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绣衣卫衙门,诏狱。
刑室之中,一声声惨叫不绝于耳。
对于变节的自己人,绣衣卫的掌刑校尉和从来不会手软,十八班刑具挨个过。
刑室外,一身红色斗牛服的指挥使田养心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面沉如水。
指挥佥事罗克镝穿着一身红色的飞鱼服,靠着桌子坐在长凳上,喝着茶水,彷佛事不关己。
几个千户和校尉则立在一旁,噤若寒蝉即便是在深夜也没有半点困意,一个个就站的笔直,精神的就跟夜枭一样。
不多时,掌刑千户刘天化从刑房里出来,双手的袖子都挽了,刚刚因为沾过血洗的手虽然用毛巾擦过了但还是能看出湿润,手中拿着一叠刚录好的口供走带田养心面前低头双手递了上去。
“指挥使,问的差不多了,这几个变节的缇骑在被擒期间就熬不过酷刑,被收买了,按这几个人的口供来看,抓他们那伙盗匪是扬州盐商养的...他们听一个叫王先生的指派,在扬州配合盐商们控制高御史,不要让他有机会在扬州听到什么消息,又给了他们钱财,让他们在进城之前动手做掉高御史,他们虽然有些怀疑,但因为拿了钱财又不敢不做。”
“不过这也真是奇怪了,既然他们已经在扬州和上京路上隔绝消息,为何还要在上京之前,灭口?”
刘天化也满是疑虑。
田养心飞速的看过了四人口供,然后递给旁边的校尉,校尉结果之后又拿到了身后的罗克镝所坐的桌子旁。
“很简单,这些人接收的是两方面的指令,盐商要的是隔绝消息,要杀高靖德的另有其人...”
罗克镝看过口供之后,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分析。
田养心道:“口供抄一份,明日一早送到殿下府上。这个王先生姓甚名谁,什么相貌有眉目了吗?”
刘天化摇摇头道:“这个王先生应该是化名,这个人可能跟盐商有些关系,但应该还有别的身份,这几个蠢货的消息没什么用。事情一出,这个王先生必然隐藏起来,想要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田养心道:“传令南京千户所,对扬州暗访,查查给盐商们干脏活的都是些什么人。”
罗克镝劝谏道:“非常时期,朝廷现在不想动盐商,咱们是不是缓缓?”
田养心摇摇头,“暗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然等陛下和殿下想要消息的时候,咱们怎么交差?”
田养心的话让几人都沉默了。
四个绣衣卫缇骑变节,准备谋杀同行御史,这样的消息目前还在捂着,要是传了出去,脸可就丢大了。
“话说话来,这次倒要感谢傅郎君了,这是个叛徒为了防止御史台有人去见高御史,特意把落脚的地方换成了临京驿,饶了一大圈却正撞在献捷之师手里,若是些上京城这些禁军,哪有巡夜的规矩?”
罗克镝笑着感慨道。
田养心咳咳了两声,然后提醒道:“以后要叫武安侯爷了。”
罗克镝一拍脑门,“不满二十的侯爷啊,全上京城也没几个...”
献捷的第二日一早,傅津川依旧早早起床练过拳脚枪法,洗漱后用过朝食,换上一身圆领宽袖的褐色长袍,头戴玉冠,骑着一匹产自凉州的高头大马,只带了几名亲卫就出了门直奔东宫。
到了宫门前,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东宫正殿门前。
“臣傅津川,见过太子殿下。”
傅津川躬身行礼道。
赵元檀看着行礼的傅津川,半天说了句。“没外人在这,不用这么假模假式的。”
傅津川一听,直接直起腰杆,“这话说的,好像没外人,我这礼数就不周全一样。臣对太子殿下的恭敬,那是发自内心的。”
身后的李衍和林长沅都笑了起来。
“行了三郎,出去几年,还会说奉承话了,这可不像你啊。”赵元檀笑着打趣道。
傅津川道:“太子以为臣在边军那日子过的容易吗?那一个个上官那个不得巴结?”
“你少来,节度使就是你阿耶,谁用得着你巴结?”后面的郭大郎直接揭穿道。
傅津川笑骂道:“郭大郎就你这样的,到了边军你一天饭没得吃不说还得挨三顿军棍。”
“哈哈哈哈。”
几人一路说笑着进了殿门,傅津川这才换上一个熟悉的称呼:“檀哥儿,昨天那庆功宴可太湖弄事了,又冷连个棚子都不搭,朝廷就缺钱缺到这个份上了吗?今天中午可就在东宫吃一顿好的。”
赵元檀听到这声久违的“檀哥儿”本来喜形于表的,全天下这么称呼他的,也就只有一个傅三郎了。
不过后面听到傅津川说道朝廷缺钱就缺到这个份上之后,立马表情变得很奇怪。
李衍道:“三郎啊,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傅津川愣了一下,“斟就缺到这个份上了?”
