的斥侯很快就剩下了两个人回来了,两个人背后还都插着秦人的礼物,几支利箭!一名斥侯刚进了城门就死了,剩下的一个没有被射中要害倒是性命无妨。
据幸存的斥侯说,那些秦骑根本没走多远,就在西侧十里地的地方扎营了,他所在斥侯队一露脸,就有一屯骑卒冲了过来,逃命中他们被射死了三人,只剩他们两人回来。
陕县守将明白了,这些秦骑的作用就是隔断他和函谷关的联系,让他完全无法向周文示警说,您老人家的后路已经被堵住了。
他转念再一想,脸色就由青转绿:用万骑只为阻隔消息,那后面……
就像要证实他的猜测一样,再向东查探斥侯屁滚尿流的回来了,东面又出现大股的骑军。
陕县守将知道自己完了。
还有没有步军都无所谓了,就这东西两支骑军怕就不少于两万,下马攻城,自己这一万人扛不了多久,要是再来两万步军……他脑中直接蹦出“投降”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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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还在继续向西传染,这回是传到了周文的头上。当日酉时,从潼关附近逃回的闪猴与周文的前军相遇了。
听到闪猴说,秦人在西向的当道上似乎在修一道关城,周文的脸白了。
好歹作为一个文雅之士,周文没有跳下战车一把揪住闪猴的脖领子声嘶力竭的质问,不过他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说好听点儿吧,叫凝重。
“你可看清确实是城垣不是宫室?”
“大将军,看不清。秦军的巡卒在十里外就布防巡视,我等能够观瞧的位置距其太远了。黄伯为将军大计,只身冒死向前继续探查,仆等了两个时辰未见其归,天色微明不敢再等,随即就拼命越岭来向将军禀报了。”
闪猴话音中还带着几分喘息,“从现在能看到的轮廓上判断,更类城池而不似宫室。”
“从你能看到的情况判断,假若是城垣,已经筑成了几分?”周文心中还抱着一丝幻想,如果城池刚开始建,城头不高的话,攻击的难度会大减。
闪猴听了周文这话开始使劲的想了起来,几十息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大将军,现在远观之下,无论是城垣还是宫室,感觉都不甚高。假若按宫室论,以秦人筑建宫室的规制,大约就是殿台部分的高度,已经筑成的部分不会超过四丈(9米,三层楼高)。”
周文心中略略松弛了一下:“若是这般,攻击的难度还不算太大,函谷关高逾八丈,我等不也拿下了?对了,你可看到城垣周围秦军的情况?”
“大将军,从十里外观之,未见大股秦军扎营的迹象。仆向东沿山脊行十里后就试探着下到山下大路上,也未见有任何斥侯往来。路上遇到过一股,不,是两股秦军。一股是由西向东的骑军,有数千骑,另一股就是从函谷关退下的秦军,似有两万余人,东来秦军有大量革车似乎装载着伤卒。”
闪猴不知道章邯在从潼关到函谷关之间的一百七十里旁的山头上建有十几个墩台,而他在向东十里后就低头选择了下山道路以走大路加快报信的速度,恰好就没有看到最近的那个山头上的墩台。
章邯有墩台传讯,自无需再远远地派出游哨。
闪猴一拍脑袋:“大将军,差点儿忘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仆与黄伯在咸阳看到,秦帝出巡,明诏上说是去华阴祭山,仆看到时秦帝刚出宫尚未登舟,还有一些秦臣拦驾,似要劝阻秦帝东行,理由是山东乱……”
他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山东义军正在逼近函谷关,去华阴有危险。秦帝带着卫尉军,应有两万人左右。”
周文点点头:“你辛苦了,两三日间靠双足飞奔一百七十里,再加上从咸阳至宁秦也跑了不少日子吧?”
他转头对亲卫说:“安排一辆轻车送他去函谷关。”
转过来又对闪猴说:“赶紧吃些东西,换换衣衫,然后好生歇息。”
闪猴累惨了,全靠一口气撑着。听周文这么说,又给他安排车驾,超级感动的行了个军礼,就跟着一个亲卫去找车坐了。
周文抬头看看天,太阳已经落入西部高坡之下,只留下一天殷红的晚霞。他咬咬牙:“全军继续行进一个时辰后扎营。”
亲卫应喏,分别骑马向前后跑去传令。
周文已经从闪猴汇报时最初的震惊中慢慢缓了过来。本来他为了鼓舞士气,从出陈郡后乘车都是立于车上,此刻他却非常想要坐下,而且也就真的坐下了。他需要认真的思考一下闪猴的消息,并根据其他各方面的情况来决定自己的下一步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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