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滴雨水宛若落泪般从檐角垂落。落在阶旁的青石上,炸开一蓬蓬细小水花。
雨中一个半大少年,穿着道袍梳着道髻,即使是在黑夜中前行,也和能视物一般自如。
少年身边亦步亦趋的小少女,却不行。
她提着精致的宫灯,锦绣织就的衣服外面罩了一层薄薄的斗篷,兜帽护住她缀着翠羽的鬓发。她行走间还会被不慎踩中的水洼弄脏裙摆,相比起沾衣不湿的少年,则狼狈太多。
“师父,这里就是夫子和先生她们最后暂留过的地方了。”出声的少女,正是云浓。
郭夫子连同余先生一齐乘着马车出了城,这样的消息瞒不过宁王府。而现下早已到了宵禁时辰,仍然没见她们回转。云浓,不是不担心的,尤其是现在这个草木皆兵的时期。
书肆的李掌柜佝偻着身子,檐下灯笼映出的光亮将他矮小的身影拉得极长。
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惶惶不安,可怜极了。
得了王府传来的命令,就是他打烊了,也得马上再把铺子打开。他在凄风苦雨中缩着肩膀,别的什么也不求了,只求无论发生什么事最后都与他无干。
“小民见过郡主殿下,见过先生。”
李掌柜此刻眼是最尖的,刚在雨幕中看到一点隐隐约约的身影,连忙就撑开备好的伞从屋檐下冲出。
他将伞殷勤地撑到小郡主头顶,也顾不得自己会被雨水打湿了。对着两个少男少女一叠声的问候。
他退到两人身后,仔仔细细地确认伞面将两位贵人的头顶都盖住了。
“掌柜,郭夫子和余先生是在哪个位置?”云浓俏脸严肃。
掀开门帘,一双妙目极快地环视了店内一圈。
“是最里的茶座。”
李掌柜将伞收好放到门边,领着二人直接进入了内室。
他本想不管其他,快些将郡主二人带到那个茶座。不料,郡主和那位先生来时匆匆,这会儿并不表现得十分慌乱。
两人脱了鞋,只着白袜踏上了木质地板。少年哪怕鞋底并无水气,也是如此。
少年率先越过云浓,准确地找到了当时她们使用的案几。
案几整洁干净,一切物事都归为原位。与其他的茶座并无不同。
“师父,可有什么发现?”
少年眼睛四处观察着,却是慢慢踱步到了一处博古架前。
他没有回答云浓,倒是先问了李掌柜,“这里你都整理过了?”
“是,是。关门前,小的都清理过一遍。”
不知这半大少年什么来头,连郡主都要尊称师父。这年纪也太小了吧。李掌柜暗自腹诽着。
“不。”少年摇了摇头。“你还漏了一个。”
他弯下腰,抬手打开了博古架下面的柜门。
柜门打开后,里面赫然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啊!”云浓没忍住惊叫出声。
在旁关注着动静的李掌柜更是吓得差点没闭过气去。
少年镇定得很,对里面是什么东西,早有所料。淡定地伸手抓了她的头,将其从柜子中扯了出来。
“她……她……”李掌柜颤着手指,话语间还带着惊魂未定,“这个女娃是怎么进去的?!”
云浓见这小孩被提出来后,不哭不闹,虽然明显是活的,但对着这诡异的一幕,内心也平静不下来。
“这是谁家的?怎么会在这里?”看向李掌柜,厉声责问。
“她应当是……”李掌柜努力搜索着关于钟秀的记忆,“龚家的孩子。是龚秀娘,她亲娘带来的。”
他忙着澄清自己,”小的也不知,她娘怎么没把她带走。”
嘉嘉的身体还小,骨头柔软,拼命将自己趴着往后一点点钻进柜子中,把柜门关上。微不可闻的呼吸声,让耳背的李掌柜即使关门前还擦了一遍架子,也听不出……就在他脚前,趴了一个小女孩。
“龚秀娘?”云浓没有这个名字的印象,“又是何人?”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一身劲装的黑衣女子迅速进入室内,行走间悄然无声。
她单膝跪地,“启禀郡主,门外有一龚姓平民,前来寻其失踪的女儿。”
“真是巧。”敛眸。
云浓吩咐常年跟随自己的女侍卫,“让他进来。”
得了命令,门外女卫立马就松开了对龚小郎的钳制。
他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嘉嘉!嘉嘉!”