李衍道:“宫里的用度都减半了,你说呢?”
傅津川颇有些意外道:“我只听说朝廷缺钱,却不知道缺到这个份上了。”
赵元檀温和笑道:“不必想这些事,今天怎么也有你的一顿饱饭吃。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三郎今天正好跟我们说说这河西风光,还有边塞轶事。”
傅津川道:“那你们可做好准备,我三天三夜都不说完。”
郭崇勋道:“你要是不嫌累,我们肯定奉陪。”
“好,这可是你说的...”
傅津川当然没时间跟他说三天三夜,在东宫吃过午饭就人就告辞离去了。
郭崇勋还抱怨这小子重色轻友,李衍一句“你敢在公主殿下面前说这话吗?”
立马吓得郭崇勋直冒冷汗,连忙许出去好几段馆子请几人帮忙保密...
城阳公主府,书房里穿着一身交领襦裙的赵元殊坐在桌子前,上面摆着绣衣卫送来的摘抄的供词。
“果然跟我猜的一样,这是两条线啊。”
“这四个人也正是会找地方啊,正好撞在郎君手里,却不知道这是算计好的还是阴差阳错。”
旁边的红衣婢女红芍一向精明,日常帮赵元殊整理文书,偶尔也会跟她商量事情。
这边青桃走了进来,“殿下,高公公刚才遣人送来消息,高御史已经醒了,不过他并不知道几个绣衣卫为什么要杀他。”
赵元殊手扶着额头,然后道:“所以杀他不是为了封口,而是有些人要让他死,好让我们把注意力放在扬州?兜了这么大一圈子,用得着吗?这些人还真是怕朝廷和扬州不翻脸...”
青桃继续说道。“殿下,还有一件事,定国公府送了一个管事到绣衣卫,说是背着主家贩卖私盐,并且把收益十万贯一并送了过去。”
“呵呵呵,老国公到底是有魄力,以冯光煦气量,收益能有个三五万贯就不错了,老国公直接拿出来十万贯,真是大手笔啊。”
赵元殊的赞叹中,还带着一丝讥讽。毕竟一个国公府的嫡长孙,未来不出意外是能世袭罔替做个国公的,居然干起贩卖私盐这种勾当...
若不是朝廷眼下还需要倚重老国公冯神绩,以赵元殊的脾气不给查个水落石出都不算完。
冯神绩的意思也很明白,除了上缴卖私盐所得,剩下的就是买个朝廷不继续追究。
“算了,不跟他计较这些破事。”
坐了许久的赵元殊突然站起身来,来到门口,巧的是外面正飞起了雪花。
她走出屋子,来到院中,伸出纤纤玉手去接雪花,嘴角浮现一丝动人的微笑。
此时地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雪,天上的落得下的雪花也越来越大。
“下雪了啊。”
身后的青桃看着赵元殊只穿了一间交领襦裙,急忙跑回了房间取了件白狐裘披风过来要给她披上。
“不用,拿我的剑来。”
雪天,当舞剑。
红芍这时候好像知道公主会要剑一样,直接捧着一柄造型古朴的名剑过来。
“殿下。”
赵元殊接过名剑“小寒”,双眼闭合之间,一声清亮的拔剑声清脆悦耳。
将剑鞘往后一抛,红芍伸手接住。
只见那长剑在地上画个圈,剑气直接把雪花卷起,赵元殊此刻展现的并不是杀人剑,而是一支剑舞。剑的杀机完美的融合进了美人绝世舞姿中。
雪花纷飞,长剑宛若游龙,美人翩若惊鸿。
那是极美的场景,红芍和青桃两个侍女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公主舞剑。
即便她们因为天资不凡自幼就被选为了公主的侍女,自幼就在公主身边,也陪着公主一起练剑习武,但眼前的景象依旧让他们的觉得惊艳无比。
公主的剑术老师是女子剑道宗师公孙芳,曾以剑舞名动上京城,还有一位大诗人为公孙芳写过“观公孙娘子剑舞”。
但她们从未见过公主练过这支剑舞,公主殿下练得都是杀人剑术。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
听到朗诵诗声,他们终于知道为何今日公主练得不是杀人剑了,而是剑器舞了。
青瓦白墙之上,坐着一个年轻郎君,正在高声的颂诵当年名动京城的“观公孙娘子剑舞”。
在今日,极为应景。
她学剑为了杀人。
但她并非不善剑舞,而是她的剑,只想舞给一个人看。
那年大雪,美人如玉,剑气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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