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百官志》载:“节度使掌总军旅,颛诛杀。初授,具帑持兵仗诣兵部辞见,观察使亦如之。辞日,赐双旌双节。行则建节、树六纛,中官祖送,次一驿则上闻。入境,州县筑节楼,迎以鼓角,衙仗居前,旌幢居中,大将鸣珂金钲鼓角居后,州县赍印迎于道左。“
这几乎是本朝武将所能掌握的最高实权了。
建节称帅,也是无数武人为之拼杀,但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刚过弱冠之年的傅津川对着杨玉春这个已过而立之年的中年汉子,说出“日后镇守蜀中建节者就是你吧”这种话,若只看两人的年龄无疑是像个玩笑话。
但考虑到两人名位功绩上的鸿沟,这一切就又都顺理成章,毫不违和。
傅津川前后大小百余战,无一败绩,北御金帐,西破青唐,内平叛乱。
打下赫赫声威,名震内外。军中上下无不服膺。又是本朝最年轻的节度使。
因此,对于傅津川来说,手下将领几乎没有桀骜不驯,敢因为年龄而轻视他的。因为轻视上位者是要付出代价的。
比如在扬州遇到的毕思立,结果就是被一刀正了军法。
连他的兄弟子侄以及亲信也都被尽数诛杀。
关键是毕思立可不是没后台的,那可是给当时如日中天的定国公做过亲卫的。而且本身也带着战功,固然涉及谋反,但不等三法司审问就直接诛杀,这要是被弹劾个擅杀,可一点都不冤枉。
但这件事愣是半点风浪都没掀起来,就连御史台都没有弹劾的奏章。
这要不是道君皇帝示意了?能这么风平浪静?
杨玉春一行进城以后,先是把南诏国主段智平安置在了蜀王的别业里面,而后是庆功宴。
这个庆功宴并不单单是为杨玉春和其部众准备的,还是为了犒赏包括了松州之战的有功将士。
傅津川也是刚回了成都,就比杨玉春早一日而已。
庆功宴上蜀王带着成都的不少士绅也来到宴席上,这些人面对傅津川是极为热络,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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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津川面对这杨的场面也是应对自如,既保持了帅臣的威严,也不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在傅津川这位节帅以及蜀王殿下先后退场之后,也就剩下武将们相互拼酒了。
史万年和苏锻等人就拖着杨玉春就不放,非要跟他在酒桌上一较高下。
毕竟他们这些人跟着傅津川在松州浴血奋战,都立下大功,但是如今却都被杨玉春这一个奇袭太和城的光辉给盖过了。
虽然都是武人,心胸气魄都不缺,倒不至于嫉妒杨玉春的功绩,毕竟人家也是冒着几重风险。
但要说服气也是不可能,又不能拉去校场打一架,就只能酒桌上拼一场。
傅津川在离场之前也猜到了麾下这些悍将的打算,但他才不会去管这些闲事。
一同跟他回到帅府后堂的还有四郎,长史刘仙客。
“这些时日辛苦刘先生了,我在松州跟青唐人对峙数月,这么长的时间,粮草转运,军械补给,以及节府一应事物,都赖刘先生维持,先生本就是我师长,谢字就不说了,太见外了。”
几人刚一落座,傅津川就对着刘仙客说道,这边又把红芍端上的茶亲自放在刘仙客的旁边的桌桉上。
刘仙客见状却是摇摇头道:“三郎你啊,少来这些虚的。”
傅津川笑道:“刘先生这是哪里话,我这都是肺腑之言啊。”
刘仙客最早是作为傅家子弟的启蒙师傅,后来又作为英国公的幕僚入仕,算是看着傅家这个儿郎长大的,又有授业之实,因此傅津川说他是师长那是完全当得起的。
这次入蜀,作为他的长史,也是傅懋修特意做的安排,就是想让智计过人的刘仙客在一旁辅左他。
这也是为什么傅津川敢把成都扔下数个月,跟青唐人在松州对峙,而不用担心身后。
即便是赵福柏守不住普州和陵州,傅津川也相信有刘仙客在,益州可保无虞。
刘仙客笑了笑,喝了口热茶随后放下茶碗道:“这几个月里,咸阳郡王能把红莲军挡在婆娑山,龚景瀚也在梓州等地进行坚壁清野,而我不过在成都管管钱粮。说不上辛苦,就是费点心思,算不得什么,如今三郎你在松州大捷,我这却要问问你,这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傅津川这边听到刘仙客的发问之后不暇思索道:“自然是出兵剿灭红莲逆党,早日让蜀中安定下来,我也能早点回上京好歇上几年。”
“若是红莲军不跟你战,流窜出蜀呢?”