焦急的眼神牢牢抓住在少年手边的女孩,身为父亲也顾不得得罪贵人了,连忙扑过去抱住自己的孩子。靴子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印。
少年顺势松开了手,对龚小郎的莽撞态度并不在意。
他屈尊来此一趟,实际上,已经收获了足够的信息。
尽管对方可能并不想引人注意,可是还是被他捕捉到了残存的微弱灵气。
他算是赶上了。少年勾唇一笑。若是再晚一些,只怕最后一点灵气都会消散。他也不是什么破案的高手,到了那时,恐怕也找不出什么端倪。
耳边是云浓对龚小郎的厉声询问,少年闭上了双眼。隐在袖中的双手各掐了不同的手诀。
在场凡人无法察觉,一道神识贯上了若有若无的灵气残留,一路飞驰。
周遭熄了灯的商铺被这速度远远抛下,成了幢幢黑影。
毫无阻挡地穿过厚重城门,一路与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蹄车辙印平行而进。直到接近了晦暗的山庄,这道神识才停了下来……神识可以看得非常清楚,重重叠叠的禁制将山庄照亮如白昼。
以防打草惊蛇,神识回缩。
少年猛地睁开双眼。五感终于落回了实处。
贸然在人前放出神识的举动,很是轻狂。可考虑到:一是在凡人面前,不被他们感知、威胁,二是他自信即使有修士欲图不轨,有师尊所赐法衣,他能受一击而无伤。
现下那群修士的据点是在那山庄吗?少年思索着。
他没有轻举妄动,即使自认修为比劫持凡人的那个修士更加高。因为那群修士的首领人物,是连师尊都要警惕的。自从上次输掉了北部三州后,他们这边就隐隐落了下风。
真是……少年烦恼地蹙眉。他们这边与那群修士素不相识,不知为何对方就是死死地盯住他们不放。
而这问题,注定是猜不到答案的,即使问了,焰双等人也不会轻易回答。因为,这本就是双方都不愿意放弃的利益啊。
焰双推开房门,对容晴介绍道,“这是我小师弟,还未有道号,你就叫他俗家姓名吧,姓程名恪。”
“师姐!”程恪不开心了。
一双眼睛瞪完焰双,又死死盯着容晴,只要她敢叫,她就死定了。
“……仙童大人。”实在想不出称呼。
不料程恪脸色更黑。
焰双“咯咯”笑了起来。
车夫陈老头的死状,容晴很不幸,没有看到。
还不知自己犯了程恪什么忌讳的容晴,看到对面男孩阴冷的神色,心下也有点发憷。
“好了,快将万物书拿来给她。莫要误了师尊的事。”焰双催促。
在师姐眼皮子底下,程恪还不敢如何。
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本极薄的书,估计里面也没几页纸。
容晴伸手就要接过,拽了拽,没动。
“小师弟~”焰双微笑中含着警告。
程恪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容晴倒是没见变化,神色如常。
焰双暗叹一声,虽是个凡女,就这心性还是优于常人的,可惜了……
“万物书里已经录了你们那书楼里的所有书籍。”焰双解释,转头又交待程恪,“你看着她们,如果禁制有异常,立马发符信通知。”
焰双知道程恪的性子,还不放心,暗中传音:“事成之后,她们都是要死的,你且先忍忍。”
如此一来,程恪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koudaixs.com。口袋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kouda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