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前。

        面对阮丰的问题，张武陵淡淡一笑。

        “为什么帮你？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因为我需要你帮我打一场架。”

        “而且……一个能这么多年一直藏起来，想要克制自己欲望的人，还不算无可救药。”

        “你会藏会痛苦，是因为你明白什么是对错，你在与欲望抗争，只是找不到道路，像是走在迷途，不断挣扎自救，却又如无根浮萍，无处着力。”

        张武陵垂眸道：“如你这般人，世上多的是。”

        “这世上，堕落者不可悲，清醒者不可悲，可悲的是那些，在善与恶之间，彷徨迷离的人，他们无法靠近恶，也没有勇气去善良，看似光鲜亮丽的躯体下，却住着一个个灰白的灵魂。”

        “他们以为他们应该善良，但他们往往被伤害，他们想要自暴自弃，却又不想自甘堕落，被时间和世俗推着往前走。”

        “像这样的人，需要给人生找一个支点，来支撑他们苍白无力的灵魂。”

        “老一辈的人会将这个支点放在后代上，现在的人会将这个支点放在利益上。”

        “但，后代不一定会是听话的，利益不一定是稳固的，因此叛逆便诞生了。”

        阮丰看着张武陵平淡的讲说，如果是之前，他一定没有耐心。

        但此刻，他心静下来，倒是能好好听了。

        而且他觉得对方说的没错，他感受最深的，就是自己的灵魂正在变得苍白无力——

        不，或许早就已经苍白无力了。

        拥有六库仙贼的他，不会老，身体也不会生病，肉体上的痛苦其实是不存在的。

        但痛苦却没有消失，仿佛加倍的施加在了灵魂上。

        他没办法安抚灵魂，所以才强迫自己远离人群，这么多年孤孤单单住在荒郊野岭。

        像人？

        呵，孤魂野鬼罢了。

        张武陵看着阮丰，伸手道：“我无法救世人，漫天神佛，古今中外无数先贤都做不到，我也没这么大能力。”

        “我所能做的，就是在我自己遇到的人和事上做出选择，把人生当做一场修行。”

        “救世人，我做不到，但救你，应该绰绰有余。”

        “救我？”阮丰轻蔑一笑，“小子，我承认你说的对，但是你怎么救我？”

        “发心愿，得感应。”张武陵问道：“阮丰前辈，您听过《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吗？”

        “什么？”阮丰一愣。

        张武陵没有多说，抬手掐了太乙救苦印，口中开始缓缓念诵：

        “尔时救苦天尊，徧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

        “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诸魔精……”

        经文念诵，仿佛化作道道符文，以不可思议之功德，扫却污秽，解救苦厄。

        阮丰愣在原地，他虽然看不见，但却感受到，好像有什么力量正在涌入他的身体。

        恍惚之中，他好像在一片黑暗之地，看到了一个瘦弱的人，蜷缩在阴暗里。

        隐隐约约的哭声……

        哭？

        这个人在哭泣？

        阮丰站在黑暗中，只有朦胧的光，从他的肌肤上散发出来。

        但那光很苍白，灰白灰白的，毫无生命力。

        那个人也是，他更弱，更灰白，像是那光随时都会消失在黑暗中一样。

        他走过去，伸手要去拍那个人的肩膀。

        可当他走近之后，却惊愕的发现，那个人原来是他自己——

        或许更准确的说，是他年轻时候的自己。

        就这么出神的片刻，阮丰如梦初醒，他变成了那个年轻的自己。

        雨，黑暗中下起了雨？

        抬起头，黑暗乍破，白色的光化作雨，浇淋而下。

        脚下黑暗的土地，出现青青小草，生机盎然般的绿意，在黑暗中蔓延。

        速度很慢，但总算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只有黑暗了。

        “天尊说经教，引接于浮生。勤修学无为，悟真道自成。不迷亦不荒，无我亦无名。朗咏罪福句，万徧心垢清……”

        随着最后一字落下，一切收声，万物恬静。

        阮丰怔怔恍惚，无声的泪水，在脸颊上流淌了许久。

        扑通——

        忽然，阮丰跪坐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真是可笑，他都多久没流过眼泪了……

        又或许，这是来自灵魂的宣泄？

        他的灵魂有这么弱小可笑吗，竟然还会感到悲伤……

        张武陵看了一眼阮丰，但没有说什么，转身朝远处走去。

        林子很是安静，只是可惜，这份宁静并不能持续太久了。

        张武陵双手插兜，悠悠漫漫的走着。

        不多时，后面响起脚步声，步子不快，却很有力。

        张武陵没回头，但却笑道：“怎么，阮丰前辈这是决定了？”

        跟在身后的阮丰一脸平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我相信，你能帮我。”

        “谢谢您的信任。”

        阮丰看着张武陵的后背，沉默了一下，说道：“其实，我感觉你有点像一个人。”

        “我就是我，从来不是别人。”张武陵说道，“不过我还是好奇，你说的人是谁。”

        “这个人你应该知道——无根生。”

        “哈？”张武陵扭过头，“我像他吗？”

        阮丰摇头：“不是完全像，一点点吧，他没你这么……呃，霸气。”

        “啧，我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你觉得我哪点儿像他？”

        张武陵还真好奇，阮丰为什么会这么说，他跟无根生像吗，他比无根生帅多了好吧！

        阮丰还真仔细的思索了一下，然后回了四个字——

        “多管闲事。”

        “……”张武陵无语了，“我哪儿多管闲事了？”

        阮丰道：“我好好在洞里待着，你非得找我。”

        “嘿，我不是说了嘛，我是让你帮我打架。”

        “我知道。”阮丰点头，“哦，对了，还有一点也像，他也会念经，也念的可以，但没你好。”

        张武陵一时不知该说啥，嘴角抽抽：“我谢谢你啊，就当你夸我了。”

        说实话，他真想抓住阮丰那没毛的光头，在他耳边大声告诉他：

        “劳资特么是道士！道士会念经很正常！”

        会念经也像无根生？

        那天下和尚道士都得找你论道论道了！

        不过张武陵也明白，对于阮丰他们这些人来说，无根生这个魅魔确实魅力大。

        不管了，反正阮丰这个肉弹战车加入了，他这边高端战力又多一个。

        接下来就等好戏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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