傅津川听了之后皱了下眉,刘仙客所说的并不是什么危言耸听,而是几乎一定会发生的事。
按照红莲军的作战风格,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四处流窜。
现在他在蜀中,掌握了蜀中军政大权,战事可以一言而决。红莲军就算想利用各州的空隙都很难。
山南道被分成了数个都督府,互不统属,这才给了红莲道的可乘之机。这种情况在蜀中就完全不会出现。
所以出蜀几乎是红莲道想要存续的唯一选择。
如今蜀中坚壁清野,寨堡相连,各州都有豪族地主组织的民壮团练,红莲军就连“征收”军粮都陷入了困境,这样的情况下,逼得红莲军也不得不走。
而红莲军出蜀之后,傅津川这边仿佛就没了用武之地。
刘仙客继续道:“三郎可曾想过,你这一任剑南节度使,要做几年?三年还是五年?这几年你又打算做些什么?”
这话给傅津川问的更疑惑了,一旁的四郎听着这番话也是看着刘仙客不明白其中深意。
“请刘先生直说。”
“这几个月来,你不在蜀中,我命人清查了文书,此前蜀中一直都有蜀王兼任经略使和益州都督,主持军政,其中包括蜀中的军屯,各处的铜铁矿,以及盐井和各处的税监等...现在三郎你除了节度使之外,还兼任营田、经略、采访使,你在蜀中若是只管战事,倒也罢了,若是红莲军不在蜀中,这些你可都要挑起来的啊...”
节度使是大晋在边境地区设立的地方军政长官。因受职之时,朝廷赐以旌节而得名。太宗朝以后,内地都督府并多省罢,唯边境地区军事活动频繁的地区尚存,以统州、县、镇戍。
镇戍是经常性的防御据点,比较分散,兵力单弱,故每遇战事发生,必须由朝廷派遣行军总管统率出征或备御。规模较大的战役,又设置行军元帅或行军大总管统领诸总管。
高宗朝景云二年,辅国公杨林为凉州都督充河西节度使,节度使开始成为正式的官职。
节度除了兼任负责管理调度军需的支度使,同时兼管理屯田的营田使,主管军事、防御外敌,又兼所在道监督州县之采访使,集军、民、财三政于一身,超过内地州府的持节都督。
傅津川作为第一任剑南道节度使,理所应当的要从蜀王手中接过蜀中的军政大权。这无关于他傅津川本人的权位高低,是否贪图名位。而是他作为首任,必须要为继任者打开局面。
即便是朝廷在设立剑南道节度使的时候,就已经有拆分的打算。
刘仙客这一问明显是在告诉傅津川,若是不想跟蜀中这些世家和官吏争权夺利,就早早返回上京。若是想长久任职,就得做好清除积弊的打算。
傅津川显然是明白了话中所指,又端起一旁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看着一旁四郎和刘仙客。
“刘先生是知道我的,我这人一向是喜欢直来直去,来剑南之前在上京我阿耶也与我交代不少了,在西京与兄长也有一番长谈,有些事我是早有预料,这趟入蜀,我就没打算带着功劳回上京,尤其是在这场松州大捷之后...”
“反倒是我在蜀中惹出点祸事出来,很多人会乐见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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