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好的，”阿雪道，“她不是答应过你会报答你的吗？你去问一问她，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门路。”

        晚娘实在是个聪明的，短短一个月，就在宫里混得风生水起。

        司计司那边，说不定也能找到点关系。

        “不过花银子贿赂是万万不可的，”阿雪提醒她，“且不说那么多银子日后能不能还的清，单就日后来说，万一你升了品级，此事又暴露出来，实在会招来不小的麻烦。”

        乔若笑道：“我原本也没打算花银子，我的月钱还要用来给我娘看病呢。而且我考这女官是为了赚钱，哪里能给它先垫上这么一大笔？”

        “不过若是一直这样，我日后或许也就只能一直当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儿喽。”

        “倒也不必这么悲观嘛，”阿雪安慰道，“都说水满则溢，盛极必衰，用在这种乌烟瘴气的风气上也是一样的道理。日后肯定会有人想办法做些什么的。”

        “但愿如此，”乔若也道，“不然按着我现在的月钱，以后到了年纪被放出宫，攒下来的积蓄说不定还买不起这京郊的一间茅草屋。”

        ——咚。

        二人转过头。

        窗外，沉闷悠长的钟磬声随着夕阳的余晖荡开。

        一盏盏宫灯接连亮起。

        宫宴快开始了。

        珍琇快步走过来：“明掌乐，孙掌乐让您一会儿去找她。”

        阿雪闻言，忙朝殿内走去。

        银灯映彩衣。

        舞娘们和着乐声甩开长长的水袖。

        阿雪依旧站在元熹殿的角落里。

        “怎么样？这些事可还应付得过来？”

        孙掌乐站在一旁，压低声音同她说话。

        “倒也勉强能应对，”阿雪笑道，“多亏您从前教导的好。”

        “少来，”孙掌乐也笑，“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我能教你们多少东西？”

        殿中央，琵琶铮铮。

        乐师的手指飞快地拨过琵琶弦，带出一片肃杀之声。

        紧接着，鼓声阵阵，相应和之。

        一舞娘以桃枝为剑，作剑舞。

        直指殿外。

        遒劲有力，气势凛然。

        殿内众人皆啧啧称好，赞叹不已。

        “这些曲子选得不错，”孙掌乐点头，“舞也明快，很是应景。”

        又忽然话锋一转，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提醒她：“一会儿要是有人来劝酒，你可千万要少喝。这宫宴上的果酒虽说甜滋滋的，但也易醉。要是喝醉了闹出事儿来，麻烦可就大了。”

        阿雪奇道：“还会有人来劝我们喝酒？”

        话刚落音，就有个发髻里同样簪着青色丝带的女子朝她们走过来，笑道：“怎么站在这里，不过去尝尝南地刚进贡的荔枝酒？”

        又拉过阿雪的手，笑道：“你就是新来的明掌乐吧？听说你刚通过考核就升了这八品掌乐，真真是年轻有为啊。想当初，我们可是得熬个三五年才能升一升品阶的……”

        面色酉红，半眯着眼睛，像是喝醉了。

        这宫宴上虽说未曾规定女官不准饮酒，可大多数人应该都不会喝的吧？

        这一位……

        孙掌乐忙替阿雪解围，走过去拉着那女子的胳膊，笑道：“哎呀，你喝多了，快别胡言乱语了，”又同阿雪介绍，“这是魏掌乐，平日做事最是小心谨慎、周到仔细。”

        小心谨慎、周到仔细？

        阿雪望着眼前醉醺醺的女子。

        这确定不是反话？

        “你就别臊我了，”魏掌乐笑道，“要按你说的，我上次就不会选错了曲子，给朱司乐好一顿臭骂。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今日的酒很是不错，左右有底下人看着，也不会出什么乱子，你们也过去陪我一起喝。”

        “庆功宴庆功宴，就是要喝酒的嘛。”

        话还没落音，就不由分说地把二人拉走了。

        元熹殿的偏殿是供女官、宫人还有乐师舞娘们稍作歇息的地方。

        小小的圆桌上，摆着好几个空了的酒瓶。

        魏掌乐的脸喝得通红，仍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灌，还招呼她二人：“喝！怎么不喝？是看不起我吗？”

        阿雪万般推却，却也饮了半杯。

        她一向没怎么喝过酒，此刻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四周像铺了棉花，踩到哪里都是软绵绵的。

        再喝下去要出事。

        她顺势趴在桌子上，摆摆手：“不行，魏掌乐，我喝不动了。”

        “一会儿要是有人来劝酒，你可千万要少喝。”

        原来方才孙掌乐同她说的是这个意思。

        “喝！”魏掌乐大概已经醉到无法分辨阿雪话里的音节了，又给她倒了一杯，“来，干掉它！”

        孙掌乐给阿雪递了个眼色。

        阿雪忙捂着嘴，弯下身子，作势要吐。

        “快快快，”孙掌乐忙道，“玉珠，快给明掌乐拿个盆儿，再去厨房要一碗醒酒汤。”

        说着，连忙催促阿雪出去。

        “她，她怎么走了？”魏掌乐扶着桌子起身，指着往门外走的阿雪道，“她是不是看不起我？”

        “哎哟，祖宗诶，”孙掌乐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你都给人喝酒喝吐了，还看不起你呢。给我坐下吧你。”

        “绮翠，再煮一大碗醒酒汤给魏掌乐送过来。”

        一轮圆月高悬在空中，月色朦胧如纱，在浸着水汽的空气里飘飘荡荡。

        微凉的夜风迎面吹来。

        阿雪揉揉太阳穴，顿时感觉醉意缓解了不少。

        朱司乐曾同她说过，司乐司有两名司乐。每名司乐手底下各有两名掌乐。

        原先与孙掌乐共事的钱掌乐不久前高升去别处，这位子便空了下来。

        而魏掌乐是吕司乐手底下的，她一直没机会见。

        今日一见，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人。

        阿雪忽然又回忆起从前朱司乐同她说的，在司乐司，每一次宫宴都算得上是考核，也都会有上头的人过来看，若是连续三次让她们不满意，就要被降级惩处。

        魏掌乐似乎已经办砸过几次了，那她今日拼命灌她们酒，是不是也有拖她们一道下水的意思？

        毕竟四名掌乐里少掉一人还有办法顶一顶，少掉两人就难了。

        风把她头上青色的丝带吹得飘飘晃晃。

        忽然，有人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阿雪回过头，只见一个醉醺醺的年轻公子半垂着眼睛，神色迷离，似乎是醉到九霄云外去了。

        什么醉鬼。

        倒霉。

        “松开！”

        阿雪皱眉，把自己的手用力一往回拽。

        短暂地挣开一瞬。

        但下一秒，他的手又狗皮膏药似的握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